《绿英的打工日常》爱做梦的樱桃猫

1、第 1 章 梦

　　南海岛大战那天，紫青双剑合璧的辉光渐渐散去，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平息的能量涟漪和一片狼藉的战场。阴山天尊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彻底消散，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再无痕迹。
　　“中玉，我们两个刚刚配合的好默契，没想到那个阴山天尊最后竟然会笨到一动不动地任我们打哎。”
　　“是啊，是啊，什么大魔头，其实也不过如此。阴山天尊终于死了，我们也都终于安全了。”
　　“师姐他们总算能安息了，这世道也一定能变好的。”
　　角落里，余英男静静伫立。
　　心下想着：是啊，终于安全了，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激战过后，体内翻腾的气血让她感到一阵眩晕，经脉的刺痛感也清晰起来。她看着石中玉与李亦奇手挽着手，彼此依靠，那份默契与情意，是她曾经无比渴望却最终错失的。艳羡与深沉的遗憾交织在心头，让她一时忘了自身的状况。
　　李亦奇看余英男站在原地不动又一脸入神的模样，带着真诚的关切，扬声呼喊：“英男，我们一起回去吧。”
　　余英男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她跟上他们的脚步，手却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指尖隔着衣料，感受着那微微隆起的弧度。真好，再没人威胁她孩子的性命了。这个念头带来一丝暖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茫然。家？孩子啊孩子，咱们又该回去哪呢？天下如此大，何处才是我们娘俩的安身之所？
　　恍惚间，那个在破庙中夭折的婴孩苍白的小脸浮现在眼前。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势，又担心腹中孩子的安危。
　　顿时，余英男有些惊慌失措。她停下脚步，看向李亦奇，“亦奇！”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望向李亦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慌，“能先替我把个脉么？和阴山天尊对战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刚刚我才发现我的经脉断了不少。还有孩子…”她捂住小腹，声音哽咽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我，我想知道我的孩子还好么，他…还…在么？”那孕妇血淋淋的教训如同噩梦，缠绕着她。
　　李亦奇听这话也记起前几日那襁褓中的婴儿，也不由得担心起孩子。
　　她快步走到余英男身旁，示意她放松。指尖搭上余英男的手腕，凝神细探。时间仿佛过得很慢。终于，李亦奇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英男，你自身经脉确实损伤不小，气血逆行冲击了多处关窍，需要好生调养休息一阵子，近期万万不可再动武，否则恐伤根基。”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至于孩子…或许是老天眷顾，他（她）很顽强，虽然气息微弱，但生机未断，一定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他还在？他还活着！”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冲刷过余英男冰凉的四肢百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亦奇。”她喃喃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腹中骨肉的爱意，让她暂时忘却了前尘的伤痛。
　　待三人回到临时的居所时已是傍晚，夕阳如粉绸般笼下。疲惫和伤痛席卷而来，饿了快一天的三人不由得草草吃了饭食，处理了各自的伤势，后都早早歇下。
　　说是安歇，不过是各自回屋，各自平复近期思绪罢了。
　　奇、玉二人房内，烛火摇曳。两人依偎在坐榻上，白日胜利的兴奋渐渐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思念与悲伤。李亦奇看着房中的摆着的花，思念起了瑶池宫主。后又有些想念冰堡，又想起符晓娟苗烧天他们。
　　于是李亦奇一脸郁郁，没了白天打败魔头的喜悦，和石中玉道：“中玉，我想师姐他们了。大魔头终于死了，真是一件大好事，可师姐、丁大哥他们却再也回不来了。”泪水无声滑落。
　　石中玉看着桌上七夕剑惊芒剑，感受着她的颤抖，握着李亦奇的手作为安抚。“是啊，”他声音低沉，“如今大魔头已经被铲除了，这世道总能平息安稳了，师傅他们一定也非常高兴。只是…如果他们还活着该有多好，还有干爹干娘他们，说不定大家还能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咱们还没能好好孝敬他们，还没能…”他想起符小娟待他如亲子的画面，想起亦师亦友的丁引，心中满是遗憾。
　　李亦奇抬起头，泪眼朦胧却带着坚定：“中玉，我想咱们一起出发去看看他们。去冰堡看看，去昆仑看看，去他们长眠的地方祭拜。虽然我们已经成了亲，但我还是冰堡弟子，现在也该回去看看冰堡怎么样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隔壁方向，“只是…英男她身怀有孕，经脉又受损，路上恐怕不便，我也不大放心她一个人。更何况，她毕竟也算冰堡的一员。”
　　石中玉点头：“说得是。明天我们和她商量一下，看看她的意思。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丢下她。”
　　而后小夫妻另说些玩笑话掩盖悲伤，玩闹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二人就都睡着了。

