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周三九

16、第十六章

　　周觅辞了兼职，空闲时间自然多了起来，从之前事事都要争分夺秒变成如今的悠闲自在，连走路都不似过去那样步履匆匆，整个人松弛沉静，甚至有足够宽松的课余时间享受靠着走廊晒太阳的美好。

　　姚尚最近都在校队集训，早上雷打不动五点在操场集合，光是这点周觅还挺佩服他的。一养尊处优的少爷，明明可以混三年直接走捷径，非得挑战自我跟普通考生一样吃高考的苦，走体育特长生这条看似容易实则辛苦的路。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热爱。

　　人有点热情是好的，把这点热情变成爱好更好，可再努力踮踮脚往上加一点儿，性质就变了，变成了热爱。

　　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热爱。

　　只要姚尚早上有校队集训，就会顺便帮周觅带份早餐。虽说周觅不是挑剔的人，但连续一周早饭都吃同一家同一口味的包子，谁也受不了。

　　这天一早周觅到校发现桌子上的早饭，再也不是小笼包，而是一份加了肠的鸡蛋饼。

　　姚尚这小子终于知道换个花样了，她连续吃了一周小笼包，做梦都是小笼包成精了。

　　她拿起鸡蛋饼咬了一口，不错，比包子好吃多了。

　　周觅边吃边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入秋了，外面只有光秃秃的树和满地飘零的花花草草，配上阴沉沉的天气，萧索冷清。

　　可她看得入迷，吃得津津有味。

　　周觅这人平时看着一脸高傲不入凡尘，其实特别容易满足，对她来说课前靠窗吃着热乎乎的鸡蛋饼，就挺幸福。

　　不知道楼下是哪个班级的清洁区，几个倒霉蛋值日生拿着扫把扫满地狼藉，刚打扫干净，一阵风带着飘下几片叶子，又脏了，怎么都扫不干净。

　　看着他们挥舞着扫把，破罐子破摔斗法一般扫地，她坐这儿当戏看，不觉笑了一声。

　　笑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一回头，祁恒正幽幽盯着她。

　　一双狭长闪着精光的眼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一般人都受不了他这么个看法，周觅觉得他莫名其妙。

　　“看什么？”

　　“看你好看。”

　　“算你有眼光。”

　　“骗你的。”

　　周觅放下手里的鸡蛋饼，故意将脸靠近祁恒，直到看到他黑色的瞳孔中清晰倒映着她的面容。

　　“再给你一次机会，”周觅瞪着他，“好好说。”

　　“丑。”

　　祁恒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

　　“祁恒，你一大早找事儿是不是？”

　　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周觅完全是看不惯他这副死德性，整天摆着张臭脸，全世界谁都欠他八百万一样。

　　“好吃？”

　　祁恒看着被她吃了一半的蛋饼，赫然开口。

　　“嗯，挺香的。”周觅想都不想，直接给出肯定的评价。

　　祁恒没再继续跟她缠逗下去，转而坐直了身子，目光回旋落在面前的课本上。

　　最后一口蛋饼塞进嘴里，周觅心满意足地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

　　到了中午，周觅像往常一样随着人流去食堂，薛梵回家了，姚尚跟她一起走了，就剩她自己一人。

　　食堂的饭菜百年不换，每道菜里放几勺盐几勺醋，周觅闭眼都能猜到，实在是毫无期待。

　　看着前面大排长龙的队伍，心烦，也不能怪她慢，九班本来就在三楼，肯定比不上楼下的班级速度快，她踩着铃声往下跑还是排在最后。

　　好在阿姨打饭速度挺快，没多久轮到她了，随便指了几个菜，阿姨把饭盒递给她，说了句五块钱，随后在读卡机上摁下相应数字。

　　周觅低头找卡，她身上穿的牛仔裤比较贴身，饭卡刚好卡在兜里，不好掏。

　　阿姨着急，催促道：“快点啊，后面同学还等着呢。”

　　“知道了。”周觅边说边拽口袋。

　　“滴，刷卡成功！”

　　清脆的机械声划破空气。

　　周觅抬头，只见身侧矗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头到尾一身黑色，只有那张帅脸是白的。她这个角度刚好望见他优越的面部线条与轮廓，即便是已经朝夕相处两个月还是会被惊艳的那种。

　　来不及欣赏这张脸，周觅满脑子都是刚刚祁恒主动帮她刷了饭卡。

　　他搞什么？

　　什么时候这混账这么有人性了？

　　祁恒端着自己那份午饭，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全当她空气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到就餐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周觅也跟着过去了。

　　“什么意思？”一落座，周觅就问：“良心发现了？”

　　祁恒上半身笔挺，十分安静吃着自己的饭，对于面前出现的人置之不理。

　　“之前刷你一次卡恨不得把我生吃了，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觅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神色分明，眼珠子转了转，“你不会另有企图吧？”

