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记之云帆沧海》小金沐橙

1、西牧国的寒星

　　“宇宙茫茫，星河苍苍。孤星诞育生命之初，与其它死寂的行星一样充满黑暗，直至一名叫大古的的上神开天辟地，随着天寒星亮起，他用身体孕育出山川四海…”
　　“阿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踩在大古的肚子上呀，那他会疼吗？”
　　故事说到一半的母亲怔了怔，然后慈祥地眯着眼睛说“傻孩子，当然不会痛啊，咱们西牧国的人在这生活了世世代代，说明大古的肚子结实着呢。”
　　说罢，母亲抱起憨态可掬的小儿。
　　“阿娘，你快看，你快看，好多人啊”
　　“是咱们的可沁出生了，走，阿娘带你去看可沁。”
　　可沁是西牧人对救世主的称呼。
　　城外聚集了几乎所有西牧国的百姓，这一天对他们来说极为特殊——一切源于两年前的预言，明启三十年，中陆王朝观星阁一白发翁在天机仪下算出九州共主会降生在西牧王室。
　　西方牧国、北方蛮山、东方海族、南方苏木和中陆明启本是割据天下的五方势力。西牧是离荒族最近的边疆之地，西牧男儿虽善战，可也抵不过荒族的屡次侵扰，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派不出能上战场的铁骑。
　　老牧王念及城中百姓无人庇护，向中陆妥协，给历代牧王定下规矩：每年向中陆进贡西牧一半以上牛羊，换取明启金骑守护边疆世代安宁。自此，曾称霸一方的西牧向中陆王朝臣服数百年……
　　如今天命所指，西牧重回往日荣光指日可待，所有百姓都在期待着。
　　宫外的人满心欢喜，宫里的人忧心忡忡……
　　“王上，宁夫人快不行了！”
　　从宁夕阁出来的几个医婆行色匆匆，然后满身是血地跪拜在地。
　　本就神情凝重的牧王更加担忧，心口一颤便甩开墨渊色的衣袖，冲进阁门内。
　　“王上，万万不可！血腥之气恐会伤及王上……”
　　没等侍候在一旁的公公说完，牧王就一路疾步到了奄奄一息的宁夫人塌下，紧紧握着这个虚弱的女人的手，然后才能看清她的脸：俊秀的面颊毫无血色。
　　没人会把此时这个躺在床上行将就木的人和昔日叱咤北方的战神蛮山宁宁联想到一起。
　　牧王爱怜道：“阿宁，北仙花开了，西牧并非寸草不生，等你好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看，好吗？”
　　北仙花来自极北之地、苦寒之处，只有至阴至寒之土才能滋养它。
　　牧王当年为了让身处异乡的宁夫人也能看到故国的花，派了不少人带着上千匹西牧最好的云织和数万斤品色上乘的田玉前去蛮山求取极北之土，但都被驳回——蛮山国主放出的理由：北蛮的花绝不可能在他国绽放！
　　带去的贡品自然也都悉数跟着使团回到西牧。
　　可派遣去北方的使团在牧王的命令下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往返之途，就连城中百姓都已习惯每隔一段时间马车上带着贡品的队伍进城、出城，再进城、再出城。
　　直到回来的马车少了几辆……
　　也许是被三番五次的来访弄得无可奈何，便想随便打发，知道即使带了几捻土回去，北仙花也不可能开放。
　　也许是被牧王难以计数的请求打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也许是当年母女决裂，如今却听闻离家多年的女儿怀有身孕，软下心来……
　　最终，蛮山国主答应了牧王的请求，然而她不知道，这也是自己女儿的最后夙愿。
　　“阿宁，阿宁…”牧王又唤道。
　　被君王握在手里的纤纤玉指微颤，床上的女人终于艰难地抬起双眸，然后开口：
　　“真的吗？北仙花……北仙花开了。”
　　听到北仙花，蛮山宁宁留下了眼泪，她当年毅然决然要离开的故土，她身处异乡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她来到这个世上看过日出，看过日落，看过战火纷飞，看过流离失所，最终选择成为守护一方的战神，可干戈未息，她又能留下什么呢？她什么都没留下。不，她还有希望！
　　“孩……孩子呢？给我看看孩子。”
　　“把太子抱来”，牧王吩咐。
　　“是。”
　　“王…王上，是公主，宁夫人生的是公主。”安公公冒着冷汗跪下——未来的可沁居然是女儿之身。
　　牧王从侍女手中接过孩子，笑中带泪：“阿宁，你看，是个女孩儿，和你长得真像。”
　　蛮山宁宁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抱抱这个孩子了，她望着眼前的孩子，自知时日无多，心中苦涩。想到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想到日后不能亲自教她识文习武，想到还不能听到她的一声“阿娘”……
　　“王上，我蛮山宁宁为牧国征战四年，身先士卒，毫无怨言，拖此残身离世本无奢望，唯此孤女，还望王上好生善待。如今荒族犯我边境，百姓遭难，就给她取名'止戈'吧，希望她的到来能停止战戈……”
　　话毕，蛮山宁宁伸向牧王怀中稚子的手骤然落了下来，然后闭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宁夫人殁了！”
　　屋内侍女医婆一干人等全部跪下，平日里侍奉宁夫人的侍女都小声抽泣，泪眼婆娑。
　　不知何时，天空扬起了大雪，从风雪中依稀飞来一只七彩琉璃一样的大鸟，衔走蛮山宁宁枕边似紫玉一般的种子，然后飞向城外。
　　城中百姓见此异象，惊呼：可沁出生，此乃吉鸟！只见突降的雪花在空中聚成一团漩涡，随着大鸟飞向北方然后消失……
　　阿宁说过，每一个离家的北蛮人都会带着北仙花种子，若是不能归正首丘，巽方鸟便会出现衔走种子，再把种子带回北蛮，让每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不要忘记那是故乡的方向，因为叶落总要归根，可是叶落不能归根。
　　想起往昔，牧王再也压抑不住悲痛：“阿宁，阿宁！”，可是阿宁再也不会醒来，这世上不会再有他牧巴沙的妻子，也不会有牧止戈的娘亲，更不会有战神蛮山宁宁。
　　“王上节哀，切莫伤心过度，宫外百姓还在等着王上宣告公……宣告可沁降生啊”，安公公扶起牧王佝偻的腰，然后掺着牧王走到宫墙上。
　　望着宫墙下数以万计的子民眼中期盼的眼神，牧王没有时间伤心。他怀中抱着的是阿宁的孩子，更是牧国的希望。
　　阳光直射，照耀西牧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万物复苏，牛羊咀嚼着鲜草，发出清脆的鸣叫。
　　迎着红日，襁褓中的幼婴被高高举起，一旁拄着法杖的祭司用手指蘸过红花粉，点在这个孩子眉间。
　　“大古——请你赐予她强健的体魄和无上的智慧！”
　　骄阳犹在，从此她的命运和这里的每一个人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