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雷达起效中》偏烛

2、笔仙（二）

　　班导来后，很快任课老师也来了。
　　课程并没有推迟，只是几个同学被叫了出去，让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甄紫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她和死者毕竟是室友。
　　是的，死者。

　　刘思雨已经被找到了，她的尸体被发现漂在图书馆前的镜湖上，因为距离岸边太远，甚至需要站在高楼才能发现那是一个人，吓了大早上去图书馆自习的同学们一跳。

　　随后，老师来了，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

　　作为物理意义上最后一个和刘思雨接触过的人，甄紫夏可谓被重点询问。
　　可惜她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身为寝室里最独的一个人，和刘思雨最熟的不是她，可能和她有矛盾的也不是她。

　　哦，不过关于昨晚的诡异情况她倒是顺道说了一遍，可惜没人觉得这和对方的死亡有什么关系，毕竟只是寝室里的胡言乱语。

　　见到别人这个态度，甄紫夏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收起了提起笔仙的想法。
　　她知道大部分人还是唯物的，并不相信灵异存在，要是没脑子里那个东西她估计也不会相信，所以倒也没资格指责别人。

　　知道了太多的大学生只得收起寻求社会帮助的想法，打算还是先从自家室友身上着手，正好她们也都被叫了出来坐在一旁。

　　……可是还没等她起身，只是生出了去找室友这个想法之时，意外发生了。
　　她脑中的“作死雷达”，突然开始不停地发出警报。

　　……这很奇怪，明明眼前并没有发生什么灵异事件。

　　因为这诡异的联动，甄紫夏条件反射地坐了回去，毕竟比起同学这种生物，还是自家雷达更值得信任。
　　至今为止，它可从未出过错。

　　脑中的警报声并不吵人，和真正见鬼时的动静并不一样，甄紫夏通过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判断，这可能是因为危险并未真正出现，而是才刚刚有出现的可能。

　　只是，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雷达警报呢？
　　思维敏捷的大学生一下子就想出了好几个可能，随即打算一一实验。

　　可惜，她的实验计划很快就中道崩殂，因为第一个可能就直接命中了答案。

　　甄紫夏脑袋清空什么都不去想，雷达停了。
　　她试探着生出去找室友的想法，雷达响了。

　　……好了，答案出来了，危险的来源是她的室友。
　　因为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少女并不怀疑这个雷达间接给出的答案。

　　甄紫夏能理解对方四人正身处危险，毕竟刘思雨的死和刚刚看到的幽影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她却不知道，这又怎么会牵扯到自己身上的。

　　明明造成刘思雨死亡的很有可能就是笔仙，而宿舍里面只有她一人并未参加那场游戏，按理说应该是最安全的一个，就连刚刚看到幽影时雷达都没响。
　　难道说……是现在去找室友的话，她们会做些什么，将她扯进这团乱麻吗？

　　因为雷达的原因，从小身边就危机四伏的孤狼大学生是有点被害妄想的，于是她毫不愧疚地做出了室友埋雷的揣测。

　　见过不少鬼的甄紫夏并不会把人想得太好，生死关头的人是善是恶都有可能，而她并不觉得紧急情况下做出的事需要否定，人总是要自私一点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只是如果事情关系到自己的话，那就不一样了，毕竟人都自私，那么她也自私。

　　既然善恶都有可能，既然结局无法确定，那么不去确定不就好了？
　　她并不想去考验、去猜那并不确定的可能，别人是善是恶关她何事，只要不去确认，这答案根本就影响不到她的身上，也就是说完全与她无关。

　　所以，在得知危险有可能来自室友的同时，我们的小甄同学便直接放弃了询问这件事，彻底打消了微小的好奇心。
　　反正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甚至可能过得更开心，那又有什么必要去自讨没趣呢？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雷达的警报彻底改变了甄紫夏的态度，朝闻道夕死可矣，现在的她好似一念成仙，脸上一副参透一切、远离凡间的通透与淡然。
　　可是她欲成仙，却有人不欲让她脱离世俗。

