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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请公主食下断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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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奴仆端着狼王之血上来。
瞅见器皿中装着殷红的狼血,那股腥味直冲得璃裳胃部一阵难受。
觑着她略微痛苦的表情,顾冥心底突地兴奋。
他天生就是个邪种坏胚。
位居高权藐视一切,生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越是干净美好的东西,他越是要摧毁殆尽。
璃裳就好似池中白莲,他偏要用最脏最黑的墨水去沾污她!
璃裳也自知二殿下是故意刁难她。
如若今日不饮下狼王之血,她唯恐走不出这宫殿了。
为了母亲,为了族人,更为自己坎坷的一生,她绝不能退缩!她也没有退缩之路!
当即她眼神坚定,接过器皿毫不犹豫地一口灌下狼血。
之间,她无数次地想呕吐出来,却又一次次地吞忍下去。
最后,她倒举器皿,竟半滴未剩。
没想到看着如此娇弱的南原公主居然真的饮完了狼王之血!
一时间群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褚王猛地拍桌高喊:“好!入吾北渊者,就该有如此气魄!”
有了褚王的发话,殿内开始响起稀稀疏疏的掌声。
北面之座,世若澜轻摇翡扇,低声赞赏:“这位南原公主着实不简单呐,别看长得美丽柔弱,却挨过了三礼,又饮得了狼王之血,确有魄力,完全不输我北渊女子。”
闻尔,顾景洲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扯出一丝凉笑,唯独眸光潋滟粼粼。
另一边,顾冥黑脸紧绷,甚至额头都绷出了条条青筋。
握着杯盏的手骤然狠狠砸在桌上。
是他低估了这位南原公主!
不过区区贱国之奴罢了!接下来,他倒要看看她又能如何迎刃而解!
“刚刚是谁打赌来着,说我们尊贵的璃裳公主挨过三礼便自断一臂?”顾冥手腹轻缓地摸过怀中美人的脸庞,语气懒懒散散的,却在下一秒突然挑眉犀利道,“是你吧?李瀚纹?”
被称作李瀚纹的男子正是刚刚那个扬言要自断一臂的人。
但此时他已经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早吓得浑身发抖了,一股不祥之感腾升。
饶是嗜杀成性的北渊臣民,也同样惧怕顾冥。
“二……二殿下,小的……小的刚刚只是开玩笑……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惨叫声中,刀起又落的一瞬间,一条手臂带着喷洒的血在高空划过一道弧度后重重砸落在地上。
顾冥身姿挺拔,长袍凛凛,左手握着的刀刃上正源源不断渗着血液。
云淡风轻道,“我北渊男儿怎有戏言可说呢。”
昏死过去的李瀚纹像垃圾一样被奴仆拖走了,只余一道长长的血痕。
璃裳从未见过如此残暴血腥的一幕,当场吓得尖叫一声趔趄地后退两步。
惊魂未定中,顾冥又砍掉了断臂上的小拇指,仆人将它盛装在精美的瓷盘里。
他接过瓷盘,笑着走向璃裳。
“璃裳公主,这断臂乃是你的战利品,还请你务必食下。”
“什……什么?”璃裳恐惧万分,见盘中血淋淋的手指,不免胃里一阵翻腾,呕出了苦水,她不敢相信地质问,“生而为人又怎可食人肉呢?”
但她的话却仿佛让顾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留情地讪笑了起来。
“公主这番话未免显得有些可笑了。”顿了顿,他面向下座不疾不徐地开口,“今日谁要能食下这根断臂,不论男女,本殿下皆赏有功,并赐黄金千两!”
音刚落,群臣、奴仆、舞姬便像野兽一般咆哮着冲了过来,一个个趴在地上抢夺断臂撕咬。
场面之可怖,仍至璃裳半月夜夜噩梦。
她腿软地瘫倒在地,呕吐不止。
然而更让她绝望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场荒谬变态的杀戮。
连看似亲和的褚后眸中都透着冷漠。
疯子!
这里的人全都是疯子!
册书上说得没错,北渊此蛮荒之地,生长的都是一群信奉凶神的野蛮之人,粗野狂放,嗜杀成性,他们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公主!”
顾冥高高在上看着她,狭长的眼凝满恶意嘲弄,她越是表现得痛苦难受,他就越是兴奋疯狂。
“这战利品可是魔神对你的恩赐,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如若今日你不愿食下这断指,那便是对魔神的亵渎,更是对我北渊之不恭!”
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威胁和强迫。
“所以,还请公主食下断指!”
寒意爬上背脊,冷汗从耳鬓渗下。
璃裳第一次从内心到手脚禁不住地一阵发凉。
她清楚地知道,光是一个莫须有的亵渎魔神的罪名就能让身边的这群北渊族人化成一匹匹眼睛闪着绿光的恶狼,将自己撕碎得干净。
可难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这样等死了吗?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凭什么她的命始终如浮草漂泊不由自己。
不论是在深宫备受欺凌侮辱、与母亲含冤被贬出宫外、亦或是在破屋里受冻挨饿、被关冷院不见天日、代替璃婉远赴北渊和亲……
桩桩件件,十几年来,她都没有像这一刻如此迫切地渴求神明的降临。
谁能来……救救她……
“噼啪——”
突如其至的一声,长剑破鞘刺穿了顾冥手中的瓷盘,连带断指摔碎一地。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群臣目目相觑,不敢妄言。
诧异中,璃裳缓缓抬起头,透过朦胧的双眼望见了嵌入在柱上的长剑。
精致纹路,剑穗飘逸。
她认得这柄剑。
正是那柄曾挑起她红盖头的长剑。
是他!
三殿下顾景洲!
