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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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X市迎来一场久违的大雨，晚高峰的车流一直堵到晚上9点多。天地间拉起一张磅礴的雨幕，车子雨刮器打开到最大速度，才勉强保持正常的视线。卢初衡一手夹着烟、一手握方向盘，随着车流龟速前行，一脸不耐烦的神色。
今晚的酒局是亮子一帮人组织的，借叙旧之名行腐败之事，声色犬马好不热闹。亮子跟老婆陈颖还带来一个在教育局上班的姑娘，介绍的时候这两口子频频向卢初衡使眼色。卢初衡心下明白，这两口子又在做红娘了。
这姑娘有着清纯文静的外表，没想到也有彪悍的酒量，让一帮男人自愧不如。酒至半酣，几次推杯换盏下来，亮子两口子终于明白了这姑娘的风格不对卢初衡的胃口。毕竟，这小子心里还惦记着他那白月光呢。这姑娘的性格跟他那白月光差了十万八千里。夫妻俩再次放弃了给卢初衡牵线的打算。
卢初衡借口还要开车，今晚没喝酒，席上多数是自己人，也没人跟他一般见识，无非被这帮人戏弄两句，卢初衡脸皮一向够厚。这种介绍姑娘的场合，他总是觉得别扭，干脆不喝了，既然对人家姑娘没想法他就早点撤了。
开着车，抽两口烟，借着夜幕和雨声，卢初衡这大大咧咧的人也难免有点伤感了。别人散场以后，都奔向一个热热闹闹灯火通明的家，而等待他的，总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没什么烟火气，也没人等着他。喝吐了在沙发上窝一夜也是家常便饭，除了家政阿姨和卢母难得来一趟，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其实，按照世俗的标准卢初衡也算是钻石王老五一枚，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身材有身材。卢初衡的父亲，是开放以后当地第一批建厂做外贸出口生意的人，借着当地的原材料优势，多年前建了纺织厂，纺织品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卢初衡自小就没在学习上花多大心思，成绩最好的时候也就班级中游。但是多年耳濡目染，学了一身做生意的本事。
体校毕业以后，卢初衡回到老家跟老爸要了一笔钱做启动资金，本来是小打小闹搞个农庄，适合周末游、亲子游、公司拓展之类的活动，结果业务越做越大，把周边的一片地皮一起圈了起来，发展成了市里规模最大的度假村。
虽然只是小试牛刀，但现在卢初衡青年才俊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在一群以挥霍父辈积蓄为生的草包富二代对比之下，更显得奇货可居。身边给他做媒的人层出不穷，七大姑八大姨、邻里朋友，见不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卢初衡做单身狗，见缝插针的给他介绍对象，搞得他叫苦不迭。姿态放高了吧，得罪人。态度不明确吧，怕人家姑娘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所以卢初衡近几年碰到这种场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要说卢初衡这位才俊，也不是眼高于顶的。用亮子这帮人的话说，就是对照物太优秀，显得万般皆下品了。卢公子心里的白月光，加上初恋滤镜，别的姑娘就显得普通了一丢丢。
也罢，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连人家白月光的手都没牵过。人家姑娘比他读书出息多了，飞去了S市，卢初衡远远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多说无益，卢初衡也知道，他早晚要要找个差不多顺眼的姑娘结婚生子，只是到底意难平。
到了实验幼儿园那个路口，卢初衡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路边人行道上有个年轻的女人牵着孩子撑着伞走在雨里。是个三四岁的男孩子，好像还在哭，不停拿手抹眼睛。女人穿一件衬衫裙，看上去挺瘦弱的，身后却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目测分量不轻。
卢初衡见到这一幕有点感慨，这个天带个孩子在外面，够倒霉的。这下雨天风刮得也邪乎，一阵风像要把伞掀起来，女人一边努力扶住伞边，一边尽量遮住年幼的孩子。双肩包和半边身体都被雨打湿了。卢初衡有心帮忙，但是这雨天、大晚上、年轻女人、孩子，就怕他一靠近人家会怀疑他不安好心，想想作罢。
绿灯亮起，卢初衡踩油门起步，车子经过这对母子身边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下，没耽误开车。就这一眼，愣让他半天没回过神儿来。可能只有一两秒钟，女人略显憔悴的脸却像刻进了他眼睛里。
白皙的脸、疏淡的眉目、挡在眼前来不及抹开的发丝……一头乌发，在脑后随意盘起来，修长的脖颈、瘦削的肩膀——明明就是她，多年出现在卢初衡不可言说的梦里的女人。
只是，还是哪里不一样了。是哪里呢？以前的她，永远是淡淡的，没见她与人争吵过，也没见她跟谁生过气。高兴了，嘴角微微翘起。不高兴了，也只是微微的蹙眉。
可是今天的样子，卢初衡第一次在这张脸上出现类似“坚忍”的表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因为身边的孩子？还是因为深夜奔波的窘迫？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虽然同样是她的老家，她的父母退休后也仍住在家属院里，但她这时候应该在魔都做她的白领骨干精英！这雨夜里，白骨精怎么出现了？再说，身边还有个孩子，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
卢初衡开出了几条街，才找个路边停了车。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应该不会是她，可是那张脸……如果是她，见面他该说什么？做什么？送她和她的孩子回家？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那是她跟别人的孩子。
卢初衡又抽了两支烟，勉强恢复了镇定。他盯着方向盘像要看出个花来，然后认命一样踩油门掉头去找那两个身影。
