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何必归故家(二) ...
-
夜色逼近。
洛神节在众人的愤恨与疑惑中草草结束。等镇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家中。
一男子摸摸脖子,有些不解。为何如此酸痛,像是被人掐过一样。
可站至铜镜前细细端详,又和平常无何两样。
“嘶......”
怎么也想不起来干了何事,最终压下疑惑,赶忙走去另一座寝屋。
寝屋里是他年迈的老母。去岁冬日里忽地倒地不醒。镇上郎中来瞧过,说是摔的那一跤,恰好伤着了脑袋。加之年龄过于大了,淤血久久不散。
郎中叹叹气,束手无策。
男子淳朴厚善,塞了些银两将郎中恭恭敬敬送出去,又折返坐至榻边。
无声掩面泪泣。
更远更好的地方,他也带老母去了。
赶着牛车,盖着棉被,生怕老母在寂寂冬日里,悄无声息死去。
可万法无用。医官、郎中都劝他回去,好好将养着便是,或许有天,奇迹发生。
他推开门,逆着光,发觉榻上无人,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散乱的铺开。
男子顿时慌了,张望四周,大声呼喊:
“娘!娘!”
忽然,有一阵热气腾腾的、泛着油辣子香的气味飘至鼻边。
好香,好熟悉......
男子不由自主循着走。越走,气味越浓,最后止在厨房前。
......有人在做饭。
是谁?
男子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念头,他颤颤巍巍伸手,猛地一推——
“娘!”
*
弯刀,在月辉下泛着凛冽银光。刀的影子投在地上,变得扭扭曲曲。
持刀者停下脚步,耸耸鼻翼嗅探,再慢慢露出一个冷酷的笑。
随后高大魁梧的影子照在墙上,越变越矮,化成一道咧着尖牙的嗜血动物。
街巷中,万籁俱寂。
一匹毛发红如烈焰的狼快速穿梭其中。速度极快,极猛,掠过时,会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哗”地掀起门口的红灯笼。
灯笼摇摇摆摆,片刻才歇,再望去,狼影已然不见。
“来了!”
东来缓缓抽出赤霞剑。剑锋与剑鞘摩擦,发出金属碰撞声。
他凝神感受片刻,语气变重:“结界要破了。”
话音刚落,耳边便一阵嗡鸣。妖力冲破了结界。
来者很强,正合他意。东来面色兴味,转头看向重景。只见他淡淡一颔首,他便退去了法阵中央,隐了身形。
法阵中,正是被捆起来的白胡子蛟怪。此刻他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恼恨极了。
使劲挣了两下,嘴唇嚅动。
他想说,这是个圈套,不要过来。
可就连他也能感受到,那一股股挟带磅礴妖力的劲风,正直冲小院,眨眼便至。
神色复杂。
乱想之际,忽听门外“咚咚”两下叩门声,他抬头一看,忽觉有了几分胜算。
来的是他。
蛟怪与他对上了眼。只见得那人缓缓咧嘴。蛟怪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被一股大力头朝下按了下去。
地是土地,却并不松软。头磕在上面,霎时间凹了一块进去,血顺着额际缓缓淌下,糊住了眼。
未待他思索,下一瞬,又被人紧紧拽着后脑勺的发提了起来。
茫然间,他忽然发现,缚妖索不见了,两位天官不见了,连那个,与天官为伍的小妖,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嘴唇翕动,“不——”
那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便是你引我来救?”来者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嗤”了一声,“弱得可怜,死又何妨?”
手缓缓捏上了他的喉口,发力,收紧。
蛟怪忽地想起白天。那时他也是如此,捏着一个凡人的脖子。
他毫无还手之力,只听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头歪向一边。
来者哼笑一声,站起来。目光放肆地打量一番,定在了某个地方。
懒洋洋道:“出来吧。”
没有动静。
他看错了?鼻翼动了动。
不,仙力痕迹明显,定是拖延之计,他不以为意,视线转向另一处。
此刻,手中的缚妖索在用力扭动,对面的黎霜虎扬起大脑袋,嫌弃地看着她,时重心痒痒,朝它蠢蠢欲动的大爪子看了一眼:“别动!你要是敢踢我,我就用缚妖索把你给捆了!”
黎霜虎重重呼出一口鼻息,喷到她脸上,不理会她的威胁。而后转了黑润发亮的眸子,看向自己主人。
它委委屈屈:为什么要把它分给这个小妖?它一点也看不上!
重景弹弹它额头,“等会儿你护着她。”
于是眸子又骨碌一转,定在时重身上,片刻,颓靡地趴在地上。
好吧,既然主人如此说,那我便勉为其难护她一护。
时重从腰带上摸了一摸,摸出一片梨,拿了送去黎霜虎唇边:“快吃吧,等会我可要仰仗你了。”
嫌弃的眼神越发明显了。可它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张开嘴吞了进去。又委委屈屈看向重景。
它素来挑食,瓜果蔬菜非仙品不吃,唯独爱吃那纯粹灵气抚育的仙桃,一片梨就想打发它,是否太过敷衍?
可他的主人,好似一堵沉默的墙,它再可怜,他也只是微笑。
东来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响起:“时重,重景,速来!”
