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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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四日，星期一。
4:53，郁雨迟睁开眼睛。
在学校里，当然。作为某高考大省一所重点高中重点班的重点学生，她理所当然地遵守着学校的规章制度，一周只在周日下午放六个小时的假。昨天晚上六点，她已经结束了有且仅有的假期，回到学校。然后上了四小时晚自习，并在回宿舍洗漱完毕后继续开着台灯学到十一点半。
比她的舍友们睡得晚，但也并不很晚。
她稍微赖了会儿床，五点整，手表闹钟无声而迅猛地振动起来，她熟练地关掉，随后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郁雨迟还穿着夏天的薄睡衣，而此时已入秋。在被窝里倒还好，此时被凉风一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就是这个寒战之后，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
[烦死了。]
郁雨迟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起床的声音吵到了舍友，毕竟宿舍剩下五个人的起床时间分布在五点半至六点二十。她五点的闹钟的确有些恼人。
[烦死了。]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怎么大清早的肚子疼，让不让人睡觉了。]
郁雨迟听出来了，这是她对床周嘉禾的声音。
可是周嘉禾起床气极重，早自习下课前几乎从不说话，怎么会在五点大家都没醒的时候这样大声抱怨呢？
郁雨迟还懵着，见周嘉禾已经从上铺爬下来，没来得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小禾，你怎么了？”
“没事。”周嘉禾摇了摇头，轻声开口，“肚子疼，去个厕所。”
郁雨迟麻木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确定，刚刚那些话肯定不是周嘉禾说的，因为她真正“说”出来的话要更加嘶哑，刚起床都是这样。
那刚刚那两句话是什么？她想。我不会真是发疯了吧。
郁雨迟是班上的第一卷王，不时有同学开玩笑说你悠着点，别学疯了。此前郁雨迟只当玩笑听，此刻倒是真的犯了糊涂。
我疯了吗？她想。
学疯的案例倒也不少。上一届有人跳楼，消息被压下的迅速而妥帖。这一届郁雨迟知道最严重的是文科班一个新来的学生，听说抑郁症很严重，休学了一年又回来的。精神疾病在这里并不罕见，郁雨迟自己常年焦虑，周嘉禾是抑郁，自述看见药钱三千以后就好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门“吱呀”一声，周嘉禾已经回来了，看见郁雨迟坐在床上别无动作，挑了挑眉：“你今天不背单词吗？”
郁雨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费了十五分钟，她朝周嘉禾笑了笑，正准备拿起那本一直被她放在枕边的单词书，声音却又突然响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周嘉禾的声音。
可是周嘉禾并没有说话啊。
郁雨迟惊愕一瞬，脑内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有读心术。她想。或者我疯了。就这两种选择。
她当然愿意相信第一种。郁雨迟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内卷之余，她也和同学们一样看小说看动漫，所以对这个设定还算接受良好。我能拿它做什么。这是她要思考的另一个问题。
读心术。过于危险的能力，即使是对于现在的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高中生来说。只是不是对别人危险，而是对她自己危险。郁雨迟生性是个多思多虑的人，因为这个在人际交往上常吃苦头。上高中以后她决心精简社交圈，走得近的朋友只剩一个周嘉禾，和其他人都保持着较为良好的同学关系，日常的信息交换足够了。现在突然多了这个能力，她担心自己又为别人的看法劳心费神。其二，考场上这当然也能读到别人的做题思路，她自然不应当去听，但是这能力是否受她控制尚未可知，更遑论顺利使用。这又是一个问题。
她微闭了眼，在脑海中的To Do List里加了几条：
1.验证能力是否受控制
2.确定使用规则，暂定:遵守法律法规及道德准则，不得肆意窥探他人隐私，不得为自己谋取不当利益。
她轻舒了口气，为自己终于处理完这件棘手的事。
郁雨迟伸手去拿枕边的单词书，却忽然停下：周嘉禾五点半的闹钟响了起来。
这代表周嘉禾需要起床，其他舍友还有十至五十分钟的睡眠，而郁雨迟该洗漱了。
郁雨迟决定好好记住这一天，九月四日，高二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一，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能力，她没有背单词。
此时的她尚未知晓，这个能力会让她失去更多，也得到更多。
早晨的餐厅总是很拥挤，即使郁雨迟出来的已经够早，即使学校有四个餐厅，她还是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推搡着，直至不慎退入一个怀抱。
