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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接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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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起东方,灼化了少有的几处露珠。
噔噔噔噔
一匹四腿如石柱的红鬣马熟视无睹地闯入,疾风的速度不碍陡然之间变换。
倏地停住。
稳健得犹如才要整装待发,皮毛紧凛,仅有马嘴上下整顿中规律地喷洒着阵阵热气。
“吁——”马背上的人一个劲跃,继而敬叩于之脚前。
“属下为将军带来喜讯:殿下不日迎娶乌兰国公主入府。”
许是过于惊讶,一向沉稳的将上也在众人前默然间吸了口气。
过后才言:“没潋,起来说话。”
没潋与他同为侍奉昆曲国四殿下的臣子,只是不善厮杀,没有辉煌战功与头衔。
之所以能担得起他一声“属下”,也是没潋打心底里敬佩沉宇将的缘故。
没潋带来了迎娶的消息,也寓意着沉宇将的归途就在这两三日。
晌午后,沉宇将翻跃上一座墙头,腿交叉默然凝视着远处混沌的风景。
“有道是手下三千将士命,一朝筑高台迎天子。”
他吐出内心的感慨,觉得大事若趋。
“是天下男儿的宏愿。”身后响起一声尚稚的男音。
沉宇将回过头,发现营里的小孩不觉间跟了出来。
说是小孩,其实童凌年少入军在他名下,前后几经征战早已小有成绩。
只是风沙凌冽的蛮荒总是更要对他留情一些,眼见他活脱脱一副稚嫩洋溢的面容。
以至于沉宇将总是想,这娃娃换身衣服,赫赫凛凛的战衣能轻而易举杀入敌军内部。
当然,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残忍,让一小孩屡次冲到前线,他只当童凌还小,小打小战没什么危险系数的兵役都让他去历练。
“小孩儿,你懂什么是男儿宏愿吗?”沉宇将懒懒身子玩味般笑了,招招手,让底下的小孩也爬墙头上来。
童凌只是顿足,微微蜷紧的双手在粗咧的衣服口子上蹭了几下,才脸带坚毅地看着墙头上嘴角染笑的神:“与天争争不过,与命斗也斗不过,我与天公叫嚣,最后只能败于旌下痛心俯首,天公让我与这世间邪恶之事之物不共戴天,我便能果敢,杀穿这世间泥沼污秽之旌。”
沉宇将肃然,从墙头一跃而下。
他负手,看向别处,语气坚定又飘渺:“向来人们只说善恶在一念,恶固是恶,你只当你在拯救苍生,伐恶到头来我只愿你能满足自己的心念。”
“那属下便满足自己心思。”与沉宇将不同,童凌清楚地知晓自己究竟为何这般坚毅,他仰慕着眼前之人愈来愈远的轮廓,心里埋下宏愿。
我的将军,您去惩恶扬善拯救苍生,我跟随着您,却只想苟一己之私,履行毕生的夙愿。
沉宇将回京,也算是一件轰动事。
都说人妖殊途,也都知道多行恶事的蛇妖诡谲多变,不易对付。
说是不易,其实是毫无办法。
妖有易形敛踪附体之长处,难以辨识难以缉拿,不然你瞧,雍雍华贵长街,怀揣异念,人面兽心的家伙就敛迹其中,如何还能这般泰然祥和一气。
还有一点,妖以吸取人精气为食。
越是贪婪、修炼无方的蛇妖,对人形精气的憧憬就越迫切,妖界一旦没有他们的容身地,这种败类便会不胜枚举地涌入温柔富贵乡。
人妖的隔阂早在千百年前就有,传说中世间原只有一处容身所,不分长街与陋巷,鞍马与征杀。
“烈日空空,天雷咧裂。
从此天下大变,一分为二。
一半为人,一半为妖。
妖们劣分而出,开始索□□魂。先是同类相残,后又与人兵戈相向。
人食五谷杂食,温顺无害。”
一家其乐融融的说书馆里,白胡子老头正眉飞色舞的讲述人界与妖界数千年来的历史冲突。
纷争祸源不断,结局都是人界失利,祥和的生活被妖界掠夺抹灭。
于是敢与之相较的沉宇将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大街小巷无不欢舞着,簇拥着。
有的燃起竹纸炮仗,张灯结彩,遍撒果糖,是过喜庆的节日才有的阵仗。
沉宇将收心,也不贪恋夹道欢呼,只是稍作停留后快马加鞭,一行人很快涌进天子府邸。
见过老圣王后,他又很快只身鞭马驾驭,一路驶进王子殿。
