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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唐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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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御风终于定下神来,想到自己一双眼睛刚才差点就毁在莫兆棠手里,顿时勃然大怒,恨不能杀了莫兆棠以泄心中之愤,他挥开龙程,抢步上前,攻向莫兆棠。
他一心只想取莫兆棠性命,被怒火蒙蔽双眼,却不知这一式出去,自己身上已有了破绽。若是此刻攻其不备,要解决他根本不是难事。
莫兆棠苦笑,可惜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看得出来破绽,也做不了什么。他腰间剧痛,眼前一阵晕眩,连剑也提不起来,唯有往后疾退。那剑进得极快,莫兆棠连退数步,后背已抵到了墙,退无可退。
莫兆棠心中长叹一声,用尽最后力气提剑一挡,他虽然提剑,却深知自己挡不住那力道,此时只是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了。
“铿”地一声,龙御风的剑突然被一物击中,脱手飞了出去。莫兆棠定睛一看,那打飞龙御风的剑的东西,正是玄坤教的独门暗器“照影”。
他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师父!”
空中传来洪亮大笑,笑声震天,霎时间罡风四起,卷得枝摇叶动,在场各门派中有武功低微者已经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
龙程变色道:“莫亦笙!”
空中那声音笑道:“龙程,你不是要见本座么,今日大可以看个够。”话语之间,黑影乍现,一个人落到场中。
龙程面色一冷:“莫亦笙,我劝你莫要太自负。玄坤教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了断的时候!”他见莫亦笙只身前来,并无教众跟随,而武林各派今日皆在场,正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能制服莫亦笙,玄坤教群龙无首,要剿灭便轻而易举。
莫亦笙仿若未闻,一双眼只望向墙角:“兆棠。”
日前他看到莫兆棠的信号,知道他出了事,便着急赶来。他嫌随身的教众行径太慢,担心莫兆棠的安危,是以下令下属加紧赶路,自己一路轻功,独自先前来,未料到莫兆棠仍然已被这些人所伤。
莫兆棠面色苍白,勉强一笑:“师父,我没事。”
莫亦笙神色骤冷,猛然望向莫兆棠身侧的龙御风,目光冷若寒冰。
龙御风被那煞气毕现的目光看得一凛,打了个冷战,尚来不及反应,莫亦笙一爪抓出,内力催生,龙御风顿时觉得身形一晃,站立不稳,莫亦笙并没有碰到他,他却仿佛要被那强劲的内力吸附过去。
龙程大惊失色,提剑跳入场中,一剑刺向莫亦笙。
莫亦笙神色冷淡,一掌击出,隔空跟龙程对了一掌。
“嘭!”两股气流在空气之中相撞,四散弹开。
龙御风这才感觉到那股强劲的吸力一松,他手脚总算可以自由活动。
龙程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朝里一推。他见到墙边几乎委顿于地的莫兆棠,伸手去抓。莫兆棠始终是莫亦笙嫡传弟子,有这个人质在手,怎样也是个筹码。
他抓向莫兆棠肩膀,掌中却突然刺痛,惊诧缩手,那莫兆棠肩膀上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居然下不得手。
莫兆棠脸色越发苍白,无辜笑道:“呀,我们这等粗人,衣裳粗制滥造,伤了门主的手,真是不该。”
龙程面色一冷,正要发作,莫亦笙已经到了近前。他一招逼开龙程,拉起莫兆棠,沉声道:“走!”
莫兆棠撑起来,拼着仅剩的一点力气,转身便退。
莫亦笙已同一众人交起手来。
龙程一声令下,武林各派群起而攻,但莫亦笙挡在前面,一时之间,眼睁睁看着莫兆棠逃出易剑门,居然无计可施。
莫兆棠跌跌撞撞,出了易剑门,往山下跑去。他浑身冷汗,呼吸越来越钝重,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费力。山中落叶枯黄,脚踩在上面嚓嚓作响,到后来耳边声响越来越模糊,莫兆棠眼前昏花,实在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滚下山坡去。
再醒过来,外面夜幕低垂,莫兆棠脑袋里还不是十分清醒,他轻轻甩了甩头,顿时一阵晕眩。
这是哪儿?
莫兆棠四顾周围,他竟然置身一个山野小屋之中,他心中一凛,便想撑起身来,但刚一动,全身剧痛仿佛苏醒,莫兆棠哑声呻吟一声,整个人又重重倒回床上。
“你醒了?”
声音突如其来。莫兆棠一凛,有人到了他如此近身的地方,自己竟然浑然不觉,他强自撑起身子,冷冷望去,手上已是防备的姿态。
温铭见他神色不善,讶然失笑:“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在林中发现你,你受伤很重,我略通医理,便将你带来此处医治。”
莫兆棠稍稍松了口气,心念一转,松缓下脸上神色,笑道:“原来是你救了我,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永世不忘。”
温铭温和一笑:“你昏迷有一日多了。怎样,好些了吗?”
