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boss直聘 ...
-
存放冻品的步入冷库不比冷藏，那边温度用来保鲜，这边温度适合“存尸”。
她不想深究这层鸡皮疙瘩究竟是因为这儿温度太低，还是因着什么让自己下意识地保持紧绷的人。
寒气逮着毛孔拼命往更深层的肌骨里钻，朴晚顿觉那些炽灼沸热的念头好像都强行被冻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脑中一片短暂，又近乎僵呆的空白。
嗡——
制冷设备间歇性的震鸣声几乎赶在她抬气动作的同一时间响起。
原来世界还没失声...
回过神来，她利索地摸出手机给梁妤发去消息。
周一是夜露的休班日，朴晚想不好这样用老板的身份打扰人家休息妥不妥当，干脆直接把有加班费这个前提也一并说明白。
其实叫梁妤过来完全出于私心。
夜露过去秉持着「节流」原则，凡事能省则省，不亏就行，一直是自己前后两头忙，始终差个正儿八经的前厅经理，不过与其用那些履历漂亮的应聘人选，她更倾向亲手培养出个“一条心”的团队成员。
眼下刚好是个机会，让梁妤观摩一下现场问题，做个救急。
嗯...
这样琢磨着，门缝忽然传进推送货门时伴随的「吱呀」一声合页响。
转轴滞得有段时间了，可朴晚总把上油这码事忘在脑后，那门通去仓库，除了店内人员和常来的几个送货工人，外人鲜少知道这条路径。
她上周六定了几包粉糖，按理说应该是在这两天送到。
夜露上下该锁的地方都锁好了，今天又是休班——
所以这一声开门...
八成是送货工来了。
朴晚不想向任何人袒露当下自己这幅苦况，于是装作给冻品腾空间的尾声，把木块一脚踹回门内角落，快速整理表情，起手反旋好冰箱门。
温度骤然回暖。
再一抬眼，就“不经意”地迎面遇上...
来送东西的韩鸥。
戴着单只漏拇指的粗棉麻手套，手里托着两大块塑封好的红肉。
“...哟，好巧，行家也在啊？”
没等自己开口应句什么，韩老板却收起轻俏笑意，表情一变，对着她的脸径直凑近了些，“怎么了这是...”
语气很是关切。
朴晚悄悄屏起呼吸向后撤了小半步，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微妙的躲闪。
怎么了？
虽说自己没那么在乎外在，可从早到现在又是口罩又是生鲜的，她也无暇顾及仪容，保不齐目前的状态有些散，今天为了上镜形象是打了个底妆没错，但被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地一挑，朴晚反而开始怀疑是不是刚才哪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把脸给蹭脏了...
“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哭啦？”韩鸥尽可能地压着嗓音，却把话头牵得磕磕绊绊，抓着肉立刻浑身摸口袋。
哭？谁哭？为什么哭？
都什么跟什么呀？
朴晚被这一句问得发蒙，琢磨不清对方是从哪儿下的定论，于是摸头不着地只抬了个上扬音节。
“啊——？”
“这儿...”直到韩鸥递了张纸巾给她，又隔空伸手比划了一下，“泪痕。”
暂不提鼻子红红的算不算是妆造内容的一部分，这脸颊上还没干透的痕迹总不会误判吧？
铁证当前，朴晚这才察觉到刚才流泪了。
应该是里头冷气太结实，自己又沉湎在利弊心情里，这才惹来了没意识到的迎风泪。
换做往常，这没什么的。
可今天...万万不行。
前脚刚从满是镜头的厨房憋着气离开，后脚打冷库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说出去这还得了！？
「气哭了。」
不行不行不行。
这绝对不行。
她接过纸巾赶紧拭了拭面颊，“嗐，我进冷库找东西，太冷，眼睛不自觉地就...”
见韩鸥好像没多相信似的点点头，朴晚紧了一下喉咙，扯了个勉强的笑又继续多补，“真的，我眼睛本身就有点儿小毛病，这脚踝也是因为眼睛摔的呢...”
