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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戏子 ...

  •   我叫轻水,是一个戏子。
      我是个孤儿,小时候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着,我什么都干过。我当过乞丐,从一开始羞于向路人伸手乞讨,到后来的熟门熟路。我当过打杂的,人小又是女孩子,却要干与大人一般的活,有时候活没干好连饭都不给吃。我甚至偷过东西,运气不好被抓到就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直到我被阮老板看上。阮老板是个戏院的老板,是个厉害的女人。
      我始终记得那天,改变一切的一天。

      那天,我实在是饿的不能动弹了,缩在阴暗的巷子边上,昏昏沉沉。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感觉被人踹了一脚。我费力地抬起眼皮,才发现我这个地方刚好是在一家铺子的后门。
      踹我的是一个男人。他慌慌张张地开门,压根没有注意到我坐在他的门前,就这样被我绊了一跤。
      “兔崽子,呆在这里找死啊!”他骂着,却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了什么。我以为他会打我,但是没有。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利索地爬起来准备跑。谁知还没等他迈开脚步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王老板,这么急吼吼地是上哪去啊?”
      那个王老板一听,浑身打了个激灵,讪讪开口:“啊,是阮老板啊,我没上哪,出门有点事……”
      “那王老板是不是先把欠我的钱先还了啊。”
      “其实,那个,我,近来手头有点紧……”
      “啊,是这样啊。那好办,王老板的店里不是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嘛,我就先收下了。日后,等王老板手头有了闲钱就来向我讨吧,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王老板面色一白,却也不好说什么,匆忙离开了。
      于是巷子里只剩下那个阮老板和我。她站在高处,低头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你帮我拦下了他,我该谢谢你。”她开口。
      我摇摇头。
      “你饿吗?”
      我蓦地抬头,直视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请你去吃饭吧。”她笑了。笑得很明媚,很好看。我看得有些呆。
      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低下身子,拉起了我,也不嫌脏。
      她是个好人吧,我直觉这么认为。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细细看我,我知道,却因为实在是太饿了,无暇顾及这些。我自有记忆以来,从没有吃得这般爽快。因此,对她的好感更甚。
      在我快吃完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楞了一下,名字,似乎是没有的。于是摇了摇头。
      “有家吗?”
      我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她问这些干什么。
      “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她眼里盛满了笑意。
      我思考了片刻,觉得就我现在的状况,不跟着她就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不如赌一赌。于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就改变了后来的一切。
      她见我点头,笑着拍拍我的头。

      后来她带我回了戏院,并给我取名轻水,从此我便是一个戏子。

      我在戏院里的练了三个春秋,便开始上台表演。身边的人都说我聪明,不过三年就能够登台了。对此,我笑笑了事。不过他们总是不知道,我有多少恐惧再次回到那种流离的日子,便有多少决心要在这里获得立足之地,无论这个戏院是多么的出名,这里的戏子们是多么的出众。
      我演的角色总是哭角。哭角便是那种身世悲惨,命途多舛的人,总是离不了眼泪的角色。
      曾经我问过阮老板,为什么带我回来。因为在我真正认识阮老板其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或许是个善良的人,但绝对不会因为我可怜就将我带到戏院里。
      她回答我:“你的脸,清丽却又透出愁苦,极适合哭角。”
      听了这话,我不知当笑当哭。
      戏里,我总是不时就要哭得梨花带雨,所以戏外,我基本不哭。我觉得眼泪这东西,迟早是要哭没的,所以要省着用,以免日后哭不出来,糟蹋了我这张清丽愁苦的脸。

