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畅春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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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踩着花盆底跟在荣妃娘娘身后，心里直感觉少生了两只眼睛。畅春园一点都不像紫禁城，庭台水榭地显得分外灵秀，也难怪皇上喜欢待在这里了。
我一边小心脚下，一边环顾四周，轻轻呼了一口青草的气息，感觉浑身通畅。为了防刺客，紫禁城里根本不太看得见树，让闻惯青草气的我憋闷死了。现下可好，这畅春园里飘荡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听荣妃娘娘说，这就是桂花！看过宋之问的《灵隐寺》，“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语句，让我曾经很神往这种被称为“天香”的花。
我瞅着满园的花草，不想就来到一座小小的宫殿，两进的四合院，布置得颇为雅致。锦儿她们已经忙开了，看来今天我们就要歇息在这里。
四下无事，斜倚在榻上看了会子书。“呦，格格，今天还用功啊！”锦儿调笑的声音传来，我揉揉眼睛朝她淡淡一笑。锦儿倒是愣住了，开口道：“我说格格，您可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刚才一愣神，我还但当你是仙女呢！”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可惜啊，我很穷，没钱打赏你！”我摆出一脸苦相，两人都笑了起来。
“格格，换衣服了！”
“还要换衣服啊？”我一惊。
“娘娘刚刚嘱咐了，晚上有宫宴，让我给您再打扮打扮！”锦儿兀自在那里翻箱倒柜。
“进了宫，我整个都成了衣架子了，娘娘给我新做了这么多身衣服，都穿不过来了！”我闲闲地走到梳妆台前，知道反抗也没有用。
“您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娘娘是真的打心眼里疼你，您的吃穿用度都快比她自己都好了！”锦儿帮我换上一件淡青色的长褂，青色底子上有着丝线织成的福字暗花。上身配的是月白色的夹袄，布料上缀着复杂的暗花。
言谈间，锦儿已经帮我梳好头，精巧的发髻上缀着一朵乳白色的玉质山茶花，精工细雕的花朵旁缀着一片玉质的小小绿叶，中和了白色的肃杀。
“是不是太隆重了？”我看向锦儿。
“看看您这一身素色，等下子娘娘说不定都会怪罪太过素净了。来，我给您上点粉，穿得这么素，得配个好脸色才漂亮。”锦儿的手很巧，三五下就让我整个脸都生动了起来。我呆呆望着镜中的宫装丽人，连自己都很难把这样的我和草原上驰骋的女孩联系起来。这还是我吗？
“打扮好了吗？呦，好漂亮！”荣妃进来，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
“今儿个皇上高兴，又是十三阿哥的生辰，所以宫里的娘娘和阿哥们都到齐了。你在我这儿才这么点时间就赶上宫宴，小玥真是有福之人！”荣妃笑语莺莺，我心里一愣，十三阿哥生日，原来他出生在十月初一啊，也是秋天生的。
有点紧张地随娘娘走到筵席地，女眷都聚在一个小暖阁里，外面宾客的笑声分外响亮，红红的烛光照得似乎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
“呦，荣妃妹妹来了啊！”惠妃娘娘亲热地拉起姨妈，顺带打量了我一眼。
“这是我的外甥女沁玥格格。小孩子家刚来京城，万一有什么失礼姐妹们可别往心里去。”荣妃笑顾自周，眼光却是在宜妃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好漂亮的格格！几岁了？”惠妃拉起我的手，很亲热地和我拉起家常。
“哼！”言谈间看见宜妃不屑地瘪瘪嘴，荣妃也没在意。
“皇上驾到！”门外一声高唱，屋里屋外跪成一堆。
“哈哈，今天朕高兴，大家都别拘束。胤祥，今天是你生辰，朕这第一杯就先敬你！”我透过窗子看见十三阿哥一脸喜色的跪下，一边似乎十阿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看这皇上对敏妃倒是真不一般，人都走了三年了，还是念念不忘，对十三阿哥也很青眼有加啊！”宜妃的声音有点酸意。
“是啊，敏妃娘娘生前是很得皇上喜欢啊，那风头可差一点就超过宜妃妹妹了！”惠妃眼波一闪，淡淡道。
“荣妃姐姐，上次就为三阿哥在敏妃葬礼期间剃头，皇上一怒就降了他的爵位，我到今天都替你不值哦！”宜妃一脸关心的看着荣妃，眼中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嘲笑。
荣妃的脸变了变，马上改回一张笑脸道：“那是三阿哥不懂事，皇上罚他原是应该！”