说罢她还不忘朝前抬了抬脚，特意漏出右脚绑在厨师鞋底的单一只防滑套。
自己眼伤这事半是遗传，半是职业病。
先天光敏感，后天染过一阶段干眼，时逢冷热交叉还偶尔会流泪...
哎呀哎呀，什么呀，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乱。
朴晚也不知道非要站在这里讲明白个什么劲儿，面前这位明明和外面那帮闹哄哄的人无关...
倒是韩鸥，穿了件胸口带logo刺绣贴袋的牛仔深外套，却在内里大咧咧地配着一圈相当旧的土黄色护腰，另一只卷边袖下的手骨还裹着个草绿色护腕。
“韩老板今天来找我是——？”
瞄了眼面前的两大块肉，她索性把话题回丢给对方。
“噢，我认识的一姐妹儿有个牧场，挂标动物福利的，想找个懂行的老手试试肉，正好我弄完认证从你门前路过，就拐过来问问。”
“这两块都熟成好了，原切，上面这个是70天干熟成...”韩鸥这才念起来意，仔细对照塑封上黏着的小标签，递过去又说，“这包是25天湿熟成，送样检测也做了，报告项目全过。”
“70天？”朴晚似乎是割去先前种种不愉快，只不可思议地拣着关键字又重复了一遍，“这好贵重，你自己留着嘛...”
要知道，市面上用21天干熟成的原切都足够餐厅大肆宣传起“诚意”二字。
这块接到手的塑封肉排外缘颜色略深，越靠内过渡越是红嫩，表面嵌着漂亮的大理石纹，切面平整，厚度更是可人，外有七十天干熟成的价值加持，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相当富足细致。
甚至此刻外包装摸上去还凉凉的，说是份大大大礼也不为过。
“放心好了，我车里还有自留，送你这是多的一份...”韩鸥松松手套上的指洞，把另一包也稳稳叠去朴晚手里，“东西送到，接下来想怎么处理你随意。”
自打认识韩鸥以来自己没少“吃小灶”，虽说两人的账目是走月结模式，可韩鸥习惯只算采买大项，细碎盈余忽略不计。
总这么连塞带送的，她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也不跟你推来推去了，谢谢鸥姐啦...”
朴晚把谢词递得又脆又客气，随后话锋一转，想着把人留下来先小坐会儿，等外面摄像头关机她就出去找瓶酒礼尚往来一下，“诶、要不...”
“朴经理——！”
一声限时称谓唤得生硬，嗓音却是中气十足。
循声看去，走廊尽头多了个朝二人方向挥手的人影，照说食材有限，上午该赶的进度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
况且就算自己不在，李訇利手里也该额外有一份准备好的流程计划才对，临近午间段，用不着自己再插手什么。
她眉头松松一吊，还是决定先跟着回现场看看。
总归是夜露的厨房...
“鸥姐，那个...不着急走的话你就随便先坐会儿，我这儿今天...”
“...知道知道，你去忙。”
“还有——”
“还有什么？”
“刚才的事，能不能你就当作没看见，别把我给说出去...”
...
把她叫回来是为了工作餐的问题。
镜头前露个面儿而已。
首日营业，几个人对采买体量没太多概念，能用的食材都给菜单按需分去了，自然不多午间的工作餐部分。
节目组倒是为了播出效果临场“搞事”，声称可以给嘉宾提供老式盒饭，但条件是餐费要如数抬到今晚的营业红线上。
合着中饭的钱得靠大家齐力营业赚回来...
简单商讨过后，几个人分斤掰两地点了两份米饭，席答拿到温饭后快手稍作调味，在镜头前几下勺起锅落，用串剩下的肉块肉油辅以切碎的绿叶菜，炒出一大份锅气十足的炒饭。
肉块煎封至焦香，米粒油亮松散，光是闻着看着就足够让人食欲大开。
就连徐清都破天荒地放弃水煮，吃光整一小碗。
看来真给孩子饿坏了。
用餐环节就此告一段落，鉴于那条鲭鱼还得搁冷藏再存放一会，眼下不剩什么营业前太急迫的任务，索性节目组网开一面，放大家一个小时来调整状态。
几家艺人被各自助理忙前忙后地添妆补觉，唯独朴晚只身一拐，悄悄离开了密集区域。
她是没想到出来跟镜一圈要捱这么久，也不知道这会儿韩鸥走没走...