可是当他回到那个路口，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他懊恼自己的犹豫，无论如何，这么大的雨，他不该置之不理。那是她，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这么带着个孩子走在雨里。就算只是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就算只是个老熟人，这时候也不该一脚油门撒手不管。
他不死心的在附近几条街兜了几圈，安慰自己这娘俩应该住的离这里不远，这会儿说不定都到家了。乌月那样聪慧的人，智商顶他俩。再说了，她的事，从来都轮不着他担心。在她面前，他卢初衡算哪根葱？想到这里又气闷了。闷声不响紧蹙着眉头开车回了家。
卢初衡所谓的家，用他的话说，就是一单身宿舍。位于中心地段的次新楼盘，几年前卢父卢母买下来以后，心心念念盼着儿子早点迎娶儿媳妇入住新房，结果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臭小子一点都没动静。跟父母居住的市郊别墅相比，这套公寓更方便，距离卢初衡常跑的度假村也近。所以自从开始折腾他自己的生意以后，卢初衡就搬到这边来住了。
随着房价越来越高，这套房子现在已经价值不菲。但是走进去之后会发现，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虽然宽敞，但是仍少了些生活的气息。锅碗瓢盆一样不缺，但是基本没人用过，也没有像样的绿植点缀。前些年卢母给他准备的花花草草，死了几批之后，他劝母亲放弃了。
卢初衡进门，火速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换了睡衣后就趴在卧室的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来来回回想着今天看到的那张脸。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班里吃散伙饭的那一晚。
KTV包厢外昏暗的走廊里，面目不清的路人，晦暗不明的光线，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包厢里传来毕业生们鬼哭狼嚎一般发泄的嘶吼，可是这些都比不过卢初衡的心跳声。他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白皙的脸，女孩略略扬起头看着他，散碎的刘海铺在额前，她的眼眸里似乎有星光闪烁。他觉得她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微微挑起，那么轻松，等着要努力听清他说的话。卢初衡的心里却紧张得七上八下。
“那个，那个，我……好像……有……点……那什么你。”
“……”
乌月的脸上满是疑惑。
“我说，我那什么……你。”
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轰鸣的声浪一下子包围了站在包厢里人。班里几个同学上厕所，正好这时出来，都是几个跟卢初衡关系好的哥们儿。看到这一幕，几个男生心下了然，朝卢初衡吹了几声口哨，打打闹闹的走开了。
卢初衡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乌月脸瞬间红了，闪着星光的眼睛也不再跟他对视，而是扭头看着一边。高高的马尾扫过了卢初衡的胸前，带着淡淡的椰乳的味道。卢初衡瞬间没有了勇气，那双眸子带给他的勇气，随着这一扭头，消失殆尽。
乌月身高只到卢初衡的下巴，卢初衡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这时候很想去摸摸她的头。他没见过乌月这样子，她一直是淡淡的，打招呼对他笑的时候是淡淡的，发给他作业本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她不该这么为难的，她应该听到了吧，她是为难了吧？
“你，怎么想的？”
“……”
乌月扭过头来，迅速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埋下去了。
卢初衡突然觉得胸口疼了一下，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就要跟她各奔东西，那就意味着他将要永远失去她。今天离别以后，如果不抓住她，她以后将会是别人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生下孩子。似乎有一双利爪揪住了卢初衡的心脏，他觉得自己的眼眶都要湿润了。
他这次鼓起勇气摸了摸她的头发，乌月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重新聚起了星光。她笑了，连眼角都是欣喜的，她看着他，卢初衡也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她是快乐的，她是愿意的，她同样喜欢他。卢初衡一下子不想放手了，他把她小小的身体圈进自己怀里。看她颤抖的眸子、粉粉的唇、瘦弱的肩膀、耳后零散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胸口。卢初衡低头，沉醉的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梦，是颠三倒四的，是肆虐疯狂的，是不明就里的，是炽热浓烈的，是不问因由的满足，是饥渴已久的释放，是求之不得的狂欢……
一觉醒来，卢初衡撩开被子，看着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恨恨的锤了床头一拳，然后进了浴室。
想象着暗恋的姑娘发泄，卢初衡对自己已经无语了。在乌月那里，她可能都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同学，他们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KTV走廊里的表白，没有拥抱，更没有梦里的一夜缱绻。
那一晚，卢初衡在走廊了等了很久很久，一向唱歌不错的他都没去话筒前面一展歌喉，可是等到乌月跟女同学走出来的时候，卢初衡只敢假装若无其事的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他觉得乌月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还对他笑了笑，他却像心虚的惊弓之鸟一样撒腿逃回了包厢。
一场暗恋由此落幕。仓皇的，卑微的，怯懦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惊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