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小弥夏

2、灼灼02

　　1

　　很快，挑战赛就开始了。
　　自从肖时钦来到嘉世，训练的乱象一点点被规整，日子走向正轨。

　　孙队偶尔会在肖副队的建议下来训练营“考察民情”，借着这个机会，孙翔跟邱非有过两次交手。
　　第一次是团队赛，正选队伍VS训练营队伍，邱非作为指挥与正选队伍交手，结果很惨烈，三分钟的时候队伍里就只剩下他和季茵两个人了。

　　季茵的走位很好，奈何是治疗不是输出，他一人难敌五手，很快便结束了战斗。

　　比赛结束后，经理喊邱非出去一次，聊了些事，大抵是肖副队认为他是可塑之才，但经理似乎并不认同，并联系了公会会长陈夜辉进行了论证。
　　邱非心里明白所谓的“不同意”大抵是什么原因，在一旁等了许久。肖副队揉了揉眉心，叫住了一旁放风的孙队，让孙队和他单独pk一次。

　　孙翔染成金色的头发在秋天的暖阳下像是流光溢彩的枫叶，与会议室红色的嘉世标志交相辉映。
　　“小事情，行啊，小事情。”他仰着头有些傲气，像是念绕口令一样应了下来。
　　“孙队你还真是。”肖时钦笑了，神色有些无奈和纵容，看起来两个人相处得不错。

　　邱非坐在电脑桌前和这位第七赛季最佳新人、新任斗神pk。
　　邱非是有天赋的，技巧也很娴熟。

　　他十三岁时在网游里被同队的指挥游说来打职业，背着家里人来嘉世训练营面试被选中，见到了传说中的斗神“一叶之秋”真正的操作者。

　　他觉得那场旅程对他来说是一场前所未来的奇迹。

　　邱非是因为一叶之秋的混剪视频知道的荣耀和嘉世，那年他十二岁，第三赛季嘉世三连冠，游戏风靡全网，知道荣耀的谁不知道叶神，玩战斗法师的谁不希望成为嘉王朝公会的一员。
　　幼小的邱非觉得战斗法师酷毙了，想都没想就拎着战矛为了嘉世往前冲，然后被“微服私访”的叶神相中了。
　　但可惜，那时候的邱非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没完成，邱非拎着训练营的合同回家，爹妈才看了两眼，就组织了残忍的混合双打，把邱非打屈服了。直到中考结束邱非自己拎着行李出走跑到嘉世呆了三个月，邱爸邱妈才渐渐松口。

　　眼前，曾是他心目中的神，斗神一叶之秋。
　　如今这个角色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杀伐决断，锐利无比。

　　一开始并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吊打，前两分钟有来有回，邱非甚至是占优势的，但最终还是输了，三分半，从第三分钟开始邱非陷入了孙翔的节奏，彻底崩盘。

　　邱非恍惚想起来，叶队最后一次打他，用了不到两分钟。
　　他重新感受到了失败的滋味，但偏偏有些屈辱和不甘，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曾经的队长，但什么也做不了。

　　2

　　那天是个阴雨天，阴云密布，没有一点光亮从云间倾泻，经理敲了门喊邱非出去，闻理和季茵都挺好奇，凑着头在看，被邱非按着脑袋要求好好训练。

　　最靠里的会议室，是嘉世俱乐部最小的那一间。
　　很久没打扫过了，经理开了灯，拍了拍空气里凝滞的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邱非得到了一份新合同，经理说孙队认可了他，给了他一次机会。

　　正选。
　　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

　　经理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一份平静无波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暗，他推了推眼镜，告诉了邱非俱乐部具体的决定。

　　嘉世有了一个新的战术计划。
　　他们希望邱非成为孙翔的影子。

　　3

　　影子战术，邱非同意了。
　　哪怕很多年后他再回想起来，也未曾后悔过。

　　在战术里，影子就像是人的阴暗面，需要包容所有错误，调整节奏，需要承担大部分的风险，给出高潮前的铺垫。但精彩不属于影子，属于站在光亮处的其他人。
　　他是飞蛾扑火的蛾子，是见不得光的修饰，却还是要付出百分之一千一万的努力与专心。

