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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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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颜溯正坐在一张龙血木椅上,双腿交叠身体侧坐,左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右手指尖轻扣小案。
她神情木然,心思却神游到刚才的一幕。
青年走来,趁她病要她命,直接一棍子冲她劈过来,颜溯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鸽血石红光大盛,将青年一击挡下。青年吐出一口血,在她身边盘腿而坐,嘟着嘴说:还是没能杀死主上啊,不过主上可不能病太久哦!
我的妈呀,原主这都是什么赤胆忠心的好下属啊……
要不是原主身上还有防护法器,她现在就无了啊!
“属下参见主上。”
慢条斯理的声音打断颜溯片刻出神,她睁开眼,右眼重瞳妖异。
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男子走进来,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细眉细眼的文雅书生面。这人向颜溯拱手一礼后,从袖中掏出一只扁长的金色木匣,打开木匣有一条月白色丝带悬空静置,丝带上织就的红色阴纹竟如血液一般流动。
颜溯摸上去,那丝带自动飘起来蒙住她眼睛,化作一汪水沁入她的眼睛里。
“嗯?”颜溯摸着眼睛上消失的丝带疑惑道。
“此次三十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将在嘉洲城举办,现下百宗各派汇集于此,我们此行需低调,而主上的重瞳……有些显眼。”书生收起木匣不慌不忙的解释,“这条蜃丝可以掩盖住主上的重瞳,稍微改变容貌。”
旁边抱棍而立的青年冷哼一声,语气傲慢,“要我说,主上境界已经突破游意,手握杀天剑何需怕嘉洲城的那些鼠辈?”
书生面露嘲讽神色,语调依然不疾不徐,“现在的嘉洲城归玄满地走,游意多如狗,你往街上随便扔块石头,被砸的都是天元境界起跳,此次又有青神派的两位老祖坐镇。”
他顿了顿,轻蔑道,“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好,收收你那鲁莽的性子,少给主上另惹事端。”
青神派?嘉洲城?颜溯听他们对话心中越发疑惑,活了三十年,走遍东洲大小城镇,从未听说过有这个嘉洲城和青神派?还有什么归玄、游意、天元的,难道不是应该叫筑基、金丹、元婴、出窍么?!
颜溯心中惊疑,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继续装作高深莫测。
“你这么谨慎,还不是照样受伤。”青年被他一斥,反唇相讥。
“轻伤。”书生脱下斗篷露出渗血的衣袖,卷起袖口,赤裸的手臂上布满紫色经络。
他一边捏碎灵药给自己疗伤一边随意道,“刚刚在街上戒严,我看到了青神五峰的执法队。但前两日,每日只有一峰弟子襄助城卫巡查。”
“哼,你可别招来不该来的人。”说到正事,青年倚靠着窗,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本该明日才封全城的,但今夜已经关闭三处城门和一处闸口,很可能子时一过就封闭全城了。”
颜溯垂眸捏着眉心,消化他们言语中给的线索。
这已经不光是借身还魂,还到了另一个世界,画影本子里管这种剧情叫——穿越。
而且听他们意思,自己身处嘉洲城,嘉洲城数百宗门汇聚于此,自己一行人却要行事低调,想来此行身份定不光明磊落。
如今街道戒严,很可能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为何?”颜溯问道。
“主上这两日在房中修炼,未曾知晓外务,属下得密报是青神派的禁地炸了。”
书生将简单疗伤后的手垂在半披斗篷下,从腰间摸出一把紫羽扇,摇了摇,“就在一个时辰前炸的。”
禁地炸了?一个时辰前?差不多刚好是她醒来的时候。
正当颜溯还想询问更多信息时,有客来访。
一阵灵压如潮水从四面涌来,画舫的所有门窗骤开,窗外鼎沸人声和蝉鸣鸦啼却变得模糊不清,珠帘纱幔竟然像浸泡在水中一样,如水草一般随着灵波上下浮动飘摇。
鹤唳清越,月华如练。
“画舫主人可否出来一见?”
此声从舫外传来,干净清透,如同夏日里山间清泉与玉石相击,带着沁人心脾的舒爽。
“哼,来得正好,让我来会会他!”
青年跳到颜溯身边,迅速作出戒备状。弓步压低身体,右手持棍点地,左手中食二指夹起一道黑纹藤符,似乎只要颜溯一声令下就如虎豹般跃起迎战。
“琅山,不可妄动。”书生本悠然摇扇,突然神色一凛低声警告青年,然后看向坐在主位的颜溯,躬身一礼。
不是吧?什么情况?什么人还需要她这个老大出手?