　　“……紫夏，你说思雨真的死了吗？我、我还是不敢相信，明明……明明昨天她还和我们一起上课，一起……”
　　嗯？一起干嘛？一起玩笔仙？

　　脑中思维已经彻底转换的孤狼大学生不知为何突然察觉了话题的不稳，为了不开这个灵异的头，她没等对方说完就立马出声打断。
　　“没什么好不相信的，学校骗我们又有什么用呢？死了就是死了，即使不相信，人也活不过来。”

　　这话说得有点绝情，正好来和她搭话的是那个性格比较弱的室友林宁，只是被甄紫夏这么一反驳，她就红了眼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甄紫夏你干嘛！不知道林宁胆子小吗？话说得这么难听，难道思雨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这次来的是那个看不惯她的室友，名字叫罗金娜，此时她讽刺得也十分露骨，仿佛拐弯抹角说甄紫夏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甄紫夏倒是不在意这点指责，因为说实话她的确伤心有限，即便是寝室里对她最和善的刘思雨，她们也不过才认识几个月。
　　与之相比，她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她的这几位好室友为什么又突然凑上来了？明明从一大早开始躲她都来不及。

　　是因为刘思雨的死害怕了？还是……她之前的猜测猜中了？
　　她们等不到她自己上门，所以决定主动出击。

　　看这架势，这几位不会串通好了吧，先让比较可怜的林宁向她搭话，然后让和她不对付的罗金娜打辅助，这样不管怎么样都能把她扯入话题。

　　一点怀疑就能发散很多，可是甄紫夏一点踏入对方计划的想法都没有。
　　说她不近人情也罢，说她冷血多疑也罢，既然有可能危及到自身，她当然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十几年的人生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看脑中的警报又有复发的趋势，甄紫夏也没心思和她们兜圈子，直接就回应道。
　　“既然知道我说话难听，那还来找我干嘛？对不起林宁，我也不是故意想挖苦你，可是思雨死了就是现实，如果你不能调整好心态，那谁都帮不了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记得找班导和警察，找我没用，我又不是神仙，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隐晦地点了一句，甄紫夏毫不意外地看到林宁的脸色更白，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就连罗金娜的表情也不好看。
　　可她毫不在意她们怎么想，只是遥遥地望了一眼躲在远处的寝室长和另一人，随后便转身走了。

　　留下来的四人当中，有一人见到此景默默地捏紧了手掌，那力道恨得几乎要掐出血脉般的红痕，眼镜背后的视线莫名晦暗，好似淬了毒……

　　*
　　接下来一整天，甄紫夏都躲着室友走。
　　明明今天课也挺多，甚至还有班导组织的班级小会，可她就是能完全屏蔽来自室友的信号，不管好坏一律无视。

　　别人倒也不是没有察觉这点异常，可是寝室里的事本来就不容外人置喙。
　　更何况刚刚发生了命案，大家连顾及自己都来不及，既然这几个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好贸然介入。

　　就这样，一直到了放学。
　　甄紫夏再次躲过有些想来找她茬的罗金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起了书包，脚底抹油离开了教室。

　　今天她要离校回家，倒不是因为白天那事想远离室友，而是原本就打算好的。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大学开学甄紫夏就把家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正好她又喜欢一个人在家的感觉，所以每周都会找几天回家住住，这也是她不怎么在意寝室关系的原因之一。

　　不过……说是私人原因，其实也只需要几天回去一趟就够了，哪天回去倒是没有固定。
　　所以……好吧，其实甄紫夏还是有那么一点嫌烦的，关于白天那事。

　　如果她们真的打算把自己牵扯进去，今晚最好别住宿舍，这是雷达给她的警告。
　　既然有了说服自己的借口，孤狼大学生自然也就没了多余的心理负担，立刻选择顺应本心回了家。

　　只是……
　　谁能告诉她，在正气凛然人声鼎沸的校门口，为什么会站着刘思雨啊？

　　甄紫夏不是瞎说，她真的看到了。
　　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好像没有看到，不然这么方便交通的地段必不可能这么安静。

　　毕竟是今天早上刚刚全校通报死亡的学生，还是有些辨识度的。

　　所以……她这是又见鬼了？
　　甄紫夏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听从雷达的预警选择回家到底是作死还是没作死……