　　没人想做替身，可邱非同意了，他签得干脆，以至于让经理有些怀疑，他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冷笑两声便拿着公司的那份合同走了。

　　成为正选的那一天，邱非请闻理和季茵去吃了夜宵，在杭州市的某个小角落，他们以可乐代酒，喝到一起打嗝，像是三只此起彼伏的青蛙。
　　闻理说今天高兴，要献歌一首，然后捧着脸开始唱“如果我只是一只羊……”
　　三个零零后一点代沟都没有。季茵跟着他在后面哼，唱着唱着变成了男女合唱，还撺掇着邱非一起。

　　邱非咳嗽两声，觉得有损形象，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但最后还是很小声地跟着哼了几句。
　　下过雨的天气就算是夜晚也那么清新，三个人谈天谈地，季茵突然说起自己向俱乐部申请转职做刺客的事，有些期待，又担心能不能转职成功。

　　闻理不以为然，念叨着：“第四赛季那个季冷，害我们嘉世止步三连冠可不就是姓季吗？季茵你跟他八百年前是一家，你成为刺客，我们就能打败霸图，成为冠军。”
　　邱非撑着下巴，看着他们胡言乱语失笑，然后就听见麦霸闻理小朋友为了祝福“季茵早日联盟第一刺客”献歌一首。
　　这次是迪迦奥特曼的《奇迹再现》。

　　奇迹出现啊。
　　邱非觉得他们俩傻透了，可偏偏自己还是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2023年的下半年发生了许多石破天惊的事，就比如邱非扶着醉可乐的两个笨蛋回俱乐部时，在兴欣的前台看到了疑似叶秋的身影。
　　又比如兴欣建立了战队要打挑战赛，而队长叫叶修。

　　正选的会议邱非可以参加了，他听经理拿着数据分析叶修就是叶秋，拿着笔记本听老板陶轩气急败坏地骂兴欣骂叶秋。邱非突然就沉不住气，握着水笔的手指指节分明，很用力，微微泛白。

　　他偏过头看到皱眉的肖副队，还有晃着腿在发呆的孙队。孙翔开会时神游不是第一次了，私下里问他孙翔解释说是嘉世的会议弯弯绕绕太多，决定的事他又改不了，不如干脆接受结果。
　　此时，邱非的小动作被孙翔注意到了，他露出一个笑容，做口型说“开完会pk”。是少年得意的骄傲，但不算讨厌。
　　邱非在经理冰冷的目光下缓缓点头，然后默默低下了头。

　　新的赛季，嘉世的挑战赛打得很顺利，但邱非未曾有出场机会，他坐在替补席很久，就好像从未成为“正选”一样。
　　唯一宽慰的是孙翔跟他pk的机会变得多了起来，影子战术要求两个人的熟悉与磨合，孙队不会教人，但耳濡目染，邱非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偶尔肖副队和沐橙姐也会给些基础技巧和对战思路的指点，邱非很感谢他们。

　　但嘉世的日子不会一直平静无风，就好像总有人会暗地里使绊子。
　　邱非不理解叶队为什么要重新打回联赛，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嘉世作为对手，在他的眼里，嘉世就等于叶秋，而沐橙姐不也还在嘉世吗？

　　“所以说，叶秋这个祸害就该灰溜溜地退役，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最近邱非申请调换宿舍和闻理同住，他是来给闻理送备用键帽的，但没想到打开训练室门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十六岁的邱非规整地穿着嘉世的队服，胸前嘉世的标志像是一颗疯狂跳动的红色心脏，他看到李睿那里围着一群人，而众星捧月的李睿疯狂诋毁着曾经带给嘉世辉煌的人。

　　越说越难听。
　　越说越难听。
　　越说越难听。

　　邱非到最后已经听不清楚了，他的气血上涌，几乎是跑过去的，拎起李睿往他的脸上来了一拳。

　　4

　　邱非被处罚了，连带的还有闻理和季茵。
　　当时邱非上头打了李睿一拳，闻理和季茵想上来劝架，也许理想的结果应该是两个人分开，邱非认错。
　　但不是，闻理和季茵还没碰到邱非的衣角，邱非就被打了回来，一人一拳，有十几个人。