他冷眼看着被困在迷阵里的人,产生了一丝疑惑。这真的是蛟怪的靠山?连对自己人都下手毫不留情,让他为之胆寒。
时重定定看了一会儿在迷阵中打转的妖族,扶着额头想了想,越想越惊骇,越想越离谱。猛然抬头看向重景,颤颤巍巍道:“仙,仙君......这妖,我好像认识呀!”
重景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嗯。”
他说:“这是伤过你的那只妖。”
不难认,只因他的身上,还不断溢出丝丝熟悉的仙力。
被刺穿身体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此时见那刀疤脸隅使死而复生,时重惊得声音都变了:“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日未找到他的尸首,她便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瞬间便被利刃斩断,银月弯刀精准地朝她的方向掷了过来。
弯刀之威,带起猛烈的狂风,竟透过迷阵,掀起了院中的尘土与草药。
眼看着弯刀越来越近,重景伸手扯了她一把,冷声道:“别愣!”
默了片刻,他又缓和语气:“......反应太慢,以后教你。”
时重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因为......
之前重景仙君说的收她为徒的话,她还没有回应。
不是直接说“我要考虑考虑”的婉拒回应,而是“什么?你在说什么?”的没敢回应。
东来有些吃惊:“竟是他么?”
时重向重景求助时,他恰好在旁。也是知道那时局势是何等惊险。时重抓到了绝佳时机,成功绝了他的后路。便是他,也以为这恶妖已然死了。
看样子他还生龙活虎得很。
“时重,今日可是报仇的好机会!”东来抬头看了看浓郁黑沉的夜空,万物俱寂,星月无光,正是可以酣畅一战的好兆头。
他哈哈一笑,换上银光闪闪的铠甲,执起赤霞剑,率先跃出阵去。
“你在这待好。”
低声吩咐一句,重景出手如电,紧随而去。
二人一道青光,一道银光,交错相行,一左一右,紧缠住隅使。
利刃相撞的声音不断从半空传来。
缠斗了三两回合,二仙一妖成对峙之势,落在地上。
这两个仙不简单。隅使低下眼帘,遮住眼中精光。
厚辫子,在黑夜里,透出奇异的红,犹如焰火,愈烧愈烈。
嗅到熟悉的仙力,冰冷的眼落在左边,隅使慢慢笑:“原来那日是你。”
重景默然颔首:“是我。”
手里提着一把剑,通身漆黑冷硬,剑锋又透出一些清蓝。剑尖指着隅使,轻轻一翻,便将他逼退数寸。
隅使“呵”了一声,揉揉心口,漫不经心:“那日你伤我一毫,今日我必报之。”
话音刚落,一道利爪裹挟妖力而来。
不简单又如何?两万年前,他杀过的仙,也不少。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和着利爪的冷光,向前掠去。
重景面色不变,轻退一步,将剑当胸横握,轻轻一弹。剑身力韧万钧,也柔如发丝。仙力震荡,隅使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阻止不前。
重景又一振袖,密密麻麻的清光当头扬下,贴上隅使。
发上,衣上,右手的银月弯刀,左手幻化的利爪。
隅使笑:“仙君使了好大的气力,却好似对我不起作用。”
他收起弯刀,跃至半空,快速结印,业火从掌中涌出,如同簇簇莲花,翻滚绽放,热浪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
眼看着花溪巷要遭此一劫,一道晶莹剔透的冰墙骤然出现,围在业火四周,牢牢阻住烈焰去向。
“滋滋”声不断作响,东来一剑斩断翻涌的业火,徒手抓住隅使的衣襟,朗朗笑了两声:“原来偷走业火的人是你!”
真是个没有预料到的发现。回头去看重景,他的面色仍旧沉淡如水。微一思索,便想到了某时他的话:“天帝要下一盘棋。”
再打量打量这隅使骤变的脸色,莫非这便是棋盘的一子?
再如何傲然,刀疤脸此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
请君入瓮也罢,他自恃守有红莲业火,入了瓮,他也能将瓮破了。可当他们请君入瓮的,正是他手中的这红莲业火,他便失去了最后一丝依仗。
破釜沉舟,方有一线生机。只能硬拼妖力了。
业火忽地从隅使心口蹿出,燎断了东来手里握着的那一截布料。
隅使猛地退后,借业火之势,直冲向时重所在方位。
仙君在,她怎可能不在?是以早在他二人出现时,他便留了个心眼去寻她。本想着抓她回风雨楼,关起来好好折磨。
现在他只能挟她以保性命无忧。
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结束时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方才时重躲在黎霜虎身后,惊骇地看着隅使向她袭来,他浑身的妖力都被释放,以保能拖延重景与东来的攻势。
黎霜虎怒吼一声,横爪拍向隅使。仙力与拼死一搏的妖力相撞,本是该落入下风。
可不知怎的,隅使却在近前时,忽地慢了下来,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的。
这便导致雄健有力的虎爪落在了他的胸口。
清光一闪,隅使轻飘飘落在地上,身形缓缓变化,变成一只毛发通红的狼妖,如死了一般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东来看着地上的瘫尸,不由长叹一声,戏谑道:“敢于辰天官抗衡,简直是嫌命太短!”
听了这话,时重浑身狠狠一震:重景仙君是辰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