“姐姐倒是大度哦！可惜啊，乘了其他人的心呦！”宜妃摸摸手上的镯子，淡淡看向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惠妃脸上已现怒气，不过最终还是没搭这茬，只是招呼我吃菜。
头痛！看见这一班女人客客气气的互相讽刺，心里感觉寒寒的。
一道温和的目光过来，德妃娘娘朝我点点头。我回她一个笑脸，觉得这位主子不多话，倒还算和气。
“皇上驾到！”门口的小太监一声高唱，一阵凌乱的脚步传来，皇上的笑声已经到了厢房里。屋子里立刻跪了一地。
“平生！朕特意带着太子和各位阿哥来敬敬你们！”皇上的情绪听上去不错。
几位娘娘刚才还是不冷不淡的，现在都是做出一家亲姐妹的样子，媚笑着拥在皇上身边。我低头翻了翻白眼，这一家子啊，让人看不懂！”
“这位是……”皇上看向我。我一慌神，立刻跪下行礼道：“萨仁•乌珠穆沁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萨仁郡主？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臣妾在围场一看见这个外甥女就喜欢得紧，特意央求道尔吉王爷让小玥到京城来玩两天。就这几天功夫，皇上就忘了她啊！”荣妃娘娘巧笑倩兮。
“呵呵，这小格格换上咱们旗装，一下子倒真没认出来！”皇上的眼光在我脸上游转，嘴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低下头去，心想反正这个时候装着害羞肯定是没错的。
“来京城几天了？”皇上问道。
我暗中清了清嗓子道：“回皇上话，来了都一个多月了。”
“还习惯吗？”皇上的口气很温和。
“嗯，因为荣妃娘娘一直特别关照，所以过得挺好。就是这紫禁城太大了，我倒现在还没认清楚路呢！”我恭敬地答到。
“哈哈哈……”皇上一阵开怀，余光瞥见荣妃娘娘骄傲的笑脸和宜妃略微发青的面色。
唉，心中苦笑了一声，在这宫里，就是想置身事外也没那么容易。
一道炽热的目光过来，太子颇有兴味地打量着我。我微微一怔，客气地向他点点头。太子眼睛一亮，斯文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种让我极不舒服的渴望的表情。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皱眉，略略别过头去，十四阿哥痴痴地看着我，见我目光过来笑得非常灿烂，不禁让我也笑眯了眼，感觉分外亲切。
“来，老十三，今儿个你是寿星，敬敬各位长辈！”皇上笑着看向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向前一步，给各位妃嫔说了几句吉祥话，大家皆是笑饮杯中酒。我在一边看着这份热闹，却有一种强烈的置身其外的感觉，既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微微一颤，十三阿哥看似随意但是却相当有穿透力的目光投向我，我不由自主乱了心神，似乎都听得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要冲出嗓子眼了。
只在一刹那，他的眼神已转向，我略微松了口气，心里却在气自己怎么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难道其其格的毛病传染给我了？一想起其其格，眼神一黯，默默地看向窗外。皇上和妃嫔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走出厢房。
我静静地坐下，心里有些凄然。我现在在这里好酒好菜的，不知道其其格现在心情如何，有没有好一些。左手突然一紧，发现荣妃娘娘挨过来紧紧握了握我的手，眼中有一种鼓励的神色，我回她一个小鬼脸，逗得她又是一阵娇笑。
“格格，您千万别吹着风！刚喝了酒，兜头吹着湖风可不得了。”锦儿担忧地说。我静静立在湖边一个寂静的角落，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刚才经不住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的劝酒，喝了几杯酒，现在酒劲泛上来，只能找了借口先行告退。
“我没事！今天这满园桂花香，想多闻一会儿。我在草原还没见过桂花呢！”我朝锦儿甜甜一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堵。
“那您先在这儿站一会儿，我马上给您拿件披风过来。千万别乱跑，这儿您不熟。我马上回来！”锦儿向我行了个礼就急急地走了。
我慢慢回转头，面向湖水。这京城的湖水看着都分外秀气，似乎永远不会泛起波澜。我轻轻叹口气，抬头仰望星空，心里莫名地涌起一种沉重的悲哀感。才来京城一个多月，我就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渐渐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如果继续在这紫禁城磨砺下去，我还是那个能笑得很“嚣张”、能用眼光镇住吉雅的蒙古女儿吗？
