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九月》爇之

11、触动

　　他们讲起这些历史，与我们的历史老师不同。
　　区别在于，一个是在书上看的，一个是亲身经历或父辈口传的。
　　“这些娃娃可怜啊，从南方来的，都是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被追着打，后来躲到山里。他们不懂山里的气候哇，我们牧民就知道来了许多年轻军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牧民嘛，害怕呀，都躲起来了。那时候气候不好，到十月份了，牧场山里说下雪就下雪，”伯伯很动情地讲着，我顺着他的手往前方看着，厚重的纪念群像在那，在山中，露出青春、果敢、无畏、牺牲的坚决之态，“后来嘛，就山里下大雪了，那些个娃娃都穿的是单衣，穿草鞋，没有御寒的棉袄，也没有吃的，都活活饿死冻死了嘛——野狼熊瞎子吃嘛——”伯伯讲到这里，擦了眼角的泪，车里，我们沉默着，我的心翻腾着，叔叔阿姨深呼吸地叹着气；
　　“牧民要是知道他们是好人，肯定救。就这样，好多牧民看到了也偷偷救呢，救活一个就是一个生命呀，都是那么年轻的娃娃呀！”
　　“就是没有提前宣传，要是牧民知道他们是好人，就能多些人出来救。牧民在山里，么有文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后来上面开始宣传，牧民才知道这些娃娃都是好人，哎，但是山里气候不等人——”
　　“哎，可怜啊，我们小时候还要出来放羊，站在坡坡上看，到处山上都有牺牲的娃娃。到来年春天，气温升高，娃娃的肚子都胀得圆鼓鼓，气温再高，就炸开了，放牧总能听到嘭嘭的爆炸声，惨呐......”听到这些，我们的心被震颤了，抬眼看头顶明媚的阳光，这安宁幸福的生活，代价是无数无畏有志的赴死青年，若不珍惜它，真的是愧对先烈。
　　“后来的宣传到了，牧民就赶着牦牛带着袋子，一座山一座山地捡回这些娃娃的骸骨，修建了烈士陵园......”
　　到地方，下了车，伯伯带我们走近纪念像，仰望悲心。这座雕像在山脚平原处，但背靠就是深山坳，远处都是高大的山体，像无数刚强的力量，他们临危不惧，群山也为之呐喊。
　　哈达包裹着他们，山风虽冷，但难掩盖昂扬的气魄。裕固族信封藏教，祭拜山神，站在群山环保里，我想，藏教和山神怀抱他们，他们的魂灵会安息在这里，安息在他们为之奋斗的自由土地上。
　　这里也是红色教育基地，每年这边的孩子都会安排时间到这里与历史相遇。这时，你会觉得很欣慰，珍贵的精神被传承，对今天的生活也多了几分沉淀的思考。
　　车子向前又行进了十分钟不到，来到一个特别开阔的草场区。路两边是都是铁丝网，牧民用这种方式圈起各家的牧场，也防止牛羊走失。这边的羊太多了，有黑色的小羊角的，有白色小羊角的，还有黄色小羊角的，还有花的；还有的那种羊角很高像胡萝卜一样冲到天上的，更有厉害的，还有那种羊角在耳朵边卷成了一两圈，像戴了两朵大花般......牦牛很多，身躯高大，我们很幸运，遇到一群带着许多幼崽的牦牛，它们像调皮的孩子一样，看着陌生人来，先是瞪大清澈的双眼好奇，然后欢快地蹦跳着，四个蹄子下就像安装了弹簧一般，待我们下车靠近些，它们又惊吓地跳到妈妈肚子底下，一边吃奶一边斜着眼好奇地看我们，孩子们在铁丝网的外面跟着小牦牛跑，开心极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然好玩呢，撒欢快乐的不止是孩子，还有我们这些大人，看远山说山，看草原谈草原，看见牛羊也惊呼雀跃......谁的心里不住着颗孩童的心呢？若可以，谁愿意逼着自己长大去适应纷繁的社会呢？
　　“二姐，你下回有时间一定要七八月份来一次这里，那时候，这里的景象就跟Windows经典桌面一样，像绿色的海洋一样，风一吹，牧草都是波翻浪涌的！”弟弟和弟媳告诉我，诧异地看着他们，哎呀，心里不禁纳罕，这里平坦开阔群山环抱，到底还藏了多少稀世之景！
　　“啊！我不想回去了！我要定居在这！”我本性情中人，爱一处，也是毫无保留地呐喊的！
