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望》云盏客

3、梦

　　那是一个孩童对另一个孩童最恶毒的诅咒！

　　听着阿歆那属于孩童的声音，阿玉好像突然坠入十八层地狱感受地狱深处无处不在的恶意。

　　他的体温一下子坠入零点！

　　被抓住的右手手背开始像被腐蚀一样，他甚至听到了“滋——滋”的声音。阿玉没有敢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他盯着右手边的“阿歆”，小胖子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笑容。比起刚刚那只有一个头颅的阿歆，阿玉却感觉现在这个阿歆更加危险，从这个阿歆眼底，阿玉没有感受到一丝真心，即使他在笑着。

　　“去死！”

　　“快去死！！”

　　阿歆的嘴角越来越大，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阿玉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右耳，他的头像被无数针扎一样刺痛着。他在颤抖，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阿玉痛苦的样子，阿歆笑着的嘴角快要裂到耳根，阿玉甚至可以看见阿歆所有的牙齿裸露在外面，还有阿歆脸上的森森白骨！

　　太痛了！阿玉瞳孔收缩，眼见就要跌倒在地，阿歆已经放开了他的右手，而失去了支撑的阿玉根本就撑不住，整个人在下一秒就蜷缩在地上。

　　而本该淹没他半身的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玉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注意这些东西！他的身体开始冒出一缕一缕的白烟，整个人像是要被烧掉一样。

　　阿歆带着恶意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的脸开始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他的皮肤开始一块一块融化，露出来的森白骨头上也开始浮现一点点的黑斑。他的眼球也随着皮肤的融化而掉出眼眶，落在阿玉的面前。

　　阿玉没有力气看面前掉落下来的东西，他已经不再挣扎，整个人不再动弹，生命的气息也越来越弱，现在的他身上穿的羽绒服以及毛衣已经被烧得一个一个的洞，露出衣服下面雪白的皮肤。而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全部布满暗黑色的斑，一块一块连在一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的视线里像是有一块纱布遮住，晕眩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逆着光的孩童身影。

　　阿玉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孩童慢慢侧过脸，就差一点！阿玉马上就能看见那个孩童的样子，他的手马上就能触碰到那人的衣角。

　　“哗啦——”

　　如同泡沫的世界破碎……

　　阿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身影模糊起来，他拼命向前奔去，却好像被一块看不见的玻璃阻挡，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在遥远的天边。

　　阿玉的脸被泪水浸湿，他张大着嘴，大叫着想要让那道身影不消散。

　　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痛？

　　阿玉哭着跌坐在地上，他的灵魂像是被撕裂，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透过衣物，阿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那只白皙的手的体温，抚平了他的灵魂。好温暖啊，阿玉心想。他回过头去看，没有惊悚的一幕，那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她有一头及腰栗色长发，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以及一条黑色长裙。如同玫瑰般娇艳的唇上下开合，声音如同清风温柔地拂过阿玉的耳朵，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阿玉听见她这么说。

　　什么我们的世界……阿歆变得不像人，他想让我死……阿玉的脑袋一片混乱，头好痛！

　　忽的，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阿歆……是谁？他感觉到自己有一部分东西在消失，曾经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是……阿玉感受着阳光照在他的面上，那温暖的感觉让阿玉无法挣脱，好舒服呀……如果这还是刚刚的伪装的话，阿玉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好想一直待在这里……

　　世界也没有像刚刚一样破碎，他听见一些遥远的声音。

　　“快来跟我们一起玩呀！”

　　“快来！快来！”

　　女子的身后传来银铃般笑，阿玉的视线穿过女子的身后，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身影，他们两个在女子身后说着什么，开心的大笑起来。似乎注意到阿玉的视线，他们俩笑嘻嘻地邀请阿玉跟他们一起玩耍。

　　阿玉看不清他们的脸，他爬起来，身上的痛已经消失，阿玉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抬头看向那个温柔的女子。

　　女子很高，七岁的阿玉才刚到她的肚子。现下她已把搭在阿玉肩膀上的手收回，笑着，静静看着阿玉。

　　看着女子温柔的笑容，阿玉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面前的一切都没有露出异样，这似乎不是他的幻觉！阿玉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内心的一点戒备，开始打量自己的四周。

