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葬礼 ...
-
肖晓有生以来第三次参加葬礼。第一次是小学二年级随养父母参加家里老人的葬礼。第二次是万分不愿地跟着同事们一同参加上司郑芹父亲的葬礼。这次是第三次。
厅内不断出现来悼念的宾客,来来往往的人们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不知为何,胸口好像有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厅内宾客逐渐减少,而肖晓始终坐在角落里黯然神伤。
来到滨海市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一系列操作过后,好不容易能与【有范】创始人范文卫见面沟通炸肉排与酱料的事,眼看大肉排即将呈现在眼前,关键时刻……一刹那的功夫她眼底满是泪水,越想越委屈竟然低声抽泣起来。这时,她抬起头不小心瞄到厅内挂着的范文卫的遗照,身上的所有动作顷刻间停止。
肖晓垂下眸子,双手紧紧拧在一起。
多么好的老人家,特意吩咐范嘉逸与她见面,主动热情地提出为她做老式炸串的酱料。而在这种严肃压抑的氛围下,她却自私到仍把所谓的肉排放在前面。
何况今天发生的一切多少与她有关系,老爷子是在和她交谈的时候……
肖晓愧疚不已,不知不觉中已把自己的手捏红。她目光再次扫向远处的遗照,松开紧握的拳头,艰难地抬起屁股,决定与斜前方站着的范嘉逸好好聊一聊并当面说声抱歉,怎知起身后脑袋一阵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地倾斜。
“小心!”一道非常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中年男人立刻扶住肖晓的手臂帮她稳住身体,温柔的建议道,“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应该是起来的时候着急了。”
“谢谢。”肖晓对男人道谢。
她惜命得很,担心再次出现头晕目眩的问题不敢瞎嘚瑟,赶快坐回原来的位置不断深呼吸。
看着肖晓从面色苍白到恢复血色,身后的中年男人终于舍得松开紧皱的眉头,视线驻足在肖晓手腕上的金手镯,待看仔细,眼眸闪过一抹意味不明,随后凝神注视范家人所在的方向,略一迟疑,移开目光再次看向情绪低落的肖晓,坐在她一侧,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范老爷子的亲戚?”
肖晓摇头:“不是。我……”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她与范文卫的关系,最后说道,“我是爷爷的老顾客,很喜欢吃爷爷做的炸串。”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实际上她仅仅吃过一口而已。从而感到心虚,抬眼望向中年男人的脸,下意识转移话题,“请问你是?”
中年男人会心一笑:“我跟范家人很熟悉。老爷子离开我是一定要过来悼念的。”
肖晓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思都在范嘉逸那边,压根没往心里去,简单附和一声:“原来如此。”
中年男人见她不想再多言,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往范家人那边而去。
等到中午眼看周围的宾客愈来愈少,肖晓扶着椅背慢悠悠地站起来,以一步十秒的速度龟速前进。这会儿范嘉逸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凭外貌特征能够看出几个人有几分相像,应该是比较近的亲戚关系。
看见他们肖晓脚下一顿,犹犹豫豫间发现前方声音越来越吵。再微微走进一看,原来是其中一位中年女人小声哭泣。另一个比她稍年长一些的女人皱起眉头,把不满写在了脸上,声音虽不大口气却不怎么样:“行了。父亲遗书上写得很清楚,如果这些天走了是喜丧,你哭个什么劲。”
这个女人正是范嘉逸父亲范博轩的姐姐范轻舟。而带着哭声的女人则是范轻舟和范博轩的妹妹范灵溪。
见自家姐姐说起她来一点不避讳,范灵溪心里不是滋味,继续哭着说:“什么喜丧,爸才八十九岁,明明可以再活个十年。肯定是最近情绪不好所以才——”
这次范轻舟稍微提高音调,更加不客气地打断:“我说范灵溪,你在这埋怨谁呢?平时我和博轩一家有空就去爸那里坐坐。你倒好,出国三十年只回来过三次,距离上次回国有十三年了吧。你好意思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家人的存在!”
“呜呜呜……”范灵溪哭泣的同时整个身体跟着一抽一抽的,“我知道你们一直对我有意见。不就是我比你们小了十几岁,爸妈又唯独出钱让我出国留学了吗。每次都拿这个说事。”
看不惯范灵溪总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范轻舟说起话来又直又快:“出国有什么用,也不看看我和博轩谁的事业不比你好?”
范博轩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师,曾在国际上获得过相关大奖。范轻舟更是滨海市知名企业家。
这句话明显更具杀伤力,直接把还想发作说道说道的范灵溪怼到无言以对,短短几秒钟停顿,紧接着便是她的嚎啕大哭:“你们就是针对我!还嫉妒爸妈对我好!”