      今年,已是我在这戏院的第八个年头,戏已经不知演了多少场。
      我现在已经不光是演戏了,还稍稍为新戏出点点子。所以戏院里有些人挺佩服我的,一些后辈更是直接喊我轻水姐。呵,阮老板更是直说当年捡到宝了,多亏了那个王老板。
      我淡淡地笑着,其实挺开心。
      “轻水姐,今天去不去茶楼?”小夏问我。小夏是我的使唤丫头。自我出了点名气起,她便一直跟着我。这丫头有些话多,不过也是因为她,平日里也不会感觉无聊。
      “嗯。有些日子不去了,今日也无戏,便去看看吧。”
      我和小夏常常去茶楼因为茶楼里常常有故事听。有些故事对于新戏也是挺有启发的。
      “好,那我去收拾下,轻水姐也去准备下,等等就可以出门了。”
      我点了点头。小夏就蹦跳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丫头,其实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啊。我看着她的背影,轻笑。
      我也回房换了一套男装。男装轻便,出门比较方便。其实在外也全然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毕竟演戏的时候,脸上全是脂粉,现在不着妆,说是完全变了个人也不为过。
      我出来的时候,小夏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对于出门总是兴趣十足。
      “公子,上次那个张公子讲的那个出走的小姐,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文。”小夏一脸期待。
      “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嗯。公子回去又可以想新戏了吧。”
      “或许。”
      “公子真是厉害啊,演戏写戏都在行。”
      看着小夏一脸崇拜,我笑了:“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很了不起的说。”她扁扁嘴。
      我笑笑,没有再回话。
      茶楼其实离戏院也不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小夏率先走了进去,四处张望。
      “在看什么?”
      “看张公子啊,不晓得在不在。”小夏一边答,一边还在张望,“啊,有了,在哪里!公子快过去,似乎已经开始讲了。”
      小夏推着我过去。果然已经开始讲了。
      “……话说那个元大小姐出走之后她就……”我走过去的时候张公子冲我点了点头。我亦点了点头,就找了个位置坐下听他讲下去。
      这间茶楼里有很多讲故事的人,有真人真事,亦有纯属杜撰。说得虽不如说书人说得精彩,却因着故事本身,吸引了不少人。
      张公子讲的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喜欢上一个混混之后的事,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

      元婴,元府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倍受宠爱,生的也是俊俏,只可惜天生体质弱,经常要生病。
      一日,元婴难得携着丫鬟出门。一路在路边子上挑挑看看。不一会,元婴挑中了一块玉佩,正要掏钱买下,却被身边冲出来的人撞了个突然。等元婴回过神来,手中的钱袋已经不见了。
      “贼……”她刚出声,身边就另有一人追着那人去了。
      她想走,可也不好走,只好等着。
      不多久的时间,一个男子就抛着她的钱袋回来了。
      “大小姐,你的钱,我给追回来了。”他笑得痞痞的,元婴却觉得好看。
      “嗯……谢谢。”她的脸有些烫。
      “那大小姐,要道谢的话是不是可以给我些钱?”
      “嗯,好。”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大小姐真是好人呐。”那人往钱袋里拿了些钱,就将钱袋塞回了元婴手中,然后回身走了。
      元婴留在原地久久呆愣着。
      自那一日起,元府里的人都发现原本沉闷的大小姐仿似变了一个人,经常出府去。大家都以为大小姐近来身体不错,才会常走动,就没有多想。然而,元婴出门却绝非为了走动。
      元婴出门,是为了见那日帮她追回钱袋的那位。闺阁小姐,自然是不曾与混混打过交道,一接触起来,就觉得有趣。不知不觉中,就被吸引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日那一幕抢钱与追钱,压根就是那位一手策划的。
      后来,元婴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也不知是怎的了,竟生出了要与混混一起私奔的想法。最后竟然还真就这么做了。
      只可惜那混混看中的不过是她手中的钱财,用尽了她的钱,糟蹋了她的人,就弃之如敝屐。
      元婴虽说身子弱,却是个有傲气的人。就算整日以泪洗面,也绝不会再回元府让人看笑话。终于,她得了重病,拖了不久,就去了。