　　“你看你二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姐打趣我！
　　“你适合带个帐篷流浪，喜欢哪里就在哪里住几天！”孩子爸也打趣我；
　　“哈哈，喜欢这里吧，这里景色确实美呢，你们城市没有这些山、动物、草原，也没有这边开阔，这边房价也不贵，不像你们那边，房价都是大几千上万~”阿姨见我想留下，直接告诉我“定居适宜”的条件，我确实心动了，望着家的方向，不由下决心：回去好好赚钱，万一呢！
　　继续向前，是康乐草原著名的经典——九排松。康乐草原，又被称为空中草原，因此处的海拔已是2950米。
　　这边的秋季牧场，草都黄了，仅存的绿色像是稀疏的星星一般落在其中。站在栈道上往下看，会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碧绿的树丛一般的区域，这便是原始森林。这边的原始森林随牧区划分给牧民维护，但禁止砍伐。远看，原始森林的里的树多为松树，那种松针很硬很尖很长的那种吧。神奇的是原始森林旁边斜坡上的九排松。
　　九排松是天然形成的。踮起脚尖去轻点，果真，整整齐齐的九排松树，像长长肥肥的法棍面包一样排列在细长的山坳坳里，松树带着寒气的墨绿与即将完全黄透的牧区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黄毛衣上带着绿毛线的花纹，典雅极了！
　　孩子们在爷爷奶奶的指导下，玩着草原的游戏，学雄鹰展翅高飞，练草原摔跤......太阳照得暖洋洋的，但风仍旧入怀清冷，可再怎么样也吹不走我们的热情。我眺望远处，用眼睛捕捉这里的层次这里的色彩，好神奇啊，近处的草原，黄里带着绿点点，稍远些已然全是黄色了，再远上一些，估计是一眸万里了，那里呈现的连绵起伏巨大山体，就是厚重的土棕色，再抬眼往远处，雾气朦胧，厚厚的如棉被的云层下，一块小小的指痕般大小，像一丝白色奶油粘在长袍上的雪，莹莹地藏匿着......哦，还有几座山头真高真有力气啊，它们一起合力，拽住了一大片云，云的上方，天淡淡的蓝，透着阳光的清澈，山顶想留着一痕雪丝也是需要动心思的吧......
　　再往前，仍旧是近在脚边的牧区。哈，真有趣，一只调皮的小羊羔竟钻出草场，跟着孩子跑，它竟一点都不害怕，四蹄灵巧可爱地弹跳着，它也很执着，像要挑战谁一样，头上的犄角刚露出洁白的毛发，它就知道低着头侧着脸用犄角去对付我们，它来得迅速离开得也矫捷，孩子哈哈哈地跟着，牧民胳膊里夹着牧羊鞭子看着我们只是笑，嗨，又是没见过草原的孩子！
　　牧民的衣着颜色，很特别，总体感觉是“旧”。牧民阿姨头上戴着的是那种方巾，既可以遮阳光里的紫外线，又可以保暖，但颜色波色严重，看不清原色。衣服也是，颜色褪色厉害。询问后知道，在山里放牧，衣服就容易这样。
　　叔叔阿姨伯伯很关心牧区的牧民，便询问了牛羊行情。牧民阿姨平静地说，今年的羊只有1200元一只，往年，都能卖到2000左右。
　　“哎呀，牧民今年损失了。羊价格掉到1200了，以前都是2000嘛。”原本玩耍很愉快的人群，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寂。阿姨皱褶眉头用普通话跟我们说，叔叔与伯伯则继续和牧民攀谈，我们听了，也沉默了，价格滑动真大！
　　“能留着明年卖吗？”我试着问，常理就是这样想；
　　“不好留，冬季没有充足的牧草，少一点可以吃存的草料，太多了不行。”
　　我的嘴停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羊价格今年低呢，小贩子都么来这里收羊，越是低越是不来，牧民只能等了。”叔叔伯伯过来，叔叔的语气 沉重，听得出的那种沉重；
　　大家站在一起，沉默不语。
　　有人说，牧民放牧，都是现成的东西，其实，在山里放牧，一出去几个月，冒着遇到狗熊野狼等的生命危险，这个成本，除了艰辛外，就是生命成本了。而他们，一年到头，就只干这一件事情，也靠这一件事情养活全家老小。还有买羊羔羔的成本，存储草料的成本，生病治疗的费用......
　　世间，哪有一项生计是容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