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虎皮鹦鹉》八回秋

39、第 39 章

　　“他刚睡着，别进去了。”
　　“那我在这里等他。”
　　倪佳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对易崇只是玩玩而已吧，竟然还去相亲。”
　　“我没有……”
　　“程阳，要我说，这是一个让易崇死心的好机会，反正你也没有向父母出柜的勇气。易崇没有你，他的前途也就没什么阻碍了。”
　　“我是阻碍吗？”
　　“当然，从一开始就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就会去上国际高中，现在已经出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跟他爸爸吵那么多次架。你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一直让易崇付出，自己当个缩头乌龟坐享其成，到头来，你还要抛弃他。所以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易崇。”
　　客厅开着昏暗的小灯，程阳看不清倪佳的表情，但她的眸子在夜里格外明亮，那是带有恨意的眼神。
　　从第一次见倪佳，程阳就知道她是讨厌他的。
　　不过她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竟然是导致易家父子产生隔阂的罪魁祸首？
　　“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猜也应该猜出来吧！”
　　“我对易崇不是玩玩而已，我也没有想要抛弃他，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没有向父母坦白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
　　人永远无法真正共情，阶级相差越多误解越多，这也是倪佳这样理直气壮地站在易崇的角度指责程阳的原因。这样想来，就算是易崇，也是无法真正理解程阳并为他着想的。
　　“但你害怕世人的看法，不是吗？”
　　“我只能说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都是借口，承认吧，你就是懦弱。我相信你是喜欢易崇的，但你没有喜欢到要为了他与世人抗衡的地步。说什么身不由己，不过是不够爱罢了。”
　　倪佳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能理解你，那么多容易的道路，你又何必要选择最难走的那条呢。我想你父母也是很传统的，而且你家里就你一个男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我现在不是为易崇，而是为你在考虑。这条路真的很困难，如果你是什么亿万身家的富二代，我绝对不会说什么，世人也不会说什么。”
　　是的，问题就出在这里，阶级不同。
　　比如易崇一个帽子就要几百块，而他夏日的短袖也不过才二十几块。
　　比如他随口说了句冬日穿很多衣服仍旧是觉得冷，而易崇建议他可以买一件几千块的羽绒服。
　　都说冬日更能体会到人间差距，看来此话不假。
　　他承认他懦弱又摇摆不定，但人并非生来就是如此，他也想拥有易崇那样的自信，曾经也会有自己可以改变的错觉，但自卑已经深入骨髓。表面上是他一直在拿乔，既不愿意对易崇放手，又不敢向世人坦白，但这种感觉到底有多拧巴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之间的爱情，双方悬殊大概率得不到善果的吧。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程阳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不论如何，这是我和易崇之间的事情，我会和他谈的，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别告诉易崇我来过。”
　　这之后程阳和易崇也有联系，不过双方都是说着不咸不淡的话。但是，程阳会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翻看手机，希望得到易崇的消息，还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易崇。
　　程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有用，或者说是否正确。如果这样真的能够淡化他和易崇之间的感情，那就是值得的。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程阳以为是易崇，但很遗憾，是母亲的备注在跳动。
　　“阳阳，你和颖颖联系了吗？”
　　“见过一面。”也只是一面而已。
　　“我听你陈阿姨说她崴到脚了，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严重吗？”
　　“反正还在学校，那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到底是不方便的，你问问她有啥需要的，照顾一下人家。”
　　“知道了。不过妈，我对人家没有那种意思，你不要硬撮合。”
　　程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人家多漂亮一女孩儿。”
　　“我不想勉强，这样对人家也不负责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是你还是得去看人家，我和她妈妈认识那么久了，还有你妹妹小时候那次发高烧也多亏了……”
　　“这个我知道。”
　　也好，这样找点事做总比一直等待消息来得强。
　　说是没什么大碍但王颖腿上打了石膏，其他还好，就是上课、打水这两件事需要舍友帮忙。
　　在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王颖也没有推辞，于是打水这件事就落到了程阳头上，如果课程不冲突，他还会接送王颖上课。
　　程阳把王颖送进宿舍门，刚离开没走几步，就有人从背后大力推了一把。
　　程阳一脸怒气地扭头却发现是易崇。
　　“那是谁啊？”易崇有些气急败坏。他看起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易崇这一嗓子喊得路人频频回头。
　　程阳一把拉住易崇，想要让他放低声音：“你干什么！”
　　“我忙完了，来看看我对象怎么了。”
　　“别在这里闹，我们去车上。”
　　“那女的是谁啊，不会是那个王颖吧。”
　　看来易崇是看到了，程阳也大方承认：“是。”
　　“程阳，你他妈，背地里绿老子，不是答应我了不会跟她联系吗？”
　　“你误会了。”
　　“误会？那你解释给我听啊！”
　　“她崴到脚了，我帮她打水。我和她清清白白，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家长都认识。就像你和倪佳。”
　　“还‘我们’，几天不见，你们倒成了一家人了。”
　　“我很认真地跟你解释，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从刚才到现在，程阳一直是温声细语，他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可以火上浇油。
　　易崇是个聪明人，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失去理智。就像有次他帮同班女生搬东西被他见到，那次费劲好大的心思才把易崇哄好。
　　虽说“哄”这个字眼用在这里不慎恰当，但这确实是唯一可以平息易崇怒火的方式。
　　“好，这件事就算了，以后你别管这件事，我雇人给她打水。”
　　因为这想法太过离谱，程阳干脆沉默了。
　　“你说话啊！”易崇在要回应。
　　车窗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年轻大学生，他们或是在去食堂的路上，或是要早早去教室占后排的座位，讨论着当下流行的美食或是自己喜欢的明星、游戏，一切都如朝阳般生气勃勃。也会有烦恼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暂时的，他们还有美好的未来。
　　在这样美好的秋日里，他和易崇坐在车上，讨论着毫无希望的、不被世人祝福的地下恋情，也未免太割裂了些。原本他们是可以和车窗外那些年轻人一样自在无忧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