莫兆棠温声到:“多谢兄台相救,好多了。”
温铭在床边坐下,手中一碗漆黑的汁药涩香袅绕:“既然醒了,把药喝了吧。”
莫兆棠适才精神集中,倒没多大感觉,现在被他一说,顿时口干舌燥,喉咙里简直要烧起来。想接过药碗,手伸出去,却一阵虚软无力,差点打翻了药碗。温铭连忙接过来,扶起他靠在床沿,慢慢喂他喝了。
“你身上伤口很多,昨晚才会高烧不退,现在烧已经退了一些,再喝几副药,应该就能退烧。”温铭将碗放回桌上,回身问道:“我见你受伤不轻,兄台为何会受伤的?是否被人所害?”
莫兆棠摸不清情况,只得掩饰地咳起嗽来。
“昨天我帮你包扎的时候,你衣衫上有些粉末,触手刺痛,我研究过那些粉末,却不知是何种成分,你是否被人用了毒?”
莫兆棠无言以对:用来对付龙程的玩意儿,你当然会觉得痛。
温铭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眉目俊朗的青年又闷声咳嗽起来。温铭温和一笑,也不再问。
“在下温铭,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莫兆棠心下一凛:江南温家。
他听过温铭这个名字。
江南温家是江湖上与易剑门齐名的武林世家,温应天武功高强,素有啸天一剑的称号。而温铭,正是温应天独子。
他心念急转,微微笑道:“原来是温公子,在下姓唐,单名一个照字。是易剑门门人,武林各派此次讨伐玄坤魔教,魔教教主莫亦笙跟武林各派在易剑门大战一场,战况激烈,我正是奉门主之命下山送信,联合武林中人一同讨伐魔教,没想到途中遇到玄坤教教众,激战一场,我受了重伤,滚下山坡,被温公子所救。”
温铭怔了一怔,半响,长叹到:“原来如此。”他眼望窗外翠色,眉目间有些萧索。
莫兆棠道:“温公子何以会来到此处?”
温铭敛一敛神色,道:“温家收到易剑门主的飞鸽传书,爹同我特意前来,相助龙门主对付魔教。”
真是见了鬼了。
莫兆棠一口气顶在喉咙里,差点又咳起嗽来。
这真是阴差阳错,温铭若是知道自己救的是谁,不知作何感想。如果龙程知道,大概会气得跳脚。
想到龙程那副样子,他有些好笑,低头掩了唇角笑意,道:“令尊呢?温公子何以还在此处?”
温铭似乎陷在沉思之中,被他一问,如梦初醒,回神道:“我爹已经上了易剑门,因你伤重,我暂时留下医治你,待你伤势好一些,我便送你返回易剑门。”
莫兆棠报之一笑:“多谢温公子。”他顿了一顿,迟疑道:“不知道易剑门战况如何,我下山之时,玄坤教主跟门主正在交手,不知道现在。。。”
温铭拍拍他,话语温和:“你不用担心,我收到我爹的传书,易剑门一战虽然激烈,但那魔教教主似乎并不恋战,半个时辰时间便已退走,各大门派没有什么大损伤,你尽管放心养伤。”
莫兆棠眼中光亮一闪,长出一口气,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心中大石放下,精神一松,突然觉得疲累不堪。身上的伤只是外伤,并无大碍,严重的是他的内伤。
他深知此次受的内伤非同小可,必须尽早跟师父会合,用内力打通血脉,疗治内伤,否则严重下去,随时会走火入魔,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
温铭见莫兆棠疲态,扶他躺下,替他敛一敛被:“别说了,你先好好休息。附近有农户,我去找点吃的,你需要好好休养,等会儿吃了东西,再睡一会儿吧。”他适才帮莫兆棠把脉,也亏得莫兆棠内力全失,察觉不到武功套路,温铭只当他武功低微,否则凭莫兆棠的内力,温铭怎样也不会当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刚刚入门的弟子。
莫兆棠面色苍白,感激道:“多谢温公子。”话音未落,已觉得神思昏乱,闭眼沉沉睡去。
这山中的小屋地处半山之上,正在易剑门之下。
莫兆棠坐在门前椅上,低低咳了一阵。清晨的山中十分凉爽,百花含露,风轻云淡。
不知道易剑门内情况如何。龙程若是知道他此刻正在易剑门脚下的半山腰,大概把整座山翻过来也要抓到他。
这两日莫兆棠每天喝着草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但这只是表象,这几日他时常觉得气息不继,筋脉之中气血倒冲,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变形,越来越累。
再没有人为他疗治内伤,只怕熬不过这几天。
温铭开门出来,手中一碗新煎的草药,他在他身旁坐下,将药碗递给他:“山中寒凉,唐兄伤势未愈,还是进屋为好。”
莫兆棠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苦涩顿时在口中弥散开:“这几日承蒙温公子照料,救命之恩,唐照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温铭温和笑笑:“治病救人是我应该做的,唐兄不必挂怀。”
莫兆棠道:“温公子,你已经因为我耽误了好几日,如今我的伤已无大碍,温公子不必理会我,请早日上山相助门主吧。我再在此处歇息几日,伤势再好一些,便自己返回易剑门。”