　　这里不是他所待的孤儿院，而现在似乎也不是在冬天。阿玉看着这开阔的地面，他感受不到冬天刺骨的寒风，也没有任何下雪的痕迹。这里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花香。他眯着眼睛，想要感受这样的美好。

　　随着他微微转动脑袋，无意识间他捕捉到了树后的一个人影，孤单地站在那里。阳光透过树荫洒下两道正好落在他的发丝，阿玉看见他浅棕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透着金光，穿着欧洲那种贵族少年的服装，黑色的直筒靴贴在小腿，背对着他们站着。

　　阿玉一直看着那个独自站在树下的小男孩，目不转睛，似乎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正当阿玉想要走上前去跟那个男孩打招呼的时候，一直对着他笑的女子来到他的眼前，身姿恰巧挡住了阿玉的视线。

　　“跟我走吧。”那个女子伸出一只手，笑得更加明艳了，她眼睛弯弯，满是对阿玉的关怀。

　　虽然想要再看一眼树下的男孩，但阿玉此时也没有纠结，他的思维开始有些迟钝，正当他看着女子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娇嫩细腻的手掌，刚想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答应跟她走时，地面开始剧烈晃动！

　　阿玉小小的身体在晃动的大地上根本无法站稳，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膝盖着地时，阿玉清晰地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他突然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小腿。随后就是如蚁噬骨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传入他的大脑，一瞬间他的额头便浮起冷汗。

　　女子还是温柔地笑着伸手，她依然好好地站在摇晃的大地，甚至她整个人像被按下静止键一样一动不动。

　　她勾起的嘴角慢慢向上，微微向下有些弧度的眼睛却在不断向下弯曲。

　　阿玉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曾经有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在向他伸出自己的手。

　　他是谁……？

　　小男孩的脸像漩涡一般，阿玉费尽心思想要看清，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记忆像刚刚经历过一样再度破碎。

　　没有让他有机会细想，来自膝盖的疼痛顺着他的神经不断刺激着大脑，强迫他的意识回笼！阿玉半躺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腿，好痛……为什么要让我忍受这样的痛……阿玉崩溃着想。

　　“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呢？”女子的声音直接传入阿玉的耳朵，清晰地像她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一般。

　　还是跟刚刚一样温柔的声音，阿玉却感觉自己的体温在瞬间坠入冰点！一股腥臭味钻进他的鼻尖，对气味本就比常人敏感的他被刺激得头晕目眩，他晕乎乎地抬起头，女子的下唇已经拖到下巴，而她的嘴角几乎触碰到眼角！

　　她的嘴唇紧紧闭着，声音却不断传出，“为什么要拒绝我们？”“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为什么要反抗！”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激动，一句比一句大声！

　　阿玉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湿润，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流出血液，他的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

　　突然，一双手覆住他的双耳，替他挡住了那精神层次的传音，阿玉膝盖的疼痛也开始慢慢缓解。他听见少年有些清冷的声音：“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替我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却莫名让人镇定下来。阿玉的泪也停住，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地面。

　　锁上他记忆的链子被崩断，脑海中是一片尸山血海，所有人望着他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的厌恶，他们所有人都在高声喊着让他去死。

　　阿玉的脑袋又昏昏沉沉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我去死？阿玉想不通，他没有精力去想了，他的身体开始消散，他马上就要死了吧……阿玉想着，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获得再转世的机会吧……

　　阿玉慢慢闭上眼睛，他低着头缩在黑暗之中，也许这就是永恒。

　　就在阿玉要永远沉睡之前，一道阳光穿透黑暗，在他的面前投下一圈。

　　阿玉吃力地抬起头，像是太久没有看见光亮，他的眼睛被刺痛，但他毫不在乎。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下。

　　光圈笼罩着他，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整个人都被包裹，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睡不知多久，很轻的声音在说些什么。阿玉动了动，很微弱的力气在推着他。

　　是谁？

　　阿玉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睛。

　　声音越来越大，阿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快醒醒！阿玉！”

　　声音里满是焦急。

　　听到有人在关心着他，他释然地笑了起来，身体越来越轻，又有一团光裹住了他，这一次他没有陷入黑暗，光越来越刺眼，阿玉笑着，朝着光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