      小夏听完故事已经是拍桌子瞪眼了,直嚷嚷这混混没人性。我拧着眉,没有说话。元婴固然可怜,只是这也是她的选择。选错了,便是错了。
      既然故事也听完了,我觉得就是时候回戏院了。一路上,小夏却不肯消停:“公子,那个混混太可恶了。”我点点头。
      她扯着我的衣袖:“那公子是不是打算把这个排成戏呀?”
      我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
      “那等演了肯定又是哭倒一片了。”她摇着头叹气。我看着她,笑笑。

      戏自然是不能全然依照故事,要能够打动人心。于是我就修改了这个故事,排成新戏,名曰《负心》。

      《负心》上演的第一天,底下座无虚席。不光是因为戏院的名气。近来,戏子轻水也在这一带出了名。有许多人就是慕名来见见这名动封邪的戏子。
      我在幕后画着妆,小夏在一旁说着闲话。
      “轻水姐,你名气好大啊,好多人都是追着你来的哟。”这丫头说的眉飞色舞。
      “说什么呢。”
      小夏咧着嘴笑:“等轻水姐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出嫁了,阮老板不得哭死。”
      我瞥了她一眼:“丫头,再乱说话,让阮老板收拾你。”
      小夏闻言,禁了声,讪讪地笑着。
      等我画好了妆,撩起帘子准备出去时,却也有些惊讶。这人,比我预想的多上许多。名气这东西,真是管用啊。我暗叹,走了出去。
      见我出场了,底下呼声渐歇。
      我轻轻地俯了俯身,再起身,便不再是轻水。
      我叫元婴。

      一场毕,掌声如雷。我比较满意这出戏,环视四下之后便退了下去。
      刚撩了帘子进去,小夏就迎了上来:“轻水姐,你太厉害了!演的太好了。”
      我看着小夏那么兴奋,也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小夏见我高兴,忙拉了我去卸妆:“轻水姐,快去休息下。等等要是不累,也好看看接下来的戏。”
      我点点头。
      卸好妆,换好衣服之后,我随小夏默默地来到了台下,想找个位置坐下。正好一处有个人站起来离了席,我便过去坐下。刚才哭得有些累了,我闭了眼睛休息,也等着下一场戏开演。下一场是戏院里一个新人演的主角,是叫红阳吧。
      果然是红阳。
      “诶诶,红阳姑娘的戏还是差了一点呀。”戏刚开始,小夏看了一点便忍不住说。我还没有答话,身边就有一人代我做了答。
      “还是轻水姑娘的戏演的好。”
      这个声音干净而沉稳,是个年轻男子。我偏过头看了看他:“何以见得?”
      “轻水姑娘演戏,全心投入,仿佛世上没有轻水,只有元婴,而红阳姑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我们都明了了。
      我抿了口茶:“公子对戏似乎颇有见解。”
      “略懂罢了。”我没有看他,却感觉他笑了,“在下方处之,姑娘芳名?”
      “处之泰然的处之?”
      “正是。”
      “果然人如其名。我姓夏。”
      “如此。夏姑娘也爱看戏吗?”
      我轻轻应了声,不再说话。他亦专心看戏,一直到戏演完,该是散场之时。
      他起身,拱了拱手:“在下告辞,日后若有时间,再与姑娘一道看戏。”
      我亦应地干脆:“好。”
      之后,小夏笑我可算遇见了知己,我一笑,未置可否。
      那日以后,我倒也没有怎么把这桩事放在心上。不想几日之后,却是又在戏院碰见了方处之。这次我好好地打量了他。长得不算出众,倒也清秀。年纪轻轻就浑身透出一股沉稳,算是难得。
      他看见我,似乎有些惊讶:“又碰见姑娘了。”
      我点点头:“方公子今日也来看戏?”
      “是啊。不过今日倒是没有轻水姑娘的戏了。”他略抱遗憾地说。
      我笑了:“轻水姑娘现在可是只在有新戏的时候才上台几次,要见着不容易了。”
      “是啊。”他应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开口:“不知处之能否有幸请姑娘一顿便饭。”
      我想了片刻:“今日恐怕不成,明日如何?”
      “好。”他点头。
      我心想,幸好今天小夏没有在身旁,不然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
      之后我就向他告辞。今日的确是有事,阮老板说让我去她那叙叙。怎么说,我对这个可以算是我救命恩人的人相处得还是挺好的。