　　余英男房内，余英男并未入睡。她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却披着那件从阴山带出来的、缀满金环的黑色外袍——那是对绿袍的思念。她盘膝坐在床上，试图运功调息，修复受损的经脉，但心绪纷乱，难以入定。
　　收功后，她躺下在床上，黑色外袍盖在被子上也拢住了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环。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小腹上。
　　“孩子啊孩子，”她对着黑暗低语，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再没人会要你的命了。娘一定会将你安全生下来，你会平安健康的长大…”指间的金环触感冰凉，让她又想起那个男人最后跪地祈求的模样。“可怜的孩子啊，你爹他都要死了，还要咱娘俩报仇…你的名姓他也不记得留。”一丝怨怼升起，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取代，“报仇，报仇…我这是和报仇没完了么？早知道不如和爹娘一同死在翠羽湖畔，一了百了才好…”
　　又记着孕妇情绪不能太过，她猛地顿住，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连忙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片刻后，她望着虚空，眼神空洞又迷茫：“唉，今日也算给他报了仇，多少也算对得起他。孩子，娘会给你一个安定幸福的家，会将你教的很好很好。其实啊，娘也想家了，你姥姥姥爷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畔。这一年来，她从无忧无虑的余家庄大小姐，变成家破人亡的孤女，再变成阴山冷酷的掌门，如今又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母亲。命运的残酷让她心碎又委屈。
　　余英男说着说着，不自觉双眼渐湿，她想着自己这一年不到就从家庭美满的懵懂少女慢慢变成个孤单恶毒血债累累的女魔头，心中十分委屈。
　　随着泪珠落下的是余英男的奢望，“如果这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该有多好？一家人与这血雨腥风的江湖离的远远的，一辈子快快乐乐地隐居在翠羽湖畔。”

　　她该回余家庄的，她该回家的。
　　目光转向桌上那个不起眼的木盒——里面装着绿袍的一点骨灰。她眼神复杂，带着恨意，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死都死了，还死沉。我敛你尸骨做什么？活着糟践我，死前还要气我，如今孩子又只是我的…我说我想你了，我想回家了，你又不能再活了过来，你更不会送我回家…你不是不让我同别人走么？等我们回家安稳了，我就即刻带着银子找人办场婚礼，你要活着才好，活该叫你气死！”
　　发泄般的低语后，她的手再次覆上小腹，语气变得异常温柔而坚定，仿佛在向谁承诺：“你放心，我会将他（她）教的很好，无论男孩女孩。他也定会平安喜乐、博学多知、有胆有识…”恍惚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叫知知好不好？知知~知知~”
　　随即她又猛地摇头，嫌弃道：“我怎么可以脱口而出给孩子叫这个名字？听着和他爹一样不大聪明…”她开始认真地盘算未来：“以后家里仆从不能太多，人多眼杂…该多给孩子挣点家底的，日子还长呢…实在不行，咱娘俩个外加你那干爹干娘（指石中玉李亦奇）总该能好好活的…”
　　在这样带着怨怼、思念、憧憬和现实考量的混乱思绪中，余英男絮叨到半夜，才终于为自己模糊地定下了一条路：先回家看看！用圣火令带来的财富（她离开阴山时确实带走了大量银票），盘些店面或田产，试着经营，远离江湖纷争。如今的她，身负武功（尽管受损），手握巨资，倒也不怕寻常人找麻烦。
　　心绪稍定，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沉沉睡去。睡梦中，迷雾重重，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执念与难以言喻的悲伤，反复呼唤着她的名字：“英男…余英男…”
　　迷雾中余英男寻声走去，仿佛又见到那冤家熟悉的绿色外袍，心道，做了鬼也不安生，唤我做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刚嘀咕来的吧，果然就不该念他。
　　待余英男走到他跟前，才听不见声音。只见他身形飘渺如烟雾，那眉眼如往昔一样俊朗。此刻是个锯嘴葫芦，一个字也无，就知道愣愣的盯着自己。眼神复杂难辨，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爱恋，更有无法言说的痛楚和绝望。他就那样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如今什么爱恨嗔痴的过往也被生死隔着，想见不想见的，能见也就见了。
　　余英男愣神之际，绿袍突然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与小心翼翼，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没有强迫，没有戾气，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慰藉和无法言喻的依恋。
　　英男身体一僵想推开他又怕他散了去，心道：罢罢罢，管他作甚，一个死鬼又是这副模样，又能如何。只是平日活着时也少见这么安静温和，只知道糟践我又伤害自己。
　　她心中叹息，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依偎在这个冰冷又带着奇异温暖的怀抱里。这难得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安稳感，让她贪恋。她甚至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这虚无的幻影。多久了？她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纯粹的、只为依偎的拥抱了？依恋着他，直到梦境虚无，再无其他。
　　窗外，夜风骤起，吹散云层，又卷起无数尘埃与落叶。此时，一阵流星雨匆匆登场，直坠入海，星芒四溢。
　　片刻后，风静云散，月光皎皎。月白色的光落在房上，洒满庭院，温柔地笼罩着这间小屋。
　　房内，床榻上的余英男，紧蹙的眉头不知何时已舒展开，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声极轻的梦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藏的脆弱，逸出唇畔：
　　“其实…我真的好想你…也好想家…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别再只留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