这一嗓子把肖晓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她离远都如此,何况距离最近的范嘉逸几人。只见范嘉逸低头呲牙咧嘴想要抬手护住耳朵却又碍于周边长辈太多默默收回蠢蠢欲动的手。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肖晓感叹一句,调整站着的方位,将范家姐妹一来一回互不相让的场面一览无遗,以至于发觉到眼熟的范轻舟。
是她?曾在电视新闻里出现过的人物。从范轻舟刚才的话语可以想象到范嘉逸的父亲也是个厉害人物。
那边姐妹之间的争吵仍旧不停歇。
“本来不想与你掰扯。毕竟你是家中老小,父母四十多岁生下你,对你有所偏心可以理解。但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不说这次,出国后除了第二年回来再就是妈去世你回来。你问问你自己,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父亲和兄弟姐妹。”许是内心深处积怨已久,加上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积压,范轻舟终是控制不住情绪管理,毫不掩饰地说出心中所想,“改国籍才哪到哪,我看过一阵子干脆把姓氏也改了算了。”
范轻舟输出的一整段话,肖晓只牢牢记住了“偏心”二字,顺带着勾起她不愉快的记忆,很快就把自己代入进去。
从小到大肖凯永远是被陈姗鼓励的那个。而她,不打压都算不错了。小时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否则怎会如此偏心?事实的确如此。人家本就是一家人……
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砸在她的衣衫上,哭得甚是可怜。
她的无声哭泣引来旁边一直看热闹的范嘉远。母亲和不熟悉的小姑姑在前方争吵都没能让他内心起多大波澜,肖晓的哭却让他动容,一时间竟然看进去了,轻声嘀咕道:“哭得让人怜惜。竟然有人哭得如此好看。”
范轻舟正在气头上。本来就对不帮忙的丈夫和儿子感到不满,怎料忽然从儿子口中听见罕见的夸奖,遂好奇心爆棚,吵架的间隙依然不忘偏过头去察看“谁哭得好看”。
发现对手不尊重人竟在此刻晃了神,范灵溪心气不顺,柳叶眉使劲扬了扬,顺着范轻舟的目光而去看到了站在那边楚楚可怜的肖晓。嘴巴刚要发作,忽然顿了下。她小声碎碎念:“咦?她不是早上跟嘉逸有交流的女孩子嘛。”
话音刚落,四周的亲戚几乎都把视线聚焦到肖晓身上。
孟欣然原本站在范嘉远不远处,早在范嘉远说完话便把眸光转移到肖晓那张万分眼熟的脸上。从而顺着范灵溪的话头,点了点头往下说道:“我知道她。她曾经同老大一辆车来过店里。”
霎时范嘉逸脸都气绿了。小姑范灵溪的性子他了解不多,大姑范轻舟可不一样。他们两家走得很近,自然清楚范轻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仅如此,还非常关注他的个人感情。这些年更是变本加厉。
糟糕!局势恐会发生突变!
“她是我的租客,仅此而已。”范嘉逸先下手为强,趁她们胡思乱想前说出实情。
范轻舟微微地眯了眯眼眸,立刻露出属于她的试探微笑,递给范嘉逸父母一个眼神,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没开口问,你为何惊慌成这副模样?好像生怕我们误会你。”
范嘉逸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认真的解释:“您猜的没错。我就是怕你们误会,何况我跟她刚认识不长时间。让人家误会也不好。”
范母关雪挽着老公范博轩上前一步,欣赏着不远处仍旧在吸鼻子哭泣的肖晓,越看越喜欢,要不是碍于场合庄重肯定上前问候一番。踌躇半晌,终是没再迈出一步,喃喃自语:“欣然上次说的姑娘就是她吧,长得真标志。”
不好,形势严峻!!!
肖晓时而疯,时而愁。一想到前些日子她身穿红色长裙站在顶楼的瘆人场景,范嘉逸心里慌得不得了。担心肖晓的精神状态,又害怕家人贸然行动刺激到肖晓,赶紧往侧边移动好几下,尽量挡住范轻舟他们的视线,压低声音道:“我真跟她不熟。人家心情不好你们别打扰,别总朝那边瞧。”
范灵溪第一反应是答案不符合逻辑,从而直言不讳:“不熟来参加你爷爷的葬礼?”
范嘉逸不想告知他们有关肖晓个人和炸肉排等等细节,快速转动脑袋瓜,随口应付一句:“这是个意外。”
面对一张张“你当我们傻”的面孔,范嘉逸特别想脱口而出:“你们继续吵吧。”但还是克制住嘴巴憋了回去。
原先那会儿特别想让她们二人尽快安静下来,现在反悔了。
范轻舟:“你也老大不小了,如若真的交往千万不要伤人家姑娘的心。收放自如是最基本的能力。该收就给收,大姑相信你明白。”
范嘉逸懵逼了:不是?收啥?在外面风评不好就算了,怎么在家族里都这么不堪?!
范灵溪:“小姑虽与你见面时间不多,但也从你父母还有爷爷那里听到过有关你的感情方面。话糙理不糙,你大姑说的有一定道理,你该好好考虑了。”
范嘉逸一脸愕然:考虑?你们俩刚不是还炒个你死我活吗,怎么还一条战线了!
这不对呀???
范轻舟:“大姑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今年都三十四了,再不考虑处对象难免会后悔。”
范灵溪:“大姐说的是。就算你是男人,条件好一点也不能太挑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是要务实一点。”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上一秒还是互看不惯的姐妹,下一秒就因为范嘉逸的话题握手言欢。
范嘉逸被她们念叨的直头痛。期间向父母、姑父、堂兄堂妹以及孟欣然等人投去五道求救目光,但都被眼神回避掉。
非常好!危机时刻只能靠自救。他情绪收的倒是快,就算知道过后会被父母批评,也还是实话实说吐出心中所想:“我会处理好我的事情,你们言归正传吧。”
意思清晰明了——你们表达的很清楚,我也很明白。接着该你们争吵了。
范轻舟和范灵溪前后说了差不多的话:“我们姐妹俩的事不急。我相信你爷爷也希望看到你成家立业。”
范嘉逸快绷不住了。现在对方人多势众,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迅速找到特殊的人或者特殊的事……他眼眸闪了闪,不经意间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手顺着男人指道:“诶?那不是陈总吗,他要去哪?”
这招果然好使。范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陈章,亲眼目睹他朝着肖晓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自然地坐在肖晓右侧,从西装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绅士地递到肖晓面前。
画面一转。范家这边的场面不是一般的尴尬。好似所有人都被定住了似的,尤其是满脸诧异的范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