“不好意思......”郁雨迟仓皇转身，没看见那人的脸，却阴差阳错嗅到他领口的香气。
干净。这是流入她脑海的第一个词。
放假毕竟是太少了，郁雨迟的选科偏理，班上男女对半分，隔壁纯理班男女比三比二。青春期的孩子们多好动，凡有空闲都献给了心爱的运动，身上某些不大好的气味便只好劳烦同学们多担待。这个男生倒截然不同，眼下明明是初秋，郁雨迟却能在他身上闻到冬天的清冷气息，仿佛是雪的具象化。
郁雨迟进教室的时候稍有些迟，因为她路过班主任办公室时被叫进去谈了谈上学期期末的成绩。郁雨迟所在的中学全名为橘洲育英中学，是橘洲市最好的私立学校，校名取“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之意，可惜学生们并不领情。因此该校有一个全橘洲市的学生都耳熟能详的响亮外号：育婴堂。学校对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也的确配得上这个外号，全市学生皆有的期中期末除外，约定俗成的月考和不期而遇的周测总能带给学生胆战心惊的新奇体验。
拥有全市排名的考试自然只有期中和期末，育英中学的成绩不差，但是也算不上极好。中考成绩好的学生更愿意选择师资更好的市立一中，而不是这所新换了校董的私立高中。育英能留下的最好的学生——郁雨迟，全市排名也只是在十几名，上期末倒是超常发挥，考了全市第六。班主任是新学期刚上任的年轻教师，看着她的成绩赞不绝口。郁雨迟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心知那次不过凑巧。郁雨迟做题胜在稳妥，考场上少有急智，因此理科如果出了极难的题，她大概率拿不到满分。上期末物理的压轴题恰好考了道她做过的，因此得心应手，分数也较平时更高。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年轻班主任给予她的略显青涩且意义不大的建议，思绪不经意飘到很远，飘到夏天，期末考试前某次学校安排的针对优生的课程，某个人坐在她斜前方，侧着头不知在对谁讲话：“我看上次周测那个题比这个强，还不如多看看那个呢。”
她记住了，也看了。
于是考到了，做对了。
“雨迟。”班主任微微提高了声音。她忙回过神，恭谨地听着。
“你的缺陷在于思维固定，碰到难题反应慢。”老师温和地点了点她的卷子，“有空找一班的同学问问吧，他们班思维总体来说跳脱，说不定有用呢。”
她应了声“是”，和老师道别后走向教室。
人都到齐了。今天的早读是英语，郁雨迟回到座位的时候，同桌周嘉禾眼睛没动脸也没转，只是轻声道：“第二百零一页到二百一十页。”
郁雨迟劈手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单词书，跟着同学们大声朗读那些她已背过一遍的单词。心里却想起刚刚那个人。男生个子很高，夏季校服衣领的扣子好好系着，斜背着双肩包。她又回忆起那个人身上的气息，除了雪气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气味，什么很熟悉的味道，她一定曾经闻到过......
嘉禾不经意往她这边倚了一下，很快又晃回去。郁雨迟心不在焉地眨眨眼，恍惚间又闻到了那种味道。不对。她皱起眉头。不是错觉。
那种气息是从嘉禾身上散出来的。
\"我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早自习下课以后，嘉禾很奇怪地重复着郁雨迟的问话，\"你还不知道我吗？啊不对，上周我回家了，家里那种……家里那个我也不知道什么味。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雨迟摆了摆手，打算随便编个理由﹣﹣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生的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但编好的理由压根没派上用场。靠门坐着的姑娘朝她们这边喊了一声：\"周嘉禾！\"
“英语老师找你吗？”郁雨迟问这位英语课代表。
“够呛。”周嘉禾面有难色地摇摇头，“可能是我哥......我去我不想和他说话......”
果然。门旁的姑娘又喊了一声：\"你哥找你！\"
周嘉禾叹了口气，悠悠走出去。郁雨迟坐着没动，想起一点她宁愿没想起来的事。
周嘉禾的哥哥周嘉树是级部出名的人物，学理的帅哥，万年级部第二，跟级部第一郁雨迟关系水深火热，属于各种表彰大会都坐在一起但走廊上碰见了不会打招呼那种。兄妹俩用的洗护用品大概率相同，和嘉禾相似的气味不属于嘉禾，那自然是来自......
嘉禾回来时整个人都蔫了。“你知道他让我干什么？”她转头对着郁雨迟抱怨她哥，“我上学期期末考砸了，他压着我学了一个暑假还不算，现在都开学了，他居然给我订KPI！”
“他自己怎么学的？”郁雨迟瞬间恢复内卷本性，“他暑假干嘛了?”
“他光看着我了。”周嘉禾嫌弃地撇撇嘴，“他自己就把作业写完了，然后天天画他那破画，也不知道画的什么。”
“你问问他呢。”郁雨迟锲而不舍，“他怎么可能一个假期一点不学？”
嘉禾沉默地盯着郁雨迟看了一会儿。\"那是你。\"她最后说。\"不许用你的内卷思维猜测我哥，我们家不出内卷人。\"
内卷人郁雨迟沮丧地继续写明天的数学作业。
周嘉树就是在卷。她想。每次成绩贴出来他都盯着\"第一名郁雨迟\"这几个字看好久，他就是想取而代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