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日志》江上春山

7、仿生人01

　　事实上，江雾可从来没想过要拯救世界。如果可以，这破烂的世界早点毁灭才合她心意。

　　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是守护住对她好的人。

　　···

　　透过长方形透明玻璃看着生产间里的01，闭关时的江雾恨不得亲自上手。各种机械手臂持着工具修修补补，隔着玻璃溜出闷闷的滋啦声。虽然全自动化让她得以偷闲，但缺少了点自我操作的乐趣。

　　而现在看着营养皿里连接着各种仪器已经完全成型的01，江雾又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她亲自设计，亲自监工，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仿生人，就要启动了。他将会是整个联盟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拥有人类情感的仿生人。

　　就在江雾感慨之际，最中间的数据分析屏忽的出现巨大的故障显示，不断闪烁的红光和血色的感叹号让她浑身发紧。

　　“警告！监测到激活进度异常！”

　　“警告！紧急关闭失败！”

　　“警告！监测到激活即将完成！”

　　“警告！模拟器官数值计算失败！”

　　“主人这是怎么回事呀？！01怎么突然开始自己启动了！”小储在原地转圈，弹出各种工具想要帮上些什么，结果因为弹出的工具太多，小小的窗口并不能全部堆下，所以全都散落在地上。

　　江雾来不及关闭刺耳的警报，迅速跑向中心的操控台，试图停止激活。

　　她还没有做彻底的检测，绝对不能现在激活！

　　可警告声不停叫嚷，不管她怎么调试，甚至按下关闭键，激活进度依旧在持续快速上升。

　　他脱离控制了，江雾意识到。

　　但这绝无可能是实验错误导致的失败，而是超出她认知范畴的东西在作祟。

　　她心一狠，转身走向右侧的坐式模拟舱。

　　她要亲自进入他的机械脑内，将他的意识关闭。

　　上端的模拟舱门正在缓缓下落，江雾急得开启了手动模式，“哗”一声把模拟舱合上了。

　　意识飘向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大喊没有回音，江雾像是被投放到了真空的压缩袋里。

　　但她感到久违的安定。这是她最熟悉的黑暗。

　　“找到你了。”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声从身后钻进江雾的耳朵，让她浑身一震，她转身，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突然，一簇火苗被点燃，江雾下意识挡了挡眼睛。

　　黑暗中猝然的光总是会让人措手不及。

　　晃晃悠悠的火花让来人的脸庞显得朦胧不清，却又温暖柔和。

　　“…01？”江雾的视线逐渐适应火光，她看见眼前人的随着火芯浮动的深红瞳孔。

　　“你终于来了。”男声似乎叹了口气，他眼形是和江雾相似的桃花眼，眼睛四周有些红晕，显得他明明毫无感情的红瞳都有神了些，像是刚睡醒或是快要流泪的年轻男性，总之完全看不出人造人的痕迹。

　　他俯下身，眼睛变成了两弯水中月，红瞳被隐隐藏起，像浓郁的红酒塞上软木塞后，被锁进了酒柜深处。

　　他说道：“该回去了。”

　　“…去哪？”江雾歪头，不太理解面前仿生人的意思。

　　“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01轻笑，对江雾难得的懵懂时刻感到新奇又有趣，

　　“你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这里。”

　　“…证明给我看。我确实有所猜测，但如果一切不是真实，你又是怎么来到这的？”江雾有些头疼，眼前的人是她仿生人的外形不假，可怎么好像和自己早就认识。

　　“我来到这，当然是为了我弱不禁风的主人。”仿生人略显浮夸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费尽心思消耗能量意识找到了她，居然还要被怀疑，可真让我伤心。”

　　……什么弱不禁风，什么能量意识，是在阴阳怪气吗？江雾觉得如果可以照照镜子，那她一定会看到自己满脸的问号。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01，那意味着即便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在01所谓的现实世界里，她依旧创造出了属于她自己的仿生人01，所以01才会来到这个虚拟世界中找到她。这是否说明虚假和真实有共通之处？

　　可01的初始化设定绝不该是现在这样满脸写着“不好操控”的样子。虽然她独一无二的仿生人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自己的性格发展和情感学习，但也不意味着它们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方式脱离了原本预想中的主人与帮手。

　　现实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01的性格走向变得如此超出控制？不过，她才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个，即使01有了超出实验设计的自我意识，他的自毁系统也是由她来控制的。

　　“你为什么…”江雾欲言又止，作为记忆被篡改导致信息较少的那一方，她在此时显得无比被动。

　　“不需要问的别问，等回去了你就知道了。”01拍了拍她的肩。

　　江雾一把挡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拳，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不分伯仲。

　　江雾挑眉，“不错。”

　　“低调。”01笑了。

　　“我是说我的设计果然不错。”江雾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藏着狡黠。

　　被调侃的01却没有反驳，略显奇怪地愣住了。他悄然打量了一下江雾，对她流露出的灵动表情感到一丝，他作为仿生人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本来应该这么有生命力和活力吗？如果一切没有发生的话。

　　“就是你该低调。”01回过神来，对于调侃丝毫不觉着尴尬，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这下江雾也愣住了，面前仿生人的笑和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比起在意识里刚见到他时还要真诚多了，似乎流露出，真正人类的‘开心’。虽然她很自信自己研究出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垃圾货色，但她还是由衷地感到兴奋。

　　“先说说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什么情况吧。”01抛来对于虚拟世界的问题。

　　“一滩烂泥，可能马上要毁灭了。”江雾随口答道，“不过我需要帮几个人。”

　　“帮？帮谁？”01挑眉，表情显得有些疑惑，

　　“这里有我的老师和朋友，还有收留我的养父母。”

　　“……”01的红瞳越发深沉，浓密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他们还活着？并且对你很好？”

　　“…是的。起码不差。”江雾想了想，犹豫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01点了点头，不再发表看法，“你先出去，把我放出来吧。”

　　“好。”江雾没有多说，退出了意识。

　　01吹灭火苗，视野重新陷入黑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脊背挺得很直，像是一件完美的雕塑艺术品。

　　在他静止的时间里，大概只有她来时，才会划亮一根火柴。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总想救下每个人。”他无奈地笑了笑，“就当陪你做完这场还算美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