“二哥好生兴致啊。”踏着半边光明,顾景洲踱步走来,长袍翩翩,俊逸绝伦,他取下长剑收入鞘中,黑靴慢条斯理地踩过断指将它踢到顾冥脚下,语气淡淡透着不屑,“这等荣耀,二哥还是自个儿留着慢慢食用吧。”
无视顾冥沉得骇人的脸色,他面向上座,单手行礼,“父王,儿臣今日身体稍有不适,先行告退。”
也没等褚王应允,甩袖转身离开。
却在经过璃裳身旁时垂眸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看她就像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也不过一粒尘落下的功夫便撇开了视线。
璃裳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把话哽在喉咙间。
罢了,兴许只是她自作多情。
两人分明素不相识,堂堂北渊三殿下又何需替她一个小小的和亲公主解围。
“快,把北渊御医通通叫来!让他们给景儿瞧瞧。”一向稳重的褚王竟难得表现出几丝慌乱,“算了,备轿吧,吾还是亲自守着景儿才放心。”
“是,王上。”
……
黑夜笼罩。
泽明殿外,几个女仆嚼舌根道:“咱二殿下也太惨了吧,精心策划半月的宫宴就因为三殿下身体不适草草收场了。”
“别提了,三殿下不过身体稍稍不适,王上就请来了御医,而咱们殿下却落了肺疾也没见王上亲自守着。”
“可不是嘛,殿下本就是王上最不受宠的儿子。”
“所以说,这活着的楚王妃还不如那早早逝去的岚王妃呢,不受宠就算了,连儿子也跟着不受宠,要不是母族是巫古族啊,哪能在北渊叱咤风云呢。”
“嘘!怕正是这巫古族的身份才不受王上宠爱吧。”
“……”
殿中,顾冥脸部线条越发凛冽,黑色瞳仁布满丝丝血色。
下一秒,琉璃杯生生被他捏得粉碎,“杀了。”
“是,殿下!”一旁侍卫立马领命,很快将几个嘴碎的女仆斩于刀下。
“呵!顾景洲!”顾冥咬牙切齿,恨意溢满缝间,神态又癫又狂,“从小到大,你得到父王全部的爱还不够,偏要处处与本殿下作对,今日还救了那区区贱国之奴让本殿下当众难堪。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能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
他仰天疯魔地大笑了起来,惊得枝头的乌鸦乱叫着飞走。
神色暴戾,“就算本殿下不出手,在北渊此等弱肉强食之地,她唯一的下场,也便是——”
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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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线照射进屋里,璃裳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丫鬟汝碧焦急的呼唤:“公主,您终于醒了!”
璃裳感觉脑袋昏昏胀胀的,一开口便咳嗽不断,“我……我怎么了?”
她只记得宫宴在褚王离开后便散了场,她被奴仆带到了辞倾殿,很快就更衣入睡了,再之后脑中一片空白。
“公主,奴婢想您是这几天路途疲惫,又刚挨过了三礼,加上水土不服的缘故,导致身体极其虚弱,这屋内也没有碳火取暖,夜里冷得很,您不小心染上寒气,已经昏了一天之久了。”
“奴婢去请大夫,但都被外头的几个婢女给拦住了,她们说……说公主身份卑贱,不配请大夫医治。”汝碧哭哭啼啼,“她们……她们还说,公主要再病下去,她们嫌晦气要把您给……给扔到深院里去!”
“深院?那是什么地方?”
“听说,那是个死人的地方,那里边关押的全都是些患重病的、无权无势只能慢慢等死的人,朝上也不管,任由自生自灭,至今……还没有一个活人能从深院里走出来……公主,我们该怎么办啊!请不来大夫,就治不好您的病,我们……我们就会被赶到那个鬼地方去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汝碧,你先别慌。”璃裳安抚着已经情绪崩溃的汝碧,冷静道,“你替我到外边看看可有桑草生长之地,若有,帮我采些进来。”
“桑草?外边到处都有啊,公主,您要做什么呀?”
“桑草有驱寒养神功效,以前贫苦村民无钱医治,便是用它熬水口服,驱了这寒病。”
“啊对了!”汝碧恍然想起,突然一阵地激动:“奴婢差点忘了您也会医术,毕竟您的母族是……”那几个令南原为之忌讳的字差点脱口而出,她连忙闭住嘴巴,颤颤地看向璃裳:“公主,我……我不是有意的。”
璃裳沉稳如井水的眸划过一丝波澜,最终又归至平静,并不计较,“去吧。”
“是,公主。”
不多时,汝碧采了桑草回来,依照璃裳的法子熬成汤水。
食下汤水后,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
汝碧喜极而泣:“公主,您的法子真的有效啊!太好了!我们不会被赶去那个鬼地方了!”
就在这时,屋外遽然响起了咋咋呼呼的声响——
“你们动作快点的,赶紧把那晦气的玩意扔到深院里自个儿等死去,可免得把病传染给我们。”
伴着声音,门被人一脚重重地踹开。
四个女仆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见状,汝碧连忙挡在璃裳身前,尖着嗓子害怕地喊:“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公主的病已经好了。”
“呵,大夫人影都没见着,这病怎么可能自己好啊。给我滚一边去。”穿着黑色布衣的女子大力扇开汝碧,岂料汝碧死死站住就是不肯让开,气得女子一巴掌刮在她脸上,怒吼,“先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挨二十板子!”
“……放开我,放开我!”
另外三人得令,粗暴地拖起汝碧就要往外走。
“慢着。”这时,璃裳缓缓从被子中起身,她额头大汗淋漓,面色盈润,显然已是驱了寒病的模样。
她目光淡淡扫视着女仆四人,沉稳开口,“把我的婢女放了。”
她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