只不过还没瞧着韩老板的影，却先撞见了另一个熟面孔。
“chef不录了？”
迎头话音浓浊，还掺着点莫名的盘问口吻。
在自家地盘又看见这头饱和度渐低的红发，朴晚免不得心里有些些吃惊，“温总？”
是温彦。
赞助方的顶头上司亲自过来，说出去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工作人员说暂休一小时，过会儿再继续。”
“嗯哼。”不热络也不敷衍，对方像是很见缝插针地回了声动静。
“...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见chef工作。”接着刚才那声含混的应和，温彦自然地剥开一片扁巧克力，又垫着包装锡纸给朴晚掰去一半，“很不一样...”
“啊？有吗？”
比预想中更挂火？更气粗？还是更容易暴走失态？
朴晚其实自知不适合把工作状态暴露在镜头面前，厨房催人火气大，总衬得自己像一颗时刻待爆的炸弹...
被看出来了吗？
“准确说，比我预期得要柔软...”
柔软，识时务，收放有度。
来之前她已经权衡过，如果再出现一次昨晚的现场“事故”，不计后果地想什么说什么，那温彦就有必要让下面备点对应的公关预案，也要重新考虑朴晚彼时被某人一再承诺出来的价值。
失言一句，往小了说是真性情，要是借题发挥的话...
容易反噬MNF长久经营出的信任资产。
职责当前，她会随时做好最坏的割席准备，再着手去物色一张更合适的牌。
不过好在这位朴主厨今天够识趣，从早到现在的一切表现都称得上可口。
憋着不胡，还知道给自己养牌...
有点儿意思。
温彦没透露半分心下所思，转而用指尖点了点巧克力的包装纸，继续分享自己一上午的观感，“我见过的主厨都是「boom」那种，很火爆，天天把refire（重做）挂嘴边...”
朴晚抿抿嘴，比起和自己预期的回答是否过分偏颇，她更分不清这句内里究竟是真褒奖，还是不带任何个人色彩的观察，仅限今日，泛泛一论。
自己也耐心不足，也常会把「重做」挂在嘴边，可夜露终不过一座小庙，点到为止，没必要事事循着过去礼大佛的规矩，只要餐期出菜不掉链子就行...
她笑笑没多应，垂眼把刚才接下的巧克力往嘴里塞。
舌尖上的可可逐层溶开，渐渐漏出基调之外稍有嚼劲的蔓越莓果干。
苦中带酸。
…
录制涉及到的小艺人本就自带一定基础粉丝量，甚至这方面一向偏钝的朴晚都能察觉到窗玻璃外时不时高举的摄像头。
不过这会儿主录场地的嘉宾已撤，四下更无非些散坐用餐的工作人员，她实在想不懂这些“环境要素”到底有什么拍摄价值...
“chef要一起去后面坐坐吗？”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温彦比自己更像夜露的主家，她低眼瞧了眼朴晚右脚的防滑套，好似顺嘴又一提，“我点了咖啡，不热的...”
冰的，温的，不热的。
朴晚权当对方用词潦草，微一点头。
“嗯...走吧。”
比起室内的压闷，后院倒像是块乐土。
成摞的盒饭被搁在半敞的保温箱里，邻旁木箱上放着袋没摘封口贴的外送咖啡，纸袋微微塌了角，长桌边几个带MNF胸牌的外勤埋头敲着电脑，墙边矮凳上倚着几位有些面熟的瞌睡小工...
携着一瞬间初拆海味的腥风溜过，她俯身掩了掩保温箱的盖子。
这里没划进租赁范围，能落座的基本都是“自己人”。
其中也包括要找的那位——
“鸥姐，你在这儿呀！”尽管朴晚压低了嗓音，还是不难让旁人从语调里听出几份惊喜。
被唤到的女人应声抬了抬头，目光却是几乎懒得遮掩那点过分的确认意味，把一个眼神莫名扯得有千般心思似的。
韩鸥素来不擅长揣摩旁人的情绪，也没兴趣去拆解个中微妙的表情细节，只是无论朴晚冷库前的措辞如何云淡风轻，无论愿不愿意让人看见，终究落泪是个不争的事实。
生意伙伴，朋友关系，再或是冠冕堂皇的精神支柱，不管哪个身份，眼下都足够支撑自己关切地再问上一句“还好吗？”
她实在演不明白冷心冷面，可前脚又答应了行家不说出去。
憋死人了...