　　听到这儿，祁恒终于抬了头，四目相对，薄唇轻启说：“这饭有问题。”

　　周觅见他十分认真，以为他真吃出问题，也跟着说道：“怎么了？”

　　“没问题的话，怎么把你喂成脑残了。”

　　周觅：“？”

　　“我对你有什么好企图的？”

　　祁恒慢悠悠说着，嘴角上扬，不屑得太明显。

　　“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

　　这人怎么酸人酸上瘾了。

　　周觅急忙开口，打断他，字字珠玑，“还不是你之前没人性，整天欺负压榨我，今天贸然做人让我很不适应。”

　　谁也不服谁。

　　场面又变成剑拔弩张。

　　习惯就好。

　　祁恒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神锐利，直勾勾盯住她，像审讯。

　　“那谁能让你适应？”

　　他自问自答。

　　“姚尚？”

　　周觅一头雾水，跟姚尚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的事儿少扯别人。”

　　发什么疯，这人真是。

　　祁恒动了动嘴，咬出一句：“不适应就走，没人逼你吃。”

　　周觅觉得祁恒今天异常奇怪，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不可思议，完全变了个人，以前这位凶神哪能好心到主动帮她刷卡。

　　不仅如此，还说了些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周觅脑筋转了一圈，“啧”了一声，“祁恒，你是不是吃姚尚的醋了？”

　　闻言祁恒像是听到毁三观的爆炸性新闻一般，面无表情，眯着眼睛。

　　“你脑子有洞？”

　　“那你突然提起姚尚干嘛？是不是早上你看见他给我带鸡蛋饼了？”

　　说着，周觅一脸看戏神态，企图从他变幻的面容找到蛛丝马迹。

　　“我买的。”

　　祁恒冷冷道。

　　一句话直接让周觅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反问：“你买的？”

　　祁恒平静地盯着她，沉默就是答案。

　　“你...”周觅险些被饭噎着，断续几声：“我靠......”

　　话卡在喉咙里，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什么意思？”

　　见她的反应太过度，祁恒玩味道：“没意思。”

　　“我不信。”

　　“你肯定有企图。”

　　又是企图。

　　他看起来有那么虚伪吗？

　　还是那句话，她有什么值得他企图的。

　　有病。

　　“嗯，”祁恒点头，“毒死你。”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周觅不吃不明不白的东西。

　　“你到底想干嘛？”周觅特干脆：“直说，别拐弯抹角。”

　　祁恒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特意起个大早去给她买什么鬼鸡蛋饼，这会儿还被当成另有所图的恶人。

　　“一个破鸡蛋饼，我能干嘛？”

　　“让你吃！”

　　“懂？”

　　祁恒彻底无语了，这死女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

　　“不懂。”周觅摇头，“我还是不信。”

　　“我把钱给你。”

　　“十万。”

　　“......”

　　周觅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脸上挂着笑容才拿起筷子。

　　“今天的菜好像不错，比以前好吃。”

　　周觅一边吃，一边说。

　　“谢谢某人用行动向我证明。”

　　“这天底下，还真有免费的午餐。”

　　祁恒沉声：“闭上嘴，不吃就滚。”

　　周觅见他生气更来劲了，喜欢踩在他头上蹦跶。

　　“看不惯你也可以滚。”

　　“......”

　　“你滚。”

　　“你才滚。”

　　“......”

　　一张桌子就这样成了二人刀不见血的战场，所幸的是这顿饭吃到最后，两个人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自从赵露那件事情被解决之后，虽说祁恒对她的态度还是那样，冰冰冷冷不理不睬，但细枝末节处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原本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已经彻底消失，转而变成各种冷嘲热讽，导致二人一碰面就得掐起来，你来我往互相伤害。

　　周觅对此已经谢天谢地了，至少她少了一个敌人，尤其还是祁恒这种难缠的狠角色。

　　后来连续一段时间，只要到了中午，周觅总会在食堂的打饭窗口看见祁恒的影子。

　　起初只觉得他阴魂不散，后来发现好像不是那回事。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一次两次遇见是意外，次数多了就再无法说服自己。

　　更像一种有意为之的谋划。

　　变相还钱给她。

　　除了最开始的第一次是她跟着祁恒让他付饭钱抵债，后面则都是祁恒主动出现，默默排在她后面就为了给她刷卡。

　　每一次都出其不意。

　　周觅算过了，她每顿午饭标准的一荤一素五块钱，祁恒给她付了不下十次。

　　早还清了。

　　难道他真的良心发现？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可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周觅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恰如其分的解释。

　　总之太矛盾也太奇怪。

　　祁恒做事跟他这人差不多，如谜一般，看不透猜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