      我进了阮老板的房间,就见阮老板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酒菜。见我进门,她忙起身,拉我坐下。我认识她已有八年。这八年里,她待我也实在是不薄。
      “八年了啊。轻水你也长大了。”
      我看阮老板一副惆怅的样子,笑道:“怎么了,阮老板,今天怎么无端感慨起来了。”
      她揉揉额头:“老了啊,我。近来明显都感觉力不从心了。”
      “怎会。”我看着她。其实从外表上也是看不出来啊,只不过要打理这么大一个戏院,多少年的劳心劳力,怕也是不容易啊。
      “轻水,我想啊,我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年捡了你。”
      我正色道:“若不是阮老板,当年我只怕早就饿死街头了,没有阮老板,哪有我。”
      “轻水,以后这戏院的事,你能多担待点吗?”
      我一听阮老板说出这话,心下一惊:“阮老板,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大半辈子活着就为了争个名,现在老了,竟然有些厌倦了……”
      “你要离开戏院吗?”我急急地问。
      她摇了摇头,看向我:“不,这戏院也是我一手经营起来的,我不会离开。”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用辞,“轻水,在这戏院里,你算是最能干的了,与我也亲近。我想,日后若是……就把戏院交与你。”
      听着听着,我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我从没有想过阮老板有一天会与我说这样的话。在我眼中,她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总能把事情处理妥当,游刃有余。
      整日的周旋,也是会厌倦的啊……
      “这个,容我回去再想想。”
      她点点头:“来来,吃菜,那些事先搁一搁吧。”说完,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席间,她与我说了很多话,比如新戏很受欢迎,近来再抓紧时间推出一部新戏效果会更好。我应了,说我会安排好的。又如我年纪也不小了,有无中意的人云云。
      饭后,出了她的房门,我看着天空,竟然有些晕眩。心里总是有股不真实得感觉。我这又怎么了?想当初为了在这里争得一席之地,苦练技艺,而如今名也有了,甚至连戏院都将为我所有的时候,却畏惧了吗?
      或者说其实我潜意识里还是想要过平凡的生活的。当年入戏院是不得已,而如今答应了阮老板的话,就等于把一生都付诸于此了。
      “你到底,想怎样?”

      晚上用过晚饭,我正准备歇下,却见小夏走了进来,犹豫着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我皱了皱眉。
      “轻水姐,明天去拿衣阁那定做的衣服你真的不去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明日之约:“嗯。你去就好。”我顿了下,又说,“如果看见什么想要的衣服买了便是,你也该购置些新衣了。”
      “呃,好。”小夏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我抚了抚额,支开这丫头,一方面是有她在不安生,另一方面被她知道了,回来还不知怎么编排我。不过那个方处之,也不省心啊。