然而朴晚逐渐被这种压着意味的直视看得浑身不自在。
避开太刻意，迎视又没道理，她僵了几秒姿势，直到肩膀微微一紧，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调着坐姿轻咳一声，“咳...”
风恰巧吹得头顶春枝微响，拂落了几片越冬的旧叶。
沉浸在别扭里，朴晚也就没留意到不过是接咖啡道个谢的工夫，温彦看戏的眼神已经跳过自己，直奔身后几位靠在边角打盹儿的黑衣，形似闲闲一扫，又像是在静候什么该有的反应...
紧接着后门又是一开一合。
江芥手里攥着大小几个牛皮纸袋，肩膀一顶，撞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嚯，里外找你好半天...吃东西没呢？”
“...她们盒饭忒油，我刚多叫了俩全家桶，里面是鸡腿薯条什么的，你们拿去垫垫。”她熟门熟路地撕开袋口，歪着屁股一坐，从中拿出还发烫的炸物纸盒。
敢情炒菜用油，鸡腿薯条就算清淡了？
朴晚心里一笑，无心拆台老友那套逻辑不通的“至理”，点头抿下一口咖啡。
刚才手摸着杯外还留几分余凉，这会儿入喉却像是用中药浸煮过的豆子一般，不讨喜的温苦感在舌尖沉沉铺开，叫人分不清喝的到底是放久的咖啡还是晾凉的药汤。
酸里带涩。
“...这个不辣，想吃哪儿吃哪儿。”江芥还不歇嘴，起手从桶里捞过个汉堡，三两下扒开后朝朴晚手心里一塞，“再不济咬两口鸡腿肉也行，你们今天得录到挺晚呢...”
“朴姐——”
这一声朴姐呼唤得甜润，梁妤肩挎一只豹纹布包，身后却跟着个蔫头耷脑的乔季淮。
一口气来了俩？
不过也好，多个人多一份保险，至少晚餐时段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些。
“来帮我消灭点儿，买多了...”江芥从纸桶里又掏出一大盒鸡米花，冲两人方向不走心地晃了晃。
平时她和夜露的几位姑娘混得蛮熟，所以分吃分喝的小事也不怎么不见外。
不过朴晚这会儿正值饭兴缺缺，索性一倚朝来人隔空打趣，“后面那个，什么情况啊你...？”
少见乔季淮这么正儿八经地穿上西装，反观面儿上又一副颓然，领口微敞，袖口半卷。
“别提了，早上九点去面试设计，去之前说好是双休，当面又改口双周休，实习八字还没一撇先倒贴40车费...”乔季淮坐下像是思维突然开了闸，吐槽不断，“哦还有，问我实习怎么没相关工作经验，好笑，我要是有经验还找实习干嘛...”
“九点？”朴晚从整句话里单独拎出一个时间点，微微诧异，“你们没课啊？”
“有，但不点名。”看得出乔季淮明显不想细说，一笔抹过。
言下之意，翘了。
设计在求职市场简直就是廉价劳动力，替代性也太强，难得有个给的条件还不错的，翘一节又能怎样...
