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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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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海浪声在睡梦中轻轻地呼唤着他。
恍惚间,湿润的水汽渐渐漫过了他的全身。带着咸味的吐息一下又一下地搔动着微颤的眼睫毛,弄得他痒呵呵的。
“……别闹。”
他含混地说道,翻了个身。
“……莱恩哥哥?”
声音带着些许轻微的气音,在模糊的听觉中混成一团,根本听不明白是在讲些什么。
陆问光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很快又被席卷而来的倦意沉沉击倒。
谁啊……这么烦,扰人清梦。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声音的主人却依旧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并且渐渐变得清楚起来。
那似乎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还未褪去奶味的童音有明显的颤音,时不时地还要打个哭嗝——大约是哭得太久,岔气了。
想到这点,陆问光更烦躁了。
小孩子就是麻烦,哭都能哭出问题。
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女孩断断续续的抽泣,一骨碌翻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是不是?!”
声音的主人怔住了,连嗝也不打了:
“莱、莱恩哥哥?”
陆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了突然提高的亮度。
下意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硬生生给逼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瞳孔一瞬间就缩成了针尖大小。他不着痕迹地低头,眨巴几下眼睛让自己逐步适应过强的光线。
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
浓郁的海腥味搅合着汗水的酸臭味一股脑儿就冲进了他的鼻腔内,陆问光不得不花费好一番力气来忍住一连串呛咳。
这是一个典型的船舱——银白色的钢铁舱壁,一扇扇封闭式的椭圆形舷窗打着一圈厚厚的封边钢条。眩目的日光透过厚厚的舷窗玻璃射向舱内,给舱内的事物打上了黑白分明的光影——
人。人。人。
陆问光想。
他妈的,全是人。
这个船舱里起码挤了一千多号人。老的小的残的病的,黑的黄的白的蓝的——或坐或立,或躺或靠……几乎全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模样。
陆问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向后挪动身体,谁知一动浑身上下都咯吱咯吱发响——
他低头一看,面无表情。
好,看来他和这群人也差不多。
“……莱恩哥哥,你、你醒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发问,战战兢兢的声音打着颤,听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你还活、活着吗?”
陆问光:……
不是,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像是死了?
他不耐烦地抬手想要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手抬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眼镜不见了。
可是眼前还是一样地清晰。
陆问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反射回路绕了太阳系一圈,此时终于感受到了那么些许的不对劲——
他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一觉起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陆问光,麻省理工学院工程系大三就读生,在一次平常的午睡醒来后,不但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宿舍里,而且连壳子都换了一套。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看上去不仅已经小了一圈、而且瘦了一倍的手,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杀气了。
女孩被“莱恩哥哥”身上冒出的黑气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问光:……
这样的小兔崽子有谁愿意要?白送可以吗?
他勉强压下糟糕的心情,胡乱地在女孩的头顶揉了几下,“别哭了,浪费体力。”
女孩立马不哭了,浑身筛子似的抖得更厉害了。
陆问光:……
他也没长三头六臂啊?
他颇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意识到这一切绝不是一个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问题——毫无道理的穿越,一无所知的现况,以及……
他低头看向自己。
这副“干啥啥不行,嗝屁第一名”的身体。
由于缺乏锻炼,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色,其下的青色血管在强光下几近清晰可辨。
皮肤之下,纤薄的肌肉只能堪堪包裹住脆弱的骨头。他的胳膊和腿都比正常人几乎要瘦一倍,像是风中摇摆的、细细长长的芦苇。
直觉告诉他,少年的身体就像是某种艺术品——易碎的、美丽的艺术品。
而这显然使陆问光的心情更糟糕了。
一个本应摆在展柜里的玩意儿出现在了一条臭烘烘的、看起来像是贩卖人口的船上——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自己的处境绝不美妙。
前去无路,后有追兵。
简直就是开局一条命,生死全靠赌——要多不靠谱,有多不靠谱。
“……你不是莱恩哥哥。”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在耳边响起,陆问光偏头一看,发现她正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抵着他的喉咙。
“……你、你究竟是谁?”
有意思。
陆问光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现在的情况是:“莱恩哥哥”,也就是他附生的这个人,绝对在几天前就死透了;而可爱的小女孩与“莱恩哥哥”感情深厚,硬是抱着他的尸体过了几天。
再然后,就是陆问光的穿越了。
按理来说,正常人绝不会想到在相同的身体上还能住进不同的灵魂;就算察觉到不一样,也不会有这种奇怪的质疑,顶多认为他历经生死,性情大变。
但是小女孩不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她这种天马行空的质疑,可是她就是理所当然地提了出来。
这就说明,这种情况,在这个世界,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极有可能,是已经发生过了。
陆问光不着痕迹地微翘嘴角。
有意思,他想,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你到底是谁?!”
女孩的情绪很激动,陆问光又一直不开口说话,她一时没控制好,一丝鲜血从向里压的刀口处淌了下来。
陆问光这才不紧不慢地瞥了女孩一眼。
“交易都是等价的,孩子。”
他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净了那一丝鲜血,表现得就像不是一把刀压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似的: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