      第二天,等小夏出门去了,我便也收拾收拾,去了隔了一条街的香满楼。
      果然方处之已经在了。
      “夏小姐。”他冲我点了点头。
      我看向桌上,满桌子的菜已经摆好,却依然冒着热气。这人,是掐准了我来的时间吗?
      “方公子久等了。”
      “不曾。不过刚布好菜,夏小姐就到了。”他淡淡地笑着。
      “是吗。”我坐下,看着他,“那今天请我来,想谈什么呢,谈戏?”
      他支起下巴,嘴角微扬。这个姿势不适合他。
      “未尝不可。”
      “那……”
      我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咦,这不是处之吗?”我有些不悦地打量来人。来着是一个与方处之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衣衫是锦制的,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方处之敛了敛神色,“哦,原涵?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
      那原涵眼色闪了闪:“哈哈,我随便逛逛。”
      “你又惹祸了吧。”方处之有些无奈。
      原涵摸摸头讪讪地笑:“要不怎么躲到你的酒楼里来呢。”
      听了这话,方处之只是笑笑,而我却是震惊了。要说起香满楼,在这封邪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竟然是他开的!
      “好了,你随意吧。我今天还有客人呢。”
      “诶,这是哪家的小姐?”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方处之看了他一眼,俨然下起了逐客令。原涵被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留着,告了声辞就离去了。
      “方公子竟是这香满楼的东家,真是不简单。”
      “哪里。不过是闲暇时候才来打理打理罢了。”
      我端起茶杯,细细品茶。他见我不说话了,便又开口:“听闻戏院的轻水姑娘不日就又要推出新戏了,夏小姐可有所耳闻?”
      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我不过是刚开始着手准备罢了:“似乎是的。”
      “这次也是难得,两部新戏竟然相差无几日。”
      “方公子似乎特别关注轻水姑娘啊。”我刚问出这句话,就见方处之愣了愣,有一瞬间的皱眉,但一瞬就不见了,依然是那个稳重的方处之。
      “轻水姑娘的戏可是很有名啊。”
      “只是戏吗?以前我去戏院,还听见很多人议论想娶轻水姑娘呢。”这话不假,我就曾听人议论过。当时还在那些人身后说了句“登徒子”。
      “怎会,不过是风尘女子……”方处之不知为何有些急于辩解,话一出口才知不妥,忙咳了几声扯开话题,“夏小姐动筷吧,菜快凉了。”
      “怎会,不过是风尘女子。”这句话,于平常人没什么,可是于我,却像是用针往心口扎了下,锥心之痛。
      “是吗……”我木木地拾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这餐饭吃得很沉闷,吃完我便告辞了,他本想挽留,却最终没有。
      我走在回戏院的路上,却忽然觉得这条路,我走不下去了。风尘女子?是吗,我这样努力,这样辛苦,最终也只换来一个风尘女子的称呼啊。真可笑……
      可是,人生又岂是人可以选择的?
      可以选择的话,谁想被父母抛弃;可以选择的话,谁想流落街头,什么事情都做只求活着;可以选择的话,谁想入戏院,做一个戏子;可以选择的话,谁想整日苦练技艺,只为谋求一席之地……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怎会愿意当一个风尘女子?
      我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道到底会走到哪里,却直觉不能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副长相适合做一个戏子,我早就死在那个小巷里,连一个风尘女子也不能奢求。是阮老板救了我。既然人生不能选择,那我就只能尽力将现在做到最好。
      为了阮老板,也为了自己。

      回到戏院,我答应了阮老板的请求,然后我更加努力地筹备新戏。
      阮老板笑我越来越有她当年的样子了,我闻言,笑得从容。
      后来我没有再见过方处之。戏院里我刻意避着他,他又不知到哪里去找这莫须有的“夏小姐”。就这样,再无交集。不过自从很多次来都没有见到我之后,他也不再来戏院了。

      这天,又是新戏开演的日子。
      新戏叫《断念》。
      台下依然是座无虚席。
      我撩开帘子缓缓步了出去,俯了俯身,一如当日的《负心》。
      戏刚演了个开头,我无意间看向人群之中,却不期然望见了一双眼睛。
      方处之。
      “不过是风尘女子。”当日的话再度划过脑海,心已不复当日那般的刺痛,可是泪却不经意涌出。这是意料之外的。戏到这里,是不该哭的。
      可是怎么办,我无法止住泪。
      恍惚间,一个念头闪现。
      我一直都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这次,不妨为自己落一次泪。
      眨眼间,我已有了计较。
      我当场把戏略做了改动。这一点改动没有破坏整部戏,反而使戏的衔接更加顺畅了。戏落幕时,掌声相较于《负心》,竟然更为热烈。
      这一刻,我笑了,带着泪。
      我回首,望见阮老板好看的眼里也泛着泪花,我又笑了,笑靥如花,那样灿烂。

      我是轻水。
      是一个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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