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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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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篮球砸向我的左肩。“顾汐汐你愣什么神呢?捡球啊。”我回过神,抬眸看向前方。球场中央的男生桀骜不驯的张扬,在外人眼中热烈阳光的少年,我却深知他的卑劣与不堪。
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聋啊,喊你呢。”周围的讥笑声逐渐放大,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因为我是吴渊的舔狗,舔了他两年的舔狗。我终于动了,接听了震动的电话。得到了已经送达的信息,我再次望向吴渊,那张鲜活,充满生命力的脸。他站在阳光里,却怎样也不能照亮我。
我离开了球场,忽略了人群的议论声和某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落了他的面子,我知道,但我没心思再在意了。出了校门,我打车到了北郊墓园。安静的午后,暖阳洒在石坛上。
我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座墓碑前,上面的照片是一张与吴渊足有七分像的脸。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梦里看我了哥哥。”我自顾自的说着,蹲下清理着零星的枯叶,然后把订购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墓前。
“你不来看我,所以我来看你咯,祝我自己生日快乐。我有点想你了,你会偷偷为我唱生日歌吗?......”
我说了好多话,没有人回答我,我也不觉得累。因为我知道他在听,他会听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我永远有耐心。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的话,太阳都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大片的晚霞给天空染上绯红。“哥哥你看,好浪漫。”我的身子又往前探了探。
“徐年,今天我就20岁了,你说过想跟我结婚的,你说我们两个单独的户口本要牵在一张上,我们是彼此的家人,唯一的家人......大骗子。”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下,直到最后一点霞光也散尽,晚风早已吹干了我的眼泪。
我有些麻木的起身,又盯着那张小小的相片看了很久,晚风越吹越凉了。我想他会心疼我着凉,在我身侧帮我披上他温暖的外套,但是他不在了,没人再会这么对我了。
“我走了哥哥,下次再来陪你。”玫瑰在白菊中尤为亮眼,因为今天也是他的忌日。
回校的路上,我把头依在车窗。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让我的眼睛有些发酸。如果时间也可以倒流呢?如果回到三年前的今天,我没做作的非要徐年去给我买花,是不是他就不会死?还没等到答案,十字路口一辆车从侧面抢过,司机师傅猛地急刹,我的前额狠狠地撞在前面的车座上,大脑短暂的空白。那货车从侧面撞向徐年的时候又该有多疼呢?耳边是司机师傅的骂声,我怔怔的坐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的场景,弯折的车身、被刺穿的徐年......我忘记自己怎么下车怎么回到寝室。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在孤儿院的日子。六岁的徐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小朵有点蔫吧的玫瑰花。那年我四岁,他略带羞涩的把那朵花塞在我的手里。四周的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送女生花就是喜欢她”“送女生花要送99朵才有心意”......我只能看到他眼里亮亮的对我说:“汐汐,以后我们长大了,我送你999朵最漂亮的花。”眸中化不开的坚定。那个时候没有画饼一说,有的只是承诺,他也从未对我食言过。
我猛的惊醒,被泪水打湿的枕头还未干,才想起昨天早已关机的手机。给手机充上电,接连不断的未接电话和消息弹出来,我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是吴渊。简单的洗漱过后,我坐在书桌前,静静拉开第二层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日记本。
2023年5月8日
哥哥,我昨晚梦到你了,梦到了我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我突然就没那么偏激了,也不觉得他长得有多像你了。
徐年,我打算退学了,曾经说过的,我们要一同考出去,远远的离开那方小小的孤儿院,一起出人头地,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再回去救助更多的孩子。
但是,我好像坚持不了那么久了哥哥。
合上日记本,我突然觉得好累。半晌,我打开手机,忽视那些消息,找到一直资助我的那户好心的人家,对其表达了感谢又说明理由拒绝了以后的资助。做完这件事,我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我生病了,是大上个月开学体检查出来的,肝癌。医生说如果不治疗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三、四个月。导员是最先联系我的,因为知道我的情况特殊想帮我申请补助。当时我是什么反应来着,哦对,是迷茫又无助,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我谢绝了导员的好意,申请单人寝室,并表示过段时间可能要休学。导员是一个很温柔的毕业学姐,或许是同情我的遭遇,她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算算日子应该也不剩多少时间了,这段日子我攒了一些钱,我想在最后的日子开心的过几天。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吴渊,挂断又震起,我叹了一口气。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我接通了电话,对面没说话。