温铭没有应声。这个唐照嘴里说伤势无碍,但分明不是像他所说已无大碍,他虽未言明,却并不是不知。何况。。。温铭抬头,眼望苍翠山景,心中叹一口气:何况,他原本也厌倦透了这打打杀杀的江湖。
温铭沉默片刻,道:“救人救到底,况且,爹传书中说魔教已经暂时退走,易剑门此时安然无恙,唐兄不必心急。”
莫兆棠心中苦笑:我不能不急啊,你再不走,我就快去见阎王了。
如果再放出信号,难保不被易剑门的人看到,这里毕竟是易剑门的地方。何况,就算莫亦笙找来,和温铭碰到面,难免会有一场打斗。
他不知道温铭武功如何,但温铭出身武林世家,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希望他们此时碰到面,温铭毕竟救过他一命。
他脑中思索着如何将温铭打发走,低头不语。
温铭见他出神,起身进屋,隔一会儿出来,手中拿了一件衣裳,他将衣裳递给莫兆棠,道:“你高烧刚退下来,不好好保重,受了凉,只怕病情又要反复。”
莫兆棠将衣裳披在身上,轻笑道:“我身份低微,不过是易剑门中最微不足道的门人,温公子出身武林世家,与我萍水相逢,也肯这样尽心医治我,果真是大仁大义之人。”
温铭淡淡道:“人生而平等,何来高低之分。”他眼望前方,沉默片刻,低声叹道:“什么武林世家,就因为温家世代习武,这江湖,我生来就已经身处其中,原本也不是自己愿意的。”
莫兆棠挑一挑眉,奇道:“武林之中,最具威名的便是易剑门同江南温家,温家财力雄厚,你这含着金锁匙出世的公子哥,可谓得天独厚,多少人羡慕不来,你居然不愿意?”
温铭神色有些倦怠,轻叹道:“这江湖,有什么好呢,成日只是打打杀杀,为什么仍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沉溺其中。”
莫兆棠笑道:“这江湖嘛,那么多人想争,自然是好的。”
温铭敛一敛神色,转头望住他,笑问:“那你呢,你为何拜在易剑门下?”
莫兆棠失笑:这可把我问倒了。
他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出人头地,做门主咯。”
“做了门主之后呢?”
莫兆棠皱皱眉,长久以来,莫亦笙便同他讲,将来要一统江湖。做这个武林的霸主,是莫亦笙平生所愿。他多年来苦心筹谋,皆是为了一偿所愿。莫兆棠自小便知道师父心意,只一心想要帮助师父成其所愿,但一统江湖之后又怎样,倒是真的从未想过。
他揉揉眉毛,笑道:“温公子真把我问倒了。不过,我这样身份低微之人,世上无数,做什么门主,也只是想想而已,温公子见笑了。”
温铭道:“别温公子前温公子后了,叫我温铭吧。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总会得偿所愿。唐兄又何必妄自菲薄。”
小时候,他也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武林之中,各处厮杀,争斗四起,不过是为了争得武林霸主的地位,一统江湖。然而真正成了霸主之后,又怎样呢?
温应天告诉他,江湖需要一个首领,带领武林,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他曾经相信过爹的话。
然而随着年纪渐长,眼见武林之中为了争夺霸主之位,争斗不断,得位之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枉顾道义,胡作非为,越是见得多,对这个江湖,越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不愿沉沦其中,但江南温家世代习武,从他一出世,已注定了跟江湖撇不开关系。这些年来他疏于练武,醉心医术,也多是逃避。此次易剑门主飞鸽传书,要江南温家赶到易剑门一同讨伐魔教,他心里是不想去的,但温应天态度坚决,也只得一同随往。谁料在上山路上遇到伤重的唐照,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不去易剑门。温应天心存仁义,虽然很希望儿子上山历练,但也知道救死扶伤乃江湖中人所义不容辞,只得留他在此处,独自上山。
莫兆棠见他失神,也不多言。他在门口坐得久了,很是疲累。他站起身,想回房去,膝盖突然一阵酸软,身形一晃,连忙扶住门框,方才稳住身子。
温铭扶住他:“怎么了?”
莫兆棠苦笑道:“这山中景色虽好,只是太过潮湿,大概是风湿犯了。”
温铭略一思索,将他扶进房中坐下,自己随之坐在床沿上,扳过他一条腿。
莫兆棠疑惑道:“温铭……?”
温铭掀起他裤管,手掌覆上莫兆棠的膝盖。
莫兆棠正自诧异,一股暖热的内力从膝盖骨之上注入,熨帖如温和的河水,暖意顿时充盈其上,酸软疼痛之感霎时减轻不少。
温铭抬眼问道:“可曾感觉好些?”
莫兆棠一怔,尚自回神:“好多了,多谢。”
他在玄坤教高高在上,玄坤教教众皆是他的下属,从小到大,从未同人有过类似于朋友的关系,除了师父,也不曾接受过如此善意的对待。他以为独来独往本是理所当然,到这时才发现,有朋友的感觉并不坏。
他看着温铭,忍不住再次道谢。只是那谢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