　　难不成这该死的雷达终于出了bug？在这种除自己以外的室友全玩了笔仙，还莫名其妙想搞她，四面楚歌的情况下，留在寝室才是正确的选择？可她也不这么觉得啊？

　　就在少女头脑风暴满脸纠结之际，对面本该死去的室友本人那沾满鲜血的脑袋终于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随即像是感应到目标一般，和甄紫夏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张向来温和的脸庞此时却异常凄惨，硕大的伤口让半个脑袋都开裂，鲜血流得满脸都是，也不知道死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思雨笑了，笑得很开心。
　　就是在这种时候，雷达突然响了，响得震耳欲聋。

　　……好么，现在你倒是喘上了。

　　不知是不是甄紫夏自己心态不对，还是这雷达因为延迟做了点补偿，此时它发出的并不是往常单纯的预警声，而是一段做作到滑稽的音乐。
　　原本看见熟悉的死者诡异微笑，微微有些害怕的情绪，顿时被更加熟悉的逼人发疯感强势驱逐，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雷达没坏，只是间歇性地来了大姨妈，甄紫夏面无表情地想到。
　　似乎是为了反驳她，雷达的声音很明显地扭曲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变回了原样。

　　甄紫夏嘴角抽了抽，再难回到之前的心情。
　　不过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少女勉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默默朝着学校大门外走去。

　　她希望对方也能保持生前的善解人意，领会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可惜，似乎是成为鬼魂后刘思雨的心态更加开朗了（？），距离人类的心也更远，丝毫没有达成她们之间属于室友的默契。

　　对方的笑意更甚，仿佛看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立刻就想朝着甄紫夏冲上来，只是碍于某种未知的规则无法成功。
　　但她还是跟上来了，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神粘在自己这位还活着的“前”室友的身上，狂热而阴森。

　　此时甄紫夏脑中的雷达频繁而嘈杂，比起之前感应到室友恶意时要嘹亮一点，却又比曾经真正见鬼要小一点。
　　它似乎有个特定的标准，不同的音量将预警的程度表达得细致而明显，只是依然有着越来越响的趋势。

　　不过这种区分在此时这种情况下倒是帮了大忙，甚至在经过不同的店家时，甄紫夏一旦产生进去逛逛的念头，它都会根据具体形势改变预警的程度。
　　若是狭窄，或是有些灵异物品存在的店，警报就响，若是宽大得和外界差不多，或是看上去比较辟邪的店，警报就轻。

　　这还是我们的小甄同学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细致的差别，以前她倒也知道根据灵异的严重程度不同，警报的声音也会有所差别，可是却不知道变化的影响因素居然这么复杂。
　　……主要是也没有经验，以前只是见鬼，现在却是莫名被鬼追。

　　利用这种特性，少女依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至于慌乱，毕竟鬼这种东西，见着见着也就习惯了……
　　反正对方不知为何也不能真的靠近她，根据雷达警报声大小变化的估测，起码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空间让她寻找应对之策，所以心大的孤狼大学生倒也不是很急。

　　走着走着，少女就走到了一个平时回家途中经常路过的公交站，她的身边缓缓有一辆公交车驶过，随即减速停在了那聚集了寥寥数人的站前。

　　因为身后跟着鬼，甄紫夏便想看些其他的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而就在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站前停着的那辆公交车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她脑中的雷达突然像是指甲划黑板一样，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哀鸣。

　　“艹……！”
　　实在没忍住，少女爆出了一声粗口，这种情况下人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需要用一些极端的行动抑制来自器官的不适。

　　她不知道这鬼雷达又发什么病了，今天一天遇到的意外比之前十几年遇到的都要多。
　　不过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她的心里莫名很不爽，不爽到完全克制不住气势，以比鬼还可怕的恶鬼之相走到了公交站的站牌前，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自己遭了罪。

　　旁边的路人甚至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不是来自鬼，而是来自人。

　　然而等少女看到站牌上的信息时，表情却从恶狠狠的不爽渐渐恢复不知不觉变得平缓，在进行了简单的若有所思后，甚至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甄紫夏终于知道，为什么雷达会突然哀鸣了，因为那辆公交车。
　　刚刚停下的交通工具系统编号771路，最终驶向的是这座城市偏南的郊区，那里有着十分有名且传闻众多的试胆景点。