颜溯心虚地扣扣手,抿紧嘴唇,然后掏出玲珑佩里的秘银色手套正要带上,听见琅山声音颤抖,“戴上了拂血手套!主上是要祭出杀天剑了么!”
???别这样……
当你的属下要以为你要掏出神器装个大逼,结果你连武器都没有,问你该怎么收场?
她福至心灵,似乎不甚在意的冷笑一声,“呵,杀鸡焉用宰牛刀。”
这一轻嗤十分到位,语气霸道又不屑,一听就不像是拿不出来杀天的样子。
气氛顿时安静,琅山被她狂放不羁的狠话震惊到了,眼冒精光赞叹道,“果然是我的主上,青神的区区蝼蚁,不值杀天一动。”
颜溯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别有两幅面孔,刚刚还打算杀我呢。
书生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来人是青神派宗主华沂真的师弟云垂野,其天赋潜力与主上相当。”
又幽幽看向颜溯背影道,“琅山与他有过交手,现在出去只怕暴露身份,怎么主上不记得了?主上出手,切不可暴露身份。”
颜溯走出大门,听闻此话差点左脚绊了右脚,她这是踩了兔子洞?到处是坑。
她定了定心神,轻盈的几步跳上画舫顶的檐角。
前方湖堤挂着灯笼的高杆上,伫立着一位青衣宽袍未束发冠的俊逸青年。他持剑负手而立,眉眼间有云霞之昳丽、山川大泽之浩气,夜风吹起衣袂翻飞,身后的嘉洲城红尘十里灯火阑珊,更显得他清贵肆意。
“请阁下…”
云垂野抬眸看到对面的来人,未完的话戛然而止,只因手中清醉剑竟疯狂鸣动,几欲脱壳而出。
云垂野神色一凝,还未细究,手上的攻势快过心念,直劈向对面的玄袍男子。
他展开手,指尖翻飞之间,青色绢花纸鹤化作一群青鸟向她袭来。
那青鸟看似轻盈灵动,颜溯只感觉如崩山碎石,带着千钧的力量砸向她,就算是未受伤时也不敢与这样磅礴的力量正面抵抗,颜溯只得艰辛地腾挪闪避。
青鸟简直如跗骨之蛆,任她如何闪躲,依旧紧咬着她不放!
这样不是办法,她灵力无多不能耗在这里,必须想办法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月光之下,颜溯凌空,衣袍烈烈。
她指尖翻花般结印,在一团青鸟扑来时一个鹞子翻身滑下,同时一道水瀑如猛龙抬头般从湖面拔然而起,张嘴将青鸟咬住拖到水下。
落水的青鸟回归原样,变成一张张湿透的青纸,散落飘荡在湖面上。
只有一只青鸟被颜溯扣在手心,萤光闪动中,扑棱着翅膀的青鸟变回纸鹤。
“还你!”
颜溯合拢掌心,再展开,纸鹤化作幽蓝蝴蝶向云垂野飞去。
那蝴蝶悠悠停在云垂野的指骨上,他神情微微惊愕,然后如鹤一般轻盈迅疾的掠过来,一瞬便到了颜溯面前。
“有完没完?怎么还打啊?!”
颜溯身体反向跃起想拉开距离,与他擦肩而过时,看到他额前发丝轻轻飞扬,修长的眉下一双春水桃花眸,流露出探究神色。
云垂野执在身前的清醉剑,在这一刻争鸣着从鞘中露出一寸。
颜溯只觉寒芒大盛,天地激荡之气汇于剑中,惊惧中她想起幼年时,阿爹带她去昆墟山脚下看雪,天地寂静无声,但只要一声鸟啼,高峻巍峨的雪川便会带着天崩地裂的气势顷刻崩塌。
此刻的云垂野就像那座昆墟雪山,而她被困于山下无法逃脱,眼睁睁的看着雪川向她倾覆。
云垂野向她胸前一拂,随意如拂柳探花一般,就令颜溯躲闪不及。颜溯无法使用手上的防御法器,只能调动魂海里残存的、微弱的天道之息,硬吃下这一击。
颜溯被甩到在画舫屋檐,又滚落到楼下的船板上。她咬牙想要起身,却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浑身的骨头仿佛被铜锤细细敲碎一般剧痛无比。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一击她没有死,已经是万幸。
谢邀,刚出画舫,人已经被捶傻了。
伤上加伤的颜溯想着这一件件倒霉事,躺在地上开始小声抽泣,然后越哭越伤心,大有无所畏惧的架势。
什么主上,摆烂吧!
