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小弥夏

8、灼灼08

　　1
　　广州的冬天不冷，和杭州的四五月份差不多，气候很舒适，只是湿气有些重。
　　邱非穿着白衬衫，个子比之一年前又高了十几厘米，瞧起来干干净净高高瘦瘦的，故而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他快步往前走着，见周围人回头看他，单手扣紧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

　　大概是直走了三条街才看到了闻理。

　　“走走走。”闻理抱着手臂，微微仰头，一幅老大的派头。
　　“去哪儿？”

　　闻理手指贴在唇前，嘴角勾起，说：“秘密。”

　　又是“秘密”。嘉世的闻副队对于保持神秘感和仪式感是真的非常执着。

　　邱非觑他。
　　闻理清了清喉咙。
　　邱非再接着看他。
　　闻理不说话。
　　邱非刚想说什么。
　　闻理突然害怕了，“我说……我说行了吧，小队长。”

　　好像上次开会挨骂的时候，他们邱队就是这样看他的。闻理觉得他们家小队长是越来越有威信了，哪怕这张脸看起来清俊疏朗，稚气未消。

　　一个压枪，邱非抠了他十个细微操作，然后平和地问他：“会了吗？”

　　会、了、吗？
　　合、理、吗？

　　一个战斗法师帮一个神枪手抠细节，还十个？闻理感受了恶意。

　　闻理清了清喉咙，正色：“训练营那个小朋友，在后面那个网吧有线下pk，赌彩头那种。”
　　“小朋友？”邱非迟疑。
　　闻理点头，“对对对，叫陈漱言，今年14岁。”

　　闻理从手机里找到了小朋友的资料给邱非看。

　　陈漱言，剑圣黄少天的小粉丝，职业自然是剑客。
　　他的父亲陈晓峰是老一辈的职业选手，拿过零零年代魔兽3的世界冠军，虽然后来离开了电竞行业，但对于键盘类游戏的理解已经沁入骨髓，这也自然而然地影响了他的儿子。
　　至于陈漱言，现年14岁，在蓝雨训练营的名声很大，有“小天才”之称，蓝雨俱乐部对于这位少年的重视程度极高，但又碍于队内已经有黄少天、卢瀚文两位剑客选手，答应他的正选资格迟迟没有后续。

　　邱非低头看着陈漱言在训练场的胜率，疑惑：“那为什么其他战队没有行动？”
　　“还不是因为陈漱言不愿意啊，他那么喜欢黄少，一点都不想离开蓝雨。”闻理说着说着就开始演了起来，“爱他，当然不想离开他。”

　　“……”

　　“那你怎么让他来我们队伍？”邱非正说着，突然有了一点怀疑，“你不会是准备……”
　　闻理正色，肯定了邱非的想法：“对，就这样，一鼓作气拿下他。”

　　“……”

　　两年打磨，闻理的战术素养终于有了进展，越来越脏了。

　　你不如直说骗小孩，邱非腹诽。
　　14岁，好骗，是吧。

　　邱非眯着眼看着闻理，突然开始后悔来广州了。

　　2
　　飞翔网吧。

　　邱非跟着闻理往里走，一直到最里面的卡座，坐着一个小男孩，黑色短发，眼睛是浅淡的琉璃色，正没有形象地数钱：“1、2、3、4……”
　　厚厚一沓的钞票，看起来极为壮观。

　　闻理用胳膊肘戳了戳邱非，用眼神示意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陈漱言的电脑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荣耀单挑，一次一百块。”
　　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狡黠的笑脸，是小朋友特有的顽劣。

　　邱非默默拿出了手机，示意“ok”。
　　闻理心领神会，径直向前，不客气地坐到了陈漱言旁边，问：“小朋友，这些都是你赢的？”很亲切的语气。

　　闻理那张漂亮而具有迷惑性的脸发挥了作用。他瞥了一眼，陈漱言的电脑屏幕上还是未结束的决斗场结算记录。

　　连胜：57
　　胜率：98.72％

　　陈漱言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大哥哥，以为和刚刚被他打趴的那群人一样，也是来找他决斗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闻理，用小发卡把自己翘起来的呆毛卡住，问：“是，怎么了？”

　　“荣耀？”
　　“嗯哼。”这小孩还挺傲气。

　　闻理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啪”的一下砸在电脑桌上，撑着下颌问他：“要不要跟我这位朋友试试？”

　　极为豪迈。

　　闻理来之前特地去银行取款，因为银行卡里钱不够，还打电话找夏仲天支了两千块大洋，现在钱包里有足足五十张百元大钞。
　　好不容易装了回阔气，他就像是民国时期的富家公子哥，领着自家长工（小队长）来砸场子。

　　陈漱言眯起了眼睛。
　　作为蓝雨训练营的一员，他当然关注过圈内的事情，但一个心高气傲的小朋友显然只关注了全明星级别的人物，根本不认识邱非和闻理。
　　他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钱包，一琢磨，答应了。

　　邱非vs陈漱言。

　　邱非带的账号卡是备用卡，装备没有银武，看起来凄惨。
　　小朋友一看，“哟”了一声，挥动自己手中75级的银武光剑，龇牙笑：“这位哥哥，输了别怪我欺负你。”
　　邱非压低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嗯”了一声，似乎被感染了，也变得少年意气，不那么严肃，回敬：“行，你说的，输了别怪我欺负你。”