　　在被鬼追的时候前往这种地方，怎能不被称作“作死”。
　　于是“作死雷达”就符合名字地十分称职，因为这点微小的可能发出了强烈警报。

　　按理说刚刚少女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公交车，并没有想坐上去，雷达发出此等动静着实没有道理，即使被自己的便宜主人骂死也不奇怪。
　　可是甄紫夏此时却一点不爽的心情都没有，甚至还很开心，她几乎要夸奖这个十几年来只是摆设的扰民工具了，可以的话都能亲它一口。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刚刚的事可不是倒霉，而是幸运，因为雷达如果能预测坐哪辆公交车会遭遇危险，自然也能预测坐哪辆公交车能解决麻烦。
　　只要去听那警报的音量就好了。

　　这意外到来得可谓是场及时雨，甄紫夏正愁着解决不了室友的亡灵呢。

　　甚至，通过刚刚发现的内在联系，她还发现了一种思路。
　　如果说试胆景点这种可能闹鬼的地方危险，那么像是寺庙这种祈祷辟邪的地方岂不是就安全了？

　　也许即使是等公交车也不必一个一个试，而是可以更加精确地寻找目标。
　　被鬼缠上的大学生此时心中豪情万丈，丝毫不在意自己身后满脸是血的室友越发垂涎的表情。

　　因为这灵机一动，甄紫夏很快就有了计划，她一屁股坐在了公交站上，一边感应着雷达的音量，一边看着一辆辆公交车经过。

　　等待公交的间隔相差很大，有的只需要几分钟，有的却可能半个多小时。
　　可是再怎么样，一个小时的时间还是足够少女痛下判断了，她终于找到了雷达给的暗示最安全的那辆车。

　　意外的是，那辆车居然并不经过任何一家寺庙，而经过本市最著名寺庙的公交，雷达却毫无动静。
　　也不知是背后的灵异力量名不副实，还是今天恰好有什么特殊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样，甄紫夏还是更相信自己的雷达。
　　她坐上了音量最小的那辆车。

　　尽管没有包含寺庙的站，可是自信的大学生还是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站了她就能发现奥秘所在。
　　她也真的发现了。

　　只见没过多长时间，这辆来往并不频繁的公交车就走了路线的一大段，很快穿过半个城市来到了传奇的城乡结合部。
　　甄紫夏也在这时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个规模并不小，但却莫名大隐隐于市的道观。

　　只是第一眼看到那建筑，她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里。
　　因为那一瞬间雷达的音量几乎小到轻不可闻，连身后缀着自己的刘思雨都明显表现出了莫名的瑟缩。

　　啊，顺便一提，就算追随的目标坐上了公交车，鬼魂还是能继续跟踪的。
　　甄紫夏本以为刘思雨要么逃票跟她上车，要么爬上车顶，不然就是根据车速直直地奔跑在马路上，以一种滑稽的形式完成使命。

　　可是事实证明，她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
　　对方居然还直接躲在了车窗镜的倒影里，既不用受到道德的谴责，也不用经历物理的折磨，就这么跟了她一路。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甄紫夏都要感叹了。
　　不愧是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的高材生，简直天才。

　　不过即使是如此，从学校跟到这里明显也对刘思雨造成不小影响。
　　她的脸上明显流露出疲惫，这让第一次被鬼魂跟踪的大学生生出了不小的欣慰。

　　……就是不知道，从那个伤口开了半个脑袋满头是血的脸上，年轻的大学生是怎么看出疲惫的。
　　不能说话的雷达独自承受了太多。

　　幸好，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甄紫夏跟从雷达的指示，终于在离校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鬼魂害怕的地方。

　　即便曾经是室友，她也没有丝毫怜悯，少女完全承认自己是自私的，让她用自己的命去陪认识几个月的同学，她敬谢不敏。
　　于是带着十分有自觉的冷漠，甄紫夏下了车，完全不顾及身后不远处，刘思雨的亡灵挣扎扭曲的尖啸。

　　这次不再是她跟踪她，难以驱逐。
　　而是她强拉着她，离开最安心的阴影，而刘思雨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