身后传来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我缓缓转过身子，倒吸一口气：十三阿哥正斜斜倚着湖边的一棵柳树上，因为喝酒而显得分外明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
我静静地看着，心里翻腾得厉害。
他微微一笑，走到跟前认真地打量我，“怎么一个人在这湖边吹风啊，小心被侍卫又当成小贼抓了去！”言罢，他脸上浮起一种促黠的笑容。
这个家伙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阵气恼，恶狠狠地瞪向他。
“跟你说过了，别总是抛媚眼啊，我可不是柳下惠！”他仍然笑得很坏，但是脸上的曲线却渐渐柔和，眼中泛起些许深沉。
每次看到他变得深沉的目光我就感觉呼吸急促，似乎在他的注视下会整个人泼出去。定一定心神，我盈盈行了个礼道：“听说今日是十三阿哥的生辰，沁玥给十三阿哥贺寿，愿十三阿哥寿比南山！”吉祥话说得是溜，但是心里却是忍不住想把他一脚给踹到这湖水里！
他一怔，闲闲地向我点了个头，伸手到怀里掏出一方紫色的娟帕，娟帕的下方绣着一串小葡萄。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帕？”我倒吸一口气，惊疑地看向他。突然想起那天在白桦林我为母鹿疗伤的事，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看见我变了脸，他显得很高兴，“这样才像你啊，我的乌云珊丹！刚才在暖阁里瞧见你我还一愣呢，没想到那个小泼皮一转眼就变成一个大家闺秀了！”
“泼皮？！”我一声大喝，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看来我这练习还不够勤勉，经不住这混小子轻轻一激。
“呵呵……”十三阿哥轻笑出声，显得很有兴致的样子看着我的暴跳如雷。
我喘着粗气，脑子里盘旋了千百种折磨他的方式，一眼却瞥见他拿起那块手绢闻了闻。我的胃一阵抽搐，简直快吐了。“把我的手绢还给我！小心上面的泼皮味儿熏着您这金枝玉叶！”我斜睨着他，脸色想必已经铁青。
“味儿是重了点！”他皱了皱眉，继续促黠地看着我。
我全身的血直往上冲，结结巴巴地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行，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我猛地一回头，快步往回走。
一阵大力传来，我一声惊呼落到十三阿哥的怀里。我大惊，用双手抵住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看向他，这个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会说话！”我正是浑身戒备，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倒是着实一愣，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完全懵了。“在围场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光芒，你的笑容能让人无法掉转眼睛。”
十三阿哥的眼光温柔得让我呼吸一阵困难，微微发烫的脸上感觉到微凉的手指的触摸。我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冷吗？”他幽幽地问道，猛地把我拉向他怀里，紧紧地抱住我。我一惊，略一挣，却被他更紧地抱住，心里像烧开了锅一般，完全没了主意。
“那天你护住小鹿的时候，眼中有一种特殊的温柔，那种温柔以前我只在额娘眼中看到过。我的小乌云珊丹，你真的很奇特，能让人一会儿在火里，一会儿在水里。”
一种暧昧的气息浓浓地漫溢，我微微闭了闭眼睛，觉得他的怀抱好温暖。猛然间，教养嬷嬷严厉的目光浮现在脑海，我猛地一把推开了十三阿哥。
“那沁玥真是罪大恶极，让十三阿哥水深火热了！”我恭恭敬敬地福了一下，听见胸膛里扑通扑通地如擂鼓般巨响。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向我逼近一步。我一惊，却发现身后就是湖水，已经退无可退。心下渐渐打定主意，如果他再逼我，我就大声喊人。
“刚才你说向我贺寿，那贺礼呢？”他突然右手一摊，一脸无赖的样子，眼睛里的温柔却依旧。
“贺礼？”我茫然看着他，荣妃娘娘已经备置了啊，也没听说我需要给他另备一份啊。见我愕然，他倒是笑了，“呦，刚才还振振有辞，现在给猫咬了舌头啊。看来给我贺寿也不诚心哦！”他目光如炬，被他盯得好像心里烧起一把火来。
我愣在一边倒是完全没了主意，看见我无措的表情，十三阿哥的脸色一正，眼中流露出一种如春水般的温柔。嗤的一声，十三阿哥手上多了一根玉质的茶花簪子。
“把簪子还给我！”我摸着发髻，有些狼狈。