“吴渊。”我先开口了,声音很小。不知道是不是我听起来太过虚弱,他的语气破天荒的温柔,他说:“顾汐汐,我不再戏弄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我轻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开口道:“吴渊,你没对不起我什么,我也不再戏弄你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别再联系了。”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顺手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我换上了徐年最喜欢我穿的那件裙子,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看着镜子里青春漂亮的自己,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开心的笑。抱起桌子上的小熊玩偶,这是徐年上大学第一年打工第一桶金送我的16岁生日礼物。从小到大第一个属于我的玩具——一个中型号的小熊玩偶。
我抱着小熊出了门,先去手工打造了两枚戒指。我精细的做着,这内侧刻上彼此的名字。是因为做这个确实费力还是因为我的有气无力,打磨好后已经到了下午时分。看着两枚精巧简约的素戒,这是我们曾经约好要来做的事,今天我终于来实现了。我把自己的那枚戴在无名指上,他的那枚配了根长链戴在了脖子上紧贴在胸口处。我抱着小熊穿过大街小巷,走过那条他曾经拉着我的手走过千万次的路。
临近傍晚,脚步停在了一家西餐店前。餐厅里优美的钢琴曲轻快悠扬。小熊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还像模像样的叠了块餐巾给他。我不太熟练的切着桌上的牛排,偶尔发出刀具与盘子摩擦的声音。是因为餐厅的灯光过于昏暗吗?我竟觉得桌子上蜡烛的火尤为温暖。就好像徐年,他本在阴暗之中,但就算点燃自己也会来照耀我灰暗的人生。这样想着,我竟没忍住轻笑出声,小声喃喃道:“徐年,我们一直没舍得吃的烛光晚餐今天我来吃啦,贵还是很贵,但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之前说下辈子要投胎成千金大小姐,天天吃山珍海味。现在呀,我不这么想了,下辈子我们就当一对普通的青梅竹马,然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一起就好。”自言自语到后面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我跟徐年。
或许是红酒的醇香让我有些醉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学校走着。夜晚繁星点点,照亮着我前行的路。
临近学校要穿过一片昏暗的小巷,我本想快步跑过,但不经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被三个人围堵,领头那人手中的酒瓶要向下砸落。是慌了神把他认成了徐年?还是不想让那张太像的脸受伤?我不知道,酒精让我无法思考那么多,再次睁眼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的手指动了动,趴在我床边的吴渊立马围了上来。他双眼猩红一片,那副关心的神色让我有一刹那险些把他认成徐年。我知道是瞒不住了,平静的开口:“我还有几天活头。”他没回答我,豆大的泪珠滚落砸在我的手背上,一滴两滴,永远张扬的男人在我床前哭的像一个孩子。他为什么哭呢?我思索片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便不再去想了,我不想知道,就当他是因为少了一只舔狗而感到难过吧。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归处。吴渊一直守在我的病房里。他的眼睛亮亮的,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二哈。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两年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有预感自己可能熬不过明早了,我得尽快离开这里。
“我饿了吴渊。”我有气无力的开口,吴渊闻声立马凑上前来。“我想吃北城那家的小笼包。”我是故意这么说的,那家店不支持外卖配送,但门前永远排着长队。
“好,我去买,你等着我。”吴渊夺门而出,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我慢慢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坐起来换上自己的衣服,双脚沾地的一瞬,眼花耳鸣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我紧紧撑着床,一点点适应着。体力渐渐恢复了些。我从医院侧门偷偷离开,就直奔学校,还有东西在那里,要抓紧时间了。
寝室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只剩下几套衣服和一些书本纸笔。我强撑着力气洗了澡,吹干梳顺了头发,换上一件很旧款的白裙,是好些年前的衣服了,却一点也不小。我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瘦的只剩骨头了。
徐年走后的这些年,我厌食,胃病,肝郁,郁气过重,肝癌......病痛把我折磨的不成样子,他走了没人再心疼我,我也忘了心疼自己。不过还好,我马上就要去找他了。
拿上那本厚厚的日记和有些沾灰的小熊,我打车直奔城西的那片海。应该六七点钟了吧,天空染着大片的晚霞,我仔细的看着这橙红的景象,直到只留最后一点调皮的云还挂在天空不愿离去。我到达了目的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脱了鞋,我赤着脚走在沙滩上,细沙软软的轻抚着我的脚掌,缠着我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等到明天涨潮冲刷掉这些脚印,是不是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我的痕迹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很累了,便随意的坐在沙滩上,沙滩上凉凉的,丝丝凉气钻进我的身体,但是我懒得理会不久便直接躺下了。今晚的月亮不圆,弯弯的像一支小船,从未觉得夜晚的星空有如此闪烁。据说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是徐年来接我了吗?四周只有浅浅的海浪声,久违的宁静让我的心安定下来。这时候多适合睡觉啊,但我睡不着,身体上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眠。我也不舍得睡,我还想多再看看这个世界,就要永远长眠了。
我安静的数了一夜的星星,直到东方破晓,红日渐渐从海天的尽头缓缓升起。我终于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血迹在白裙上晕开,好似朵朵玫瑰般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