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龙记》心仪九天

9、第 9 章

　　幽宫宁谧，环境清雅。
　　柔软云锦铺垫而成的玉石窄榻上，一个面容秀美，仪态端庄的女子正倚着靠垫，伸手轻抚怀中少女的头发。
　　但见她十指纤纤，肤如凝脂，如瀑墨发一缕缕地盘成发髻，仅用支玉簪松松簪起。身上穿了件牡丹翠绿烟纱碧罗，臂上挽迆着丈许来长的浅色轻绡，看似简朴无华，可细细看来，却又凛然生威。正是敖离的母亲——龙妃香茹。
　　敖离正趴在母亲身边撒娇，被她轻轻拍着肩膀拖了起来：“方才你二哥有事出去了，这次你五哥娶妻，听说远在金鳌岛修行的八哥也会回来，你替为娘的出去等他。”
　　北海龙王的第八个儿子叫敖夕，自幼天赋过人，去金鳌岛修行已达千年之久。
　　八哥？
　　记忆中的少年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乌亮深邃，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他不是还要修行么？”
　　敖离眨了眨眼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龙妃笑道：“之前你爹专程遣人去向通天圣人讨了个情面，央他带着敖离一同前来赴宴。圣人虽然生性淡漠，不喜参与这等琐事，好在对小八十分疼爱，倒也难得允了。”
　　通天教主，三清之一。敖离有些震惊。
　　跟着母亲身边的仙婢，一路溜达出门，敖离屁颠屁颠地往附近一条小径走去。
　　那里有一片海奚花林，里面种着大概七八千的海奚花，这种花，只有在北海海底，才能够茁壮成长。
　　交错横生的琉璃色枝干上，缀着一朵朵粉中带白，犹如灯笼般的花朵。花瓣上泛起一层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柔和而明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凄冷黑夜中，可以为路过的鱼群们指引方向。
　　来到林子中央，敖离踮起脚尖，四处环顾了一番：“记得敖离上次说过，从这里走过去的话，应该能够看见一座小阁楼，绕过小阁楼，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正殿了。”
　　海奚花香，白浪如碧……可是，传说中的阁楼呢？
　　敖离不死心的又在林子里到处乱窜了一会儿，路过一棵丈人高的海奚花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呀，小屁孩，我们又见面了。”
　　话音刚落，一堆细碎坚硬的东西，像下雨似的，哗啦啦的从天而降。敖离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随手捡起一个看了看，居然是吃剩的栗子壳。
　　敖离大怒，抬起头，一张妖媚俊朗的脸庞，立即出现在眼前。
　　摇晃着双腿，坐在树枝上的蓝袍男子，眉眼一挑，咧嘴朝他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两指并拢，咔嚓一声，又捏碎一颗栗子，栗子壳在指尖绕了两圈，看样子很可能会再度吻上他的脑门。
　　情况不妙！
　　顽劣的本性顿时令敖离警铃大作，他立马飞一般倒回十几步，脊背紧贴着海奚花树干，干笑道：“原来是麒麟族的小公子啊，幸会幸会！”
　　来人正是当初在青丘将他砸晕的墨枫。
　　“说起来，我当初就觉得奇怪，普通的灵兽怎么可能会让白瑾君如此上心？原来你是北海龙君家的小公子。”墨枫上前两步，伸手勾起他耳边一缕垂发，绕在指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这家伙，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嘛？敖离心中腹诽。
　　莫风扯了扯她的头发，嘟囔道：“上次都是因为你害的我被白瑾君教训了一顿，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呢！”
　　说到这里，墨枫万分哀怨的白了敖离一眼，愤愤不平：“你这家伙平白得了我的仙力化成人形，居然还连累我回去挨揍！”
　　敖离撇嘴审笑：“还不是你最先把我砸晕的……”
　　墨枫放开他，抱臂冷哼：“哼，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煎熬，你茫然。他长眉紧皱，目露凶光：“对于一个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你于水深火热，然后又大义凛然的为你扛下一切罪责，最后牺牲自我成全你追求人生至高境界的人，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对我说一声谢谢吗？”
　　敖林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男子，只觉得头上一排乌鸦嘎嘎而过。如果不是当事人，我差点就信了！
　　敖离十分怀疑的侧目打量着他，那纠结而又阴沉不定的视线，饶是脸皮厚如墨枫，也渐渐在他审视之下吃不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墨枫见他不配合，自己再唱这出独角戏，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干脆伸手拽过他的手腕，一路拖着向林子深处走去。
　　“等一下，你要干嘛？放手，我自己会走，再不放手的话，我就，我就喊救命了！”
　　墨枫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送他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你叫啊，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谁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他一把抓住，继续向拎包裹，一般的往前拖。
　　也不知道墨枫究竟穿过了多少棵海奚花，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转了几十个来回，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明亮大道破林而出，远远看上去，仿佛散发着圣母的光辉。
　　敖离呆呆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正殿，半晌，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握住墨枫的手，热泪盈眶道：“以后你要是再被揍，可以考虑来我家兼职领路人，我绝欢迎你。”
　　啪嗒！
　　墨枫扭曲着一张俊脸，清楚地听见自己脑袋里那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北海茫茫，水路辽阔，蔚蓝色的海浪迎着从头顶投射而下的明媚光影，在空旷的海底营造出一曲动人的笙歌。
　　光柱闪过，原本聚拢的海水纷纷向两旁避开，露出一条直达殿前的五彩阶梯。
　　敖尼站在宫门前，抬起头来。
　　水浪翻滚中，一袭霜百长袍的仙人广袖浮动，浑身笼罩着淡淡荧光，正踏着借由仙力凝聚而成的阶梯，缓缓飘然而下。
　　漆黑如夜的流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宛如一片氤氲的墨泽，顺着掀长挺拔的背脊，一路蜿蜒着脚踝。
　　衣袖纷飞间，他微微抬起头来。
　　眉目清冷，抿紧的薄唇略显苍白，宛若冰封雕刻而成的脸庞上，蓦然的几乎没有一丝表情。
　　似乎是感觉到敖离的视线，他的目光忽然一转，与他双目相对。
　　彻骨的凉薄，彻骨的飘渺，只是与他视线交接的那一刹那，就仿佛置身于一片茫茫雾海，这种并不威严，却隐含震慑的凛冽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在他面前弯下腰来。
　　而你怔怔的看着他，仙人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好冷！
　　这是敖离看见这个男子第一眼，所产生的感觉。
　　他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仙人见他似有惬意，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向这边缓步走来。
　　宽大单薄的白色仙袍在台阶上逶迤着，犹如白烟起伏，垂地广袖边缘绣着淡色暗纹，精美素雅而又不失庄重。一柄寒玉长剑，斜配腰间，纯白色的剑鞘上绘着一朵雪莲仙印，剑尾系着一枚美玉，木雕成环的玉珠下，两条浅蓝色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在海水中勾勒出了优美的弧度。
　　眼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敖离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仙人只是在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也不说话，淡淡的对他颔首了一下，就算打过招呼。
　　敖离不解地看着他。
　　忽然从仙人身后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少年眨了下眼睛，对着正在发愣的敖离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九弟。”
　　敖离想他大概知道，眼前这位男子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