“咳,公子,你……”
书生换了一身素白衣袍,一脸无奈的快步将她扶起。
书生扶着她正欲喂她疗伤灵丹时,云垂野从半空中跃下,看到颜溯泪流满面不由一怔,袖手走来,“我来。”
颜溯掀了掀眼皮,嘲弄道,“不会伤上加伤吧。”
“冒犯了。”他凝聚起一缕翠色的灵气,从她指尖经脉进入游走全身,从她七窍流出来,又悉数归于他手心,他收起灵气温和道, “好了。”
颜溯感觉刚刚体内剧痛和着沉疴,似是被一股融融春风拂过,伤痛消隐,通体舒畅。
这位道君疗伤的手法竟不输金意哀。
颜溯抹了抹脸上的水痕,面无表情的扶着书生站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多谢道君助我疗伤。”
“不足挂齿。”云垂野微笑。
“我和道君可曾见过?”颜溯问道。
“咳,并无。”
“那方才道君不问缘由,上来就动手,还动了杀念?”颜溯皮笑肉不笑。
“……呃”
云垂野握拳掩唇,略带尴尬的垂眸,似乎不知如何解释他那一掌暗藏杀机,他的清醉剑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颜溯瞥了一眼云垂野手中的剑,见它依旧鸣动,遂恶狠狠地盯着它,直到它偃旗息鼓。
书生眼角一抽,转头跟云垂野寒暄,“不打不相识,还不知道君如何称呼?”
云垂野瞅着颜溯,眼中有一丝玩味笑意,问的话却是直击要害,“在下青神云垂野。我派弟子观你画舫已停留在此两三日,行动却颇为隐秘,不知公子从何而来到何而去,又为何在此停留?”
书生面故作一惊,笑道,“竟是云道君,久闻青神派云道君大名,未曾见到真人,如今见到真人真是风姿卓然气度不凡!”
说着他暗中捅了捅颜溯后腰,让她多少说句话。
颜溯经过刚刚一哭,情绪也稳定不少,面子还是要做的,万一属下发现她不是本尊,真的把她像话本里一样给抽魂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停留两日了么?我身体羸弱,两耳不闻窗外事,常常卧床读书静坐修炼,外务都是仆人在管理。”颜溯胡诌道,听云垂野的话这画舫从别处来,进城应当需要路引,倒是可以赌一把。
“不若让仆人将路引奉上,云道君的疑惑一看便迎刃而解。”说着,颜溯瞄了书生面一眼,将手拢在袖袍中,一副不管事的公子哥形象。
书生目不斜视的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路引,她知道赌对了。
书生双手捧着路引,恭敬道,“我家主人姓丰从幻夜天而来,本计划去中都,谁知行至嘉洲城时画舫运行出了问题,家仆一直未修理好便耽搁在这鹿月湖上。欲明日出发,但我听闻嘉洲城今日封了城门和闸口,其原因云道君可否告知一二,我也好另做安排。”
云垂野听了这一席话,挑了挑眉并未相信。
他单手持剑,剑鞘末端轻点玉牌,一道流光玉牌莹莹亮起,玉牌里的信息确实如他们所言:丰家公子丰轲,从幻夜天逆水而上枝洲,再由枝洲转回中都。
难道这画舫还真是一位不问世事弱公子带着家仆因故停在这里?但刚刚探查过那位公子身体,确实亏空羸弱……
此时检查完画舫的两名弟子,回到云垂野身前,恭敬道,“回师叔祖,这艘画舫确实出了故障,其他并无异常。”
云垂野听此点点头,换下迟疑的神态,收剑抱拳,深深一揖。
他微微一笑道,“今夜之事是我鲁莽了。起因是戌时有魔教子弟闯我青神禁地,杀了我派数位弟子,重伤我师侄。为将混在城中的残余魔教弟子查出,实是冒犯了丰公子。”
正说着,一只灵符摇摇晃晃的飞来,停在云垂野耳边,传来敦厚呆萌的童音,“小师叔,芜葫坊也已经排查完毕,有两个修士十分可疑。”
消息传完,灵符自行燃尽。
云垂野回望临湖的街道上,有一个圆润的男童遥遥招手,探查完其他地方的青神派子弟也都往那男童身边聚集。
颜溯看他要走,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要是再盘查下去,自己只能装晕了。
毕竟自己顶着丰公子的身份,连自己全名家中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在都不知道,不光他会起疑,想来两个属下也要发现端倪了。
云垂野与颜溯笑道,“今夜多有叨扰,既然丰公子不着急离开嘉洲城,那明日申时我在沸雪快意楼做东为丰公子设宴赔礼道歉,还请公子赏光。”
颜溯张口刚想拒绝,书生脸退至她身后,笑着应道,“我家主人自然会按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