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邦]约定》Ainulindale

1、第 1 章

　　约定
　　『小瑞瑞，如果有一天人家迫不得已要离开你，你会不会等人家？』

　　『为什么迫不得已？』

　　『哎呀，人家只是说‘如果’啦！』

　　『……会啊，我会等你的。』

　　『人家就知道小瑞瑞最好了！』

　　是的，我会等你，但这个约定却只有十年的期限。

　　没错，只有十年。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曲希瑞在展令扬房间静静站定。

　　人去楼空。

　　展令扬的一○一号笑容嵌在镜框内，曲希瑞微凉的白皙指尖滑过镜面，悲哀的笑蔓延在唇角，那双水蓝色的眸子带着满满的思念，与镜中的那棕黑色的瞳孔相会，无声的凄凉。

　　淡红色格子的被褥平整地铺在那里，有多久没有人碰过它们了？

　　房间中散溢着展令扬身上特有的味道，恍忽间曲希瑞竟然觉得展令扬就像平常一般拥抱着自己，那温暖的味道让曲希瑞心安。

　　鼻子泛酸，曲希瑞不敢再呆下去，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他不会在他面前哭泣，他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那被如同蝼蚁一般的思念蛀出的故作坚强的心上的伤口。

　　再见了，令扬！曲希瑞在心中默念，然后他退出了这个有着展令扬一切的地方。

　　「希瑞，我们该走了。」向以农带着极度的不舍道。

　　「还是，你想多留一会儿？」安凯臣问。

　　「嗯，你们先走好了。」曲希瑞有点抱歉地说。

　　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雷君凡开口道，「不介意我一起吧？」

　　「随你。」曲希瑞微笑。

　　那美丽的笑容中交织着无助和彷徨，看得人不由得心疼。

　　南宫烈伸出手抱住那瘦弱的身子，轻柔地说，「希瑞，你要答应我，别让我们担心。」

　　了解死党对自己的关心，曲希瑞拍了拍南宫烈的背答应下来。

　　安凯臣和向以农也分别抱了抱曲希瑞，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异人馆陷入了安静。

　　曲希瑞走到窗前，看南宫烈三人离去的背影，像是在对雷君凡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想想以前的日子，就像做了个长长的美梦，突然被闹钟叫醒，发现自己还得去面对那些自己讨厌的人，并且……一无所有。」

　　他最后的话像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希瑞，这不是梦。」雷君凡平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曲希瑞猜不到他此刻是平日的冷静模样还是和南宫烈一样的心疼样子，亦或是，面无表情。「你还有我们。」

　　你还有他给你的回忆，雷君凡在心中补充说。

　　曲希瑞无声地笑了，似是嘲讽似是无奈似是哀伤，没有了令扬，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就算有君凡他们又怎么样？他们不能给自己所想要的，如果令扬会回到他身边，为了和他在一起就算让他离开东邦他都不会有异议！

　　自己真是太自私了！黑暗、独占、自我已经把他原本的纯洁沾染得不留余地了吧！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

　　「君凡，我是不是很让人厌恶？」曲希瑞没有回头。

　　「你在说什么傻话！」雷君凡快步走到曲希瑞身后，伸出去欲扳过他身体的手在半空中无力地落下来，「这是根本没有的事！」

　　「不！」曲希瑞猛然回过身，冲雷君凡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不是那个对你们一视同仁对你们百般纵容会对你们笑得无忧无虑的曲希瑞了！我只想要令扬！只要他能回到我身边，就算我失去你们全部都没有问题！只要令扬平安无事，就算你们，就算你们……」

　　曲希瑞的手握成拳，雷君凡可以看到他泛白的关节，他的身体在发颤，海一般的蓝眸波涛汹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能对无辜的雷君凡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

　　看到他这副样子，雷君凡打从心底里不忍，他把曲希瑞抱住，想让他冷静下来。

　　蓝眸逐渐变成淡淡的天空蓝，曲希瑞的泪一滴两滴打在雷君凡紫色的毛衣上，浸出一朵朵水色的花，彰显着寂寞和凄凉。

　　「对不起，君凡，」曲希瑞点了重重鼻音的声音响在雷君凡肩上，「我不该凶你的，我是只觉得我这么自私，这么肮脏，是不是很讨人厌……」

　　「没有一个人是十全十美的，」雷君凡轻声哄他，「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是你，或许也会这样。相信我，你根本没有变肮脏，你永远是那个我第一次见到的曲希瑞，一个带着恶魔气息的天使。」

　　听到雷君凡的形容，曲希瑞微微破涕而笑，「可是令扬他……」

　　「他一定有苦衷的，」雷君凡道，「你要等他，他会回来的。」

　　我会等他……这是我们的约定。

　　令扬，倘若你看到这样的希瑞，你还会离开他吗？

　　曲希瑞休学回到了伊利斯，他的回来虽然让家人感到奇怪，但谁也没有多问。曲希瑞又变成以前那个淡漠的样子，少言寡语，用中庸的语气不着痕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伊利斯的空气和纽约不同，但为什么压抑得他无法呼吸呢？曲希瑞想着他的笑、他的泪、他的怀抱、他的一切，夜里少了一个温度，总是让他在睡梦中惊醒，黑暗中展令扬的面孔若隐若现，当曲希瑞伸出手来，他却只能看到自己纤细的手指。曲希瑞紧紧地揪着棉被，泪水打湿淡蓝色的被子一如打湿雷君凡紫色的毛衣。