“你当着她的面说去找实习？”江芥不嫌事大，看热闹的同时还没忘给两方再“划重点”。
“找嘛，总得有像样的职业规划。”朴晚反而对是留是走这个问题有着莫名的松落，淡然道，“我不拦着，去留随意。”
况且乔季淮是夜露支棱没多久就来应聘的，说出去再高不过是个赚零花钱的兼职活计，年轻人总该往高处走，天远海阔，强留反倒显得小气。
可这话一出，有人听得意味深长。
-「去留随意。」
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黑鸭舌帽条件反射似的朝她这边溜了一眼。
二郎腿翘得松松散散，没什么肢体上的大动作，只将抱胸交叠在上的手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又见朴晚正了正手里滑开的汉堡层次，主动帮乔季淮牵头，“...正好你江姐有公司，赶紧问问她现在有没有空位置。”
“也行，我瞧瞧你作品集。”江芥的广告公司接案范围宽泛，时不时得靠外包撑着，多个人手也是好事。
实习岗而已，合适的话她顺手就把人要了。
江芥捏着湿巾捻了捻抓过鸡块的手指尖，伸手接来了乔季淮递的ipad，文档没用常见的作品集模版，内容大多是些偏个人风格的插画，缺了点实质性的落地项目。
不是随便凑几个样机稿就敢拿出来混面试的水准，可惜实用性存疑。
当然，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这不挺好的嘛，是要找...平面？”
温彦就着江芥的一声肯定也凑过头去。
她在这儿给不出什么职位承诺，纯粹好奇朴晚这里的服务生是什么来头。
一眼瞄去，居然是滨大主校的学生...
“对，平面和网页设计，这俩方向我都没问题。”乔季淮不自觉地吸了口气，把回答递得规规矩矩。
“网页...那你会设计独立站吗？”一直摆弄破手套的韩鸥也开了口，语气不重，直奔主题，“能给农场做宣传的那种就行，看起来不要太土，也不用太前卫。”
“要是效果合适的话，可以长期...”
这都什么情况？
怎么一坐下就掉来这么多合口的金馅饼？
乔季淮悄悄在桌下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位置。
嘶——
疼！
不像做梦...
“你要做什么网站啊？”
早先那点厨房是非恩怨已经被自我消解个七七八八，朴晚嘴上顺着话茬一接，又伸着指头把手边松散的包装纸摁平。
“仄庄嘛，之前只有有机认证，回来这大半年我一直跟food trust搞溯源流程，再过两天这事儿应该能大收尾，所以打算找人再折腾个网站出来...”
朴晚好像有印象刚在冷库门口韩鸥说过一嘴认证什么的，只是这年头用独立站的投入产出不划算，意义也不大，想宣传还不如多弄两个短视频账号。
可话又又又说回来，夜露能撑到今天这一步多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真要细掰推广门路，她也没资格在这里置喙高低的...
“有机认证和food trust不是同一个？”沉默良久的温彦终于加进对话，不轻不重地开口一问。
“像，但用途没那么重合，算是互补吧...”
“普遍有机农产品进超市是加贴，有第三方认证，一物一码，扫进去有批次啊，种植地啊，农场环境监测什么的，主要是给消费者看。”
话题三句不离农场，韩鸥这会儿条理清晰得不得了，边说边用手指在桌面上比比划划。
“food trust偏全链透明，从批次开始，走什么专线，进了哪个厂的仓库，过了几个经销商...整条路径都有区块链上载跟踪，因为去年年底我和供货超市闹掰了，所以得给农场谋点别的路子...”
她意外当着几个不太相关人士的面延展了很多。
“路径...意思是我也能做下一环呗？”朴晚倒是听得乐呵，甚至觉得这思路很奇妙。
味觉这事向来主观，食材新鲜度往往凭经验和口感去揣测，就像沙拉里的红萝卜，到底是今早刚送到还是在冰箱里冰了两天才端上来，没有量化标准，光凭直觉和肉眼很难说理...
“当然可以啊，牧场，加工厂，物流，餐厅，整条供应链上的数据节点都能进来，现在走的是智慧农业，就刚才给你那两块熟成，其实也算是我们一条链的下游牧场...”
谈话突然兜回那两块肉，韩鸥竟在越扯越远的几句里无端生出种自卖自夸的错觉，索性舔舔唇，闭口不再谈。
题材新鲜是新鲜，可惜对目前的夜露来说属于不必要的成本项，朴晚暂时没打算做到用小室藏巨象的程度。
听懂就够了，真要落地还得再掂量掂量。
于是她叼着吸管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自从朴晚进来，这聊天氛围始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吊诡。
话到一半，要讲不讲，刻意程度让身后那位通黑连盹儿都打不下去了。
昨晚和朴晚在洗澡上是耽误了些时间，后又赶大早送孩子讲课一条龙，一整套流程走完，好不容易逮着个眯一会儿的空档，却被桌前这场逐渐偏离主线的对话搅得困意全无。
智慧农业。
农场到餐桌...