　　邱非才十六岁，又瘦，是个还在长高的电竞少年，哪里干得过一群人。
　　闻理上来扒住了邱非的队服往外拖，根本拖不动，季茵直接跑到训练室外喊人。

　　事情得到了解决，邱非被记名处分，一个月不能出场，并向李睿道歉。
　　邱非不能说“我不服”，顶着乌青的半张脸走路都是避着人，直到苏沐橙皱着眉堵他，严肃地询问“你知道这样会禁赛吗”时，邱非才后知后觉地后怕。

　　那日起，邱非没再去训练营的训练室，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于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回顾孙翔的pk视频和训练上。

　　可某日，季茵拎着行李来宿舍找邱非和闻理时，邱非还是有了遗憾。

　　她被训练营以“更换职业不再符合嘉世训练营预期”为由提前四个月劝退，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正常程序下也该是合同到期不续约，可偏偏在季茵这里管理层的态度明确。
　　哪怕是四个月，好像也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这是在示威，管理层对邱非的示威。

　　季茵比邱非大一岁，虽然平日玩笑打闹，此刻也有了姐姐的样子。她的脸上一点失望或是怨恨的表情都没有，云淡风轻地说：“姐要去霸图训练营碰碰运气。”
　　闻理就是个泪失禁体质，一听，本来一抽一抽看着天花板不想哭的，现在“哇啦哇啦”哭了起来。
　　“你这个叛徒，怎么能去霸图呢？那可是敌营。”

　　季茵严肃教导：“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好的刺客可不就是霸图培养的吗？姐要去那里偷师，等日后回来造福嘉世。”
　　邱非还在生气，此刻也气笑了，“万一正选了，那你还回得来吗？”
　　季茵哈哈大笑，“小邱很理想嘛，放心，我肯定选不上。”

　　闻理劝：“咱学刺客就不能去三零一吗？学杨聪大神，霸图太可怕了。”他平日里在录像看到韩文清就害怕，邱非还听说他们家有拿韩文清吓不听话小孩的先例，怪奇妙的。
　　季茵又笑了，摸了摸闻理的头没再说话，最后林林总总一些交代，跟邱非说了句“再见”就拎着行李出门，是她爸爸妈妈来接。

　　十七岁的少女，挑了牧师白的长裙，第二年的杭州没有再下雪，因而冬天只剩下寒冷赠与。

　　季茵，她曾经是邱非和闻理的绑定奶，如今走得毅然决然，好似没有遗憾，头也不回。
　　邱非骤然想起什么，跑到训练室，看到季茵留在那里的两本笔记本才彻底确认，哪里是去什么霸图，季茵回家了。她放弃了职业选手的梦想，连天天揣在怀里的记录本也不要，离别时那么说，只是怕他们难过。

　　5

　　嘉世的挑战走得很顺，兴欣亦然。

　　邱非没落下一场兴欣的比赛，他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兴欣很强，但比起第八赛季的嘉世要差的多，他关心，一是因为叶队，二是因为邱非有预感，嘉世会安排他对战兴欣。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但总体很痛苦，闻理睡前总是和邱非抱怨训练室里发生的事，好像自从知道兴欣和叶修之后，嘉世又变得混乱起来。

　　一切像是无法解开的绳结，邱非不想深思太多，因为他变得很忙。
　　十二点睡，五点起。
　　全队也都进入了状态。

　　只是偶尔吃饭回训练室时，邱非会到窗户前看上两眼，那个角度，一眼就能看到兴欣。有时他能看到像是混□□的金发小哥，有时能看到漂亮的短发女人。哦，还有乔一帆，邱非这才知道这个男孩是阵鬼，电竞刊物上介绍，他曾经在微草训练营待过一段时间。

　　叶队似乎很看中他的新队员，邱非只看见过他两次，每一次都是带着笑容的。那是在嘉世时未曾有过的轻松与愉快，队长……叶队到底在想什么。
　　十六岁的邱非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思考那么复杂的事。

　　挑战赛的最后一场，嘉世VS兴欣。

　　邱非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上场的机会，未曾犹豫“取得胜利”这一点，这是职业道德，他该做到、能做到。

　　只是真正站在比赛台上看到对手是叶队时，邱非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和这个人的比赛胜率是0。但还是要全力以赴！邱非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