将马和马鞭丢给侍卫,阔步前行,沉宇将被人径直领到没潋跟前。
“恭迎将军凯旋而归。”没潋如是说。
“没潋,快请起,”沉宇将上前将他扶起,“快,快带我见殿下。”
没潋言:“不急,殿下知道将军一路风尘仆仆,特派臣在此等候,让臣替将军接风洗尘,将军请随属下来。”
身子没入泉水,一路的疲惫也被洗去不少,千疮百孔的皮囊竟在汤药里泡得重新透亮起来。
沉宇将戳着泡泡,随后幻化成蛇体玩味十足地在水中游来游去。
浮生叙踏入浴池,入眼便是一条白蛇翘着蛇头,追逐着一颗圆润的水球的景象。
水波潋滟,银白的长躯欢快得犹如孩童,被他追随的水球很快悬天消逝。
浮生叙找准机会,手抱头靠于墙边,眯了眯眼懒洋洋道:“数年不见,你还是一如从前。”
此语一出,蛇体乍惊,竖直而上的长驱陡然驶住,接着一阵调转,蛇头倏地带动身子盘旋一圈,又直冲池中没去,顿时水花四溅。
水面很快归于平静,紧接着,沉宇将突然从水中露出头来。
憋红的老脸背过去,“殿下怎的突然进来了。”
“不是突然,进入许久了。”
浮生叙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纵使说着严肃的话也给人轻松的感觉。
只是下一秒他又说:“宇将,你且速做整顿,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去办。”
浮生叙离开后,沉宇将也归复一如既往的恭肃。
换上常服后,推了接风宴,便直接去面见殿下。
“臣叩见殿下。”
殿内只有两人,浮生叙便直接让沉宇将上座了。
接着有小侍呈上一壶珍藏的美酒。
“宇将,你好吗?”
“舟车劳顿已解,殿下不用担心。”
浮生叙垂眸,不再多问:“那就好。”
“殿下,”
浮生叙抬头,轻声:“嗯?”
“殿下当真要迎娶公主?”
折腾他一路的话这下可算问出口了,尽管是既定的事实,沉宇将总要亲自确认才好。
“宇将,我派没潋召你回来,也正是因为此事。”
浮生叙一通解释后,沉宇将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震惊,不过又很快归于平静。
沉宇将叩跪在地上,严肃了好久的他板板正正地说道:“臣领命。”
百姓嫁娶,有的需要铺红妆,洒银两。皇室嫁娶,往往是国与国间的缘线。
沉宇将是此次迎亲的使者,也就是提前去乌兰国接公主的。
乌兰国在山那头的那头,远在千里外,舟车劳顿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只是那处富饶,想必也不会比和一群妖魔作战来的痛楚。
他该是乐意去的。
“只是……”
沉宇将把着酒盏,倒不急一饮而尽,酒入了喉他总喜欢品味一番。
不可阻挡之事,浓烈强劲,来势之汹汹。
他无意辅佐在殿下身边,只能披盔戴甲在战场上厮杀,只为了有朝一日让殿下在皇室中脱颖而出,角逐成新一轮的天子。
乌兰国公主一娶,殿下的声望也能与日俱进了。
也好,也好。
一盏毕,殿王送行,华数起。
抵达城里的住处,他便尽兴起来。
一个人贪坐在酒盏堆里,面色红润像一新婚上的品酒郎。
远方一声箜篌,引得他心绪飘忽。
这里是古华名城,文人骚客狂挥诗意的漫漫长街,怎能没有他收揽心绪的地方?
饮尽这最后一滴,宽带敞衣,蓬乱了乌发,如昔日墨客笔下的断肠人。
一步影形溃散,两步身心异处,三步嗔痴狂极。
喝点小酒,脚尖子都软了,也不知闻着箜篌音寻到何处了。
只知道此处酒香浓烈,不可辜负,五下喝了三杯,辛辣刺激。
恍惚间,没潋的脸浮现在眼前,沉宇将一时错愕,胡乱推搡,一桌子的酒器悉数落地,碎了个干净。
沉宇将啊沉宇将,你明知道分寸为何物,却还是那么容易乱哄的。
面纱遮,其人不识,巧笑嫣兮,手持一物,飞向别处,嘴里默念:妖孽速现形。
“咻——”不知哪儿来的瓦片飞过,穿过帐幔,如尖刀略过水面,在歌女的脸上留下痕迹。
女人捂着痛惊呼,面纱下却挤出玩弄的笑。
乐音断,沉宇将不悦,站起来嘴里嘟囔,手舞足蹈险些掀翻了桌子。
没潋心力交瘁,一边苦笑着赔着银两,一边摁住沉宇将空中挥舞的小手。
不过片刻,他二人便被店家一同“请了”出来。
“呕……”
没潋还来不及反应,便站在路边充当树桩,任由眼前之人在身上吐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