这话题原本和她关系不大，可程莫霄忽然想到什么，非就来了想插一脚的心情。
“那把餐厅挂接进去难吗？”她依旧是惯常的中空调子，只是这会儿声音被口罩层层过滤，递出来有点发闷。
乔季淮霎时眉头一紧。
这个问题的声线有点耳熟，但四下一看，好像谁都没在特意等着回应。
怕是自己睡不够出幻觉了...
“不难，把你的餐管系统接进链路，只要数据跑通，餐厅的食材溯源就能直接挂进去了...”韩鸥话撂得脆生，又在末尾顿了顿，似是斟酌，“但目前接进来的餐厅还没多少...”
“「没多少」是因为技术门槛，还是利润问题？”
可能是程莫霄把这块布挑得太直白，以至于几位同座的观众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
甚至连韩鸥都被短暂地问住了。
“emmm...溯源链路已经很成熟了，谈不上太多技术问题，要真让我说卡在哪儿，维护支出是一部分，再来餐厅也不想把采购这方面交代得太清楚...”
哔啵，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朴晚捞起一根薯条，默默在心里给韩鸥配了个点赞音效。
想卖贵，得让顾客知道贵在哪，可一旦知道成本了，谁都觉得自己是定价人...
“我可以理解成，如果现在把餐厅接进去，是能占到先手的，对吧？”程莫霄却似是嗅到缝隙，又反着把话一跟。
嗯？
“也、可以这么讲吧，确实能拿先手，前提是餐厅能接受摊开底牌的话。”韩鸥这次笑了笑，没有否认，“不过透明度太高，你再回来定价就...”
她说到末了时配着表情加多了一点小手势，不难让人猜出没说完的话中话。
定价就会很尴尬。
朴晚替她在心里补了。
就是嘛，高了无异于明抢，低了毛利撑不住，再要是遇上同行借机拉踩，恶意抄价，送厨房间谍什么的，搞不好接下来就是散伙闭店挂转让。
那和字面意义上的“把快来针对我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试错成本也太高了...
然而程莫霄没有半点打算熄火的意思，弄不清是阐明己见还是给谁的借言寄意。
“但咱们换个方向——”
“要是在封闭市场，靠信息差抬利润没什么问题，可假如透明是未来大趋势的话，定价基准就取决谁能先抢到定价权...”程莫霄没什么说教意味，语气恬然，阐述判断之余又回身翻了翻包。
“就像你们一样，把这扇门主动推开...”
韩鸥闻言顿了一下，继而状似了然地等下文，“所以？”
“所以我们也要上桌。”
除了两个刚到的小姑娘，同座这几位都大概知道她和夜露老板的那点牵牵绕绕，尽管没人真去细究那个“我们”，可气氛还是不受控地凝固了小一会儿。
连朴晚自己也在内。
哈？
“那这个项目交给你做，可以吗？”几秒工夫没注意，那位黑衣已经从包里掏了张名单出来，指尖抵在其中一行，字句对照着念，“乔季淮——？”
天娘！要不怎么说这声音熟悉？
被突然cue到名字的乔季淮脑子嗡了一下，陡然才反应过来...
这人是翘课那节的任教老师啊！
本来数字应用这门课就够抽象，她还指望活菩萨期末发慈悲捞捞呢...
再说了，在校最多接触些模拟课题，哪有人真刀真枪往实战项目里扎的？
怎么办怎么办，天塌了。
乔季淮苦着一张脸，飞速盘算着如何妥帖地先道个翘课的歉，再找个理由拒掉，然而下一秒她听见黑鸭舌帽不疾不徐地又说。
“不看考勤，也不熬坐班，成品合格我就给你开实习证明…”
没等程莫霄再给多什么细节内容，乔季淮瞬间绷直软绵的脊背，毫不犹豫地抢答道。
“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boss直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