“今天就放过你，簪子先抵押在我这里，等你下次拿着正经的礼物来换”他笑得很坏。
我一阵哭笑不得。他贵为皇子，还会在乎我的礼物？再说了，我可不是什么富人，哪有钱给他置备礼物。“不要那些个贵重的废物，要你自己做的哦，我的乌云珊丹。”他在我耳边低语到，激得我的耳朵一阵酥麻。正在我惊疑之时，他已经大笑着走开，左手挥了挥那根山茶花簪子。
我腿一软，扶住湖边的树才勉强站稳。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大声，我情不自禁用手紧紧捂住襟口。现在的我脆弱得直想哭。我这是怎么了，我用力砸了砸脑袋，我从来都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小捣蛋鬼啊，怎么遇到他我就完全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可真是我的克星啊！
茫然地往前走，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到底要走到那里。在那一片雕梁画栋之间，我完全迷失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过脸颊……
“萨仁，萨仁！”远远地似乎听到十四阿哥的呼唤，我呆呆抬头，看见他急急向我跑来，俊俏的脸上写满忧虑。
“萨仁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十四阿哥抓着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摇摇头，吸吸鼻子，委屈地说，“我又迷路了！”
十四阿哥脸色一松，笑着拍拍我的脑袋说，“就知道你不认得路！刚才看见锦儿急急忙忙地四处寻你，我就帮着来找你了。别哭了，听话，我这就带你回去！”我傻傻地看向他的笑脸。
十四阿哥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如迷宫一般的长廊。突然他指着天空说，“以后迷路就看天，看到北极星就知道方位了！父皇教过星象，等我学得更好些就来教你吧！”
“这个是不是很难学啊？”我的声音还有浓浓的鼻音。
“是有些难。不过你也不要怕，以后只要迷路就大声叫我的名字，我一定找到你！”十四阿哥回头给我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看到他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我就觉得心里很安稳，也静静地回他一个笑容。
十四阿哥一愣，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萨仁，你今天是不是抹了什么胭脂啊？好漂亮！”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锦儿给我弄的。”我摸摸自己的脸颊。
“下次不要擦了，太漂亮不好！今天我看连皇阿玛和太子都看了你好几眼！”十四阿哥的声音闷闷的。
“呵呵，不喜欢别人看我啊？”
“嗯，我不喜欢别人眼巴巴地看着你！”十四阿哥霍然回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大大地一愣，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清清嗓子，我说，“可是人的脸生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啊！”说罢做了个鬼脸，想冲淡空气中的尴尬。
十四阿哥渐渐地笑了，“萨仁，你笑的时候让我感觉天空是如此晴朗！我喜欢看你笑，在木兰围场看见你笑着扑向你哥哥的时候我就在琢磨，怎么会有人能笑得这么好看，这么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我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做答。
“对了，荣妃娘娘为什么叫你小玥呢？”他话锋一转。
我暗暗松了口气，他比十三阿哥小两岁，身上还没有他哥哥带给我的那种压迫感。“因为我的汉文名字叫沁玥，荣妃娘娘随我母妃一起叫我小玥。”
“那我以后也叫你小玥好吗？”十四阿哥笑问。
“好啊！”我任由他牵着走，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香甜的桂花简直要溢进心里。突然，一双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睛闯进脑海，我一惊，猛地睁开眼。十四阿哥仍然定定地拉着我的手走着，但是我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畅春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