　　陈漱言冷哼了一声，觉得邱非在嘴硬。

　　第一局，随机地图。
　　邱非打得很谨慎，没有上来就强硬地往前冲。但战术走位十秒二人都没有动作，战法先动，起手落花掌，接圆舞棍。陈漱言显然受了黄少的影响，标准的防守反击式打法，格挡接拔刀斩，手速快但有章法。

　　小朋友看着傲气，但打游戏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锐气中带着严谨。
　　三分钟，邱非把陈漱言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意外，一定是意外！”陈漱言不信，虽然他才到蓝雨训练营三个月，真正接触职业的时间不久，但除了队长、黄少和卢瀚文他们，基本没输过。
　　他笃定地评价是“意外”，可心里清楚这个人的水平很高，又重新发送了pk邀请。
　　觉得是很强，但他也许能打得过。

　　很可惜，愿望落空了。

　　十局，10-0。
　　第一局时间要久一点，后面的几局邱非越打越快，像是把陈漱言看透了，最后一局一分二十秒就把这孩子打趴下。

　　一局都没赢。

　　陈漱言皱眉，按住脑袋上卡住的呆毛，有些生气地重新打量了一番邱非，问：“你是职业选手吧？”没等邱非回答，这孩子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小书包，声音很大：“你们这是欺负小孩，我不跟你们玩，哼。”

　　他站起身就要走。
　　顺便掏出手机开始搜圈内有名的战法选手，还没想好哪些关键词，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邱非，嘉世战队。”

　　“……”

　　陈漱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微微屈膝与他平视的邱非，然后在少年的注视下默默地在搜索栏打下qiufei六个字母。

　　他低着头，小声问：“qiufei，哪两个字？”
　　邱非失笑，他从官网把自己的信息摘录出来给陈漱言看，顺带还有闻理的。

　　“哦，才第十六名，不如我们蓝雨。”陈漱言瞥了眼积分榜，嘀咕，又小声骂自己，“居然没打得过黄少他们的手下败将，我真菜。”
　　“怎么说话呢。”闻理无语，“啪”得揉了揉陈漱言的头。

　　“说吧，你们俩找我干嘛。”

　　陈漱言不是第一次见这个阵仗了，之前有好几家战队的经理来找过他。
　　他背着书包鼓着腮帮子坐下了，质问：“不会是喊我去你们嘉世吧？”又先行否决，“我不去。”

　　他抱着手臂，知道眼前两个人是有求于他，说话变得硬气。

　　邱非也坐回了原位，与陈漱言平视，不是恳求的语气，只是陈述：“你过来，马上冬季休赛期的全明星赛我能安排你上场。”
　　意思是他能上场挑战黄少天。
　　陈漱言没想到邱非提这个，张了张嘴，没说话。

　　邱非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陈漱言面前，手机自带的录音机正在录音。

　　邱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小朋友，问：“正规青训生应该都不可以参与‘赌彩头’这种事情，一经发现取消青训资格，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有些严肃。

　　十八岁的队长身体微微前倾，邱非看着陈漱言，突然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现在我把录音交给你了，你自己删掉吧。”

　　3
　　邱非带着陈漱言去附近的商场吃晚餐。
　　小朋友被刚刚的阵仗吓得一愣一愣的，态度也没那么嚣张了。

　　但介于邱非较于闻理是真的有求必应，他又不自觉地跟这个最坏的哥哥走得近了些。

　　邱非给他买了一款限量款的键盘，又带他配了新键帽，单个4k那种。
　　陈漱言抱着一堆礼物，吸吸鼻子，问：“真送我？”
　　“嗯。”

　　陈漱言皱着眉，疑惑地抬头看邱非：“你们嘉世这么有钱吗？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又不跟你走。”
　　“没，”邱非叹了口气，“我们嘉世很穷的，今天一天给你买礼物，花了我三年的工资。”

　　陈漱言“哦”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邱非和闻理两个人把陈漱言送到了蓝雨俱乐部的门口，冬季休赛期待在训练营的人不多，很多都回家了。
　　陈漱言就孤零零地摆了摆手说再见，转身往回跑了几步，突然回头，发现那边两个哥哥还在黑暗里看他。
　　他又跑了几步，再回头，还在。

　　陈漱言觉得自己疯了。

　　他跑到邱非跟前，十四岁的小孩藏不住情绪，有些变扭地问：“你说的让我参加全明星新秀挑战赛的事情，是真的吗？”

　　4
　　陈漱言的转会与合同办得很顺利，他背着大包小包来了杭州，占据了筒子楼最大的一间卧室。
　　这孩子似乎是个天生的乐天派，爸爸妈妈教得也很好，积极开朗，呆在哪里都能很快融入。

　　只是一堆嘉世训练营出生的选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蓝雨的，季茵“哈哈哈”笑了许久，觉得有需要为了尊严和陈漱言决斗一次。
　　赌上嘉世的名义！
　　哪怕她比人家小孩大了五岁。

　　介于嘉世的小队长邱某人的淫威，队内不准赌钱，季茵决定谁输了谁贴一根白条在脑门上。
　　陈漱言同意了。

　　季茵愉快地赢了一局又一局，但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邱非一进训练室就看见贴满了白条连只眼睛都不剩的季茵。
　　“小队长，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队内的刺客性格还挺特别，别的刺客都是默默无闻，存在感极低，全联盟大概只有季茵是如此的喧哗吵闹。
　　这姑娘吹了一口气，把白胡子一样的纸条吹的翘起来，指着在电竞椅上歪得横七竖八笑的陈漱言说：“帮我打他。”

　　陈漱言还记得输掉的那一千块，虽然事后邱非没问他要。
　　他大吼：“我不要跟邱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