　　他无法逃避，思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织成了一张网，将曲希瑞包裹起来。

　　坐在弹琴前，曲希瑞不自觉地弹起那首展令扬教给他的《梦中的婚礼》，简单而忧郁的音调让他深陷其中。

　　「哥哥。」曲宁儿的声音打断了曲希瑞。

　　「有事吗？」曲希瑞淡笑地问自己年幼的妹妹。

　　「哥哥会弹钢琴啊！」曲宁儿睁着圆圆的眼睛，用稚嫩的嗓音清脆地说，「是别人教的吗？」

　　「是的。」曲希瑞的笑僵了一下。

　　「是谁啊？宁儿也想让他教！」曲宁儿摇着曲希瑞的手。

　　「是……是一个和哥哥一般大的人，他琴弹得很好。」曲希瑞断断续续地说，「等、等下次哥哥见到他就告诉他哦！」

　　「嗯！」曲宁儿猛地点头，然后像小大人一般踮脚伸出小手去摸曲希瑞的额头，「哥哥的手好冰哦，是不是发烧了？」

　　『小瑞瑞，你是不是发烧了啊？』展令扬过去体贴为他量体温的样子与此时的曲宁儿重叠，曲希瑞睁大了蓝眸。

　　令扬……

　　「哥哥，你怎么哭了？」

　　曲希瑞独自搬去台湾住，没有意外地做了医生，以他的医学天分很快在医界享誉盛名。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无论多么痛多么难以忍受的伤口，历经了几个春夏秋冬都会结痂，然后痊愈。

　　但是，十年过去了，为什么当初的痛却没有减轻一丝一毫？

　　这十年期间，他没有收到有关展令扬的任何消息，他甚至想，令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已经……

　　不，这不可能！他让我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的！令扬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因为……因为他是展令扬啊！是那个说要爱他一生一世的展令扬啊！

　　曲希瑞不停地在心中说服自己，可是在心的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冷冷地说，「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每年，东邦人都会在异人馆相聚一次。

　　当南宫烈看到曲希瑞时，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那真的是希瑞吗？他的脸变得更为苍白，因为瘦而显得下巴更尖，那双饱含哀伤的蓝眸也因此显得更大了，身体也极度地削瘦下去。

　　「希瑞，」向以农抚上曲希瑞的脸颊，又用手捏了捏他的肩、手臂，惊叫道，「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难道东邦大厨连自己都喂不饱了？！」

　　「希瑞，」南宫烈一脸严肃地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别让我们担心……

　　「对不起，」曲希瑞扯出一抹歉意地笑，「对不起。」

　　这十年来，自己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对不起」，对烈、对以农、对凯臣、对君凡，可为什么，那个害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不来对自己说这句话呢？！

　　知道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三个字，曲希瑞却除此无话可说。

　　十年就快过去了，曲希瑞悲哀地想，那个约定已经要到期了。

　　不久前曲宁儿告诉他，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Eric的人，他风趣幽默，但却夹杂了一丝不易被人发觉的悲伤，是个很特别的人。

　　网上……Eric……会是令扬吗？

　　曲希瑞不禁嘲笑自己，把所有「特别」的人都认为是展令扬，恐怕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然而没想到，不久后他便接到了向以农的一通电话。

　　「希瑞吗？我是以农！」分开后，曲希瑞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向以农用如此兴高彩烈的声音说话了，「令扬回来了！」

　　「什……么？」曲希瑞反问。

　　电话那头的向以农听到曲希瑞那冷静的声音有点奇怪，殊不知这边的曲希瑞因为震惊差点拿不住手机。「我说，我们找到令扬了！」

　　「……」找到令扬了！找到令扬了！

　　「那混小子现在叫‘龚季云’，还有个网名叫‘Eric’，你听过吗？不过这次他绝对逃不掉了！我、烈、君凡、凯臣都在这里，啊，令扬也在，你也快过来吧！」向以农说了一个地址，又叫道，「先让令扬和你说话吧！」

　　「小瑞瑞……」展令扬熟悉的音调响在电话中，曲希瑞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令扬……」令扬你这个大混蛋！让我辛辛苦苦等了十年！

　　展令扬听到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儿哭得一塌糊涂，不由得心疼地轻柔道，「乖哦，小瑞瑞不哭，是扬扬不好哦，哭坏了小瑞瑞就不漂漂了！」

　　「嗯。」曲希瑞平稳了一下情绪，用低低的声音说，「令扬，我很想你……」

　　「小扬扬也很想小瑞瑞啊！很想很想很想……」展令扬成熟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深情，魅惑人心。

　　「好了啦！」雷君凡拍拍展令扬的肩胛，「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那，小瑞瑞你快过来吧！」展令扬道，「人家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哦！」

　　「我马上过去！」曲希瑞连忙道。

　　「小瑞瑞，」展令扬的声音变得低沉，「我爱你。」

　　十年了！相隔了十年终于可以再见面，曲希瑞的心里五味俱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十年来，思念没有减少，爱恋没有减少，一想到展令扬和自己一样依旧深爱着对方，曲希瑞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那！令扬他们就在马路的那一边！他清楚地看到展令扬等人在冲他挥手。

　　没错，他清楚地看到他们，以至于他忽略了那辆由远及近的车子。

　　已经……来不及了……曲希瑞此时一步也迈不出，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出车祸的人在车子驶来的时候不会躲开，因为，他们躲不开。

　　司机踩了刹车，那又有什么用？

　　「瑞——！！」

　　好多的声音在叫他，可是他已经分辨不出是谁了。

　　曲希瑞的身子像个娃娃一般被车子撞飞起来，闭上眼睛，他最后看到的是展令扬他们惊慌失措的脸。

　　令扬……原谅我……没有等到你……

　　——全文完——

　　结于04/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