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脚》炸鸡大王

103、奇怪

　　“怎么了？”女嘉宾显然神色僵了一瞬，才局促着将身子从片刻的绷直中松缓。
　　动作来得毫无征兆，自己也尚未做足准备，却不知怎的，区区一个贴面吻便让她回溯起最开始认识时的眼前人。

　　上学时自己的人气无端高，许是硬件条件优越，又或是对交际不甚热衷，越淡然反而越不知不觉地吸引了一群人。
　　男女都有，可惜不巧，她对往来的任何性别都没兴趣。

　　程莫霄因此偷偷约了心理医生，结论是内在的极度平和并不意味着心理存在问题。
　　个性使然，无需担心。

　　可是这种兴趣缺失从人悄悄蔓延，逐渐地，自己连对动物也没剩多少好感，再后来范围囊括至所有活物。
　　迟钝自方方面面席卷开来。

　　她需要对策。

　　于是乎在一些需要打交道和回应的必要场合，“原则”应运而生。
　　只要自己始终坚持明确的原则，就会像个“人”。

　　一个有原则的、严谨的“人”。
　　制定规矩，奉行规矩，再借由严苛规矩吓跑试图凑近自己生活的全部物种。

　　经事实检验，这招十分奏效。

　　而朴晚起初不似现在的慎言慎行，是个从不按套路出牌的“笨蛋”。
　　就像个既定之外的偏倚，虽然让自己这个模型更具现实的复杂性，但也同时削弱了模型预测的规范感。

　　难捉摸，又不受拘束。
　　可这么自由随性的人却怎么赶都赶不走。

　　程莫霄从没见过。

　　更何况朴晚工作要琢磨怎么处理一桌死肉，生活要琢磨如何面对自己这潭死水，非但不觉得无趣，反而还主动提出在一起。
　　她大为不解，于是把朴晚的“奇怪”全部归咎给文化冲击。

　　海外呆久了，行为“奇怪”一些很正常。程莫霄这样强行解释。

　　就像刚才，不打招呼地突然亲了自己。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放在朴晚这里，不仅合理，事后还能...

　　像没事人一样。

　　...

　　怎么也没怎么，朴晚给不出任何能解释刚才冲动的实质性理由。
　　冲动就是一瞬间盈溢的心动。

　　控制不住心情，想亲就亲了。
　　她下唇微微绷紧摇了摇头，随后低头划开手机。

　　密码是——
　　「000808」

　　有点熟悉的一串数字，但在具体之前哪儿见过已经记不清了。
　　解锁后的页面直接跳进微信，除了置顶的朴晚自己和清水内部群，偏上的聊天位置她还瞥见一个熟悉头像。

　　朴晚无意窥探隐私。
　　只一眼，却把名字和头像都看了个全。

　　江芥。
　　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了？

　　不过回想起来，上次度假村两人已然熟络，老友本就偏自来熟，出行一路还说说笑笑主动揽下带小孩的任务，聊得合拍互加微信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真是的，自己管那么多干嘛呢？

　　她简单一滑退出微信，转而打开了微博。

　　超话广场很热闹，朴晚逛了一大圈终于算是把情况捋出个大概面貌。
　　MetroE视频复刻的是早年作为飞行嘉宾登场的费奇主厨所展示的“出场秀”，这位厨艺界的花美男自从亮相修罗厨房后，运气和事业都一飞冲天，现在已经有了冠名的多家星级餐厅。

　　既是业内少有的紫微星，也同样是朴晚可望不可及的大前辈。

　　而所谓的复刻菜品其实只是在外观上模仿得相似，费奇主厨当时所呈现的「厨师发办」，是一种没有固定菜单、主厨根据个人喜好和灵感来创作的料理。
　　由于这道菜谱事后并未公开，且原节目也未提供详尽的操作镜头，所以近年来的所谓复刻大多是基于看客猜测和想象，缺乏准确的依据。

　　客观来讲，即兴料理是建筑在主厨扎实的食材搭配基础之上的“随意”创作，然而，MetroE的复刻尝试却过于注重表面功夫——
　　为了追求形式上的完美复制就连最微小的摆盘装饰也不放过，把节目中能看见的随手之举都彰显得莫名刻意。

　　甚至所用的拍摄角度也着实为粉丝提供了广阔的“遐想”空间，从偶像的角度看，他无疑非常懂如何“钓”粉丝；但作为一个厨师来讲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怪恶心的。

　　那些下足功夫用来展示肌肉和筋骨的镜头，难免让人怀疑是否有意在烹饪外的卖弄之嫌。
　　浏览完动态，朴晚沉默了良久。

　　无言胜有言。

　　以上这些一没明提，二没点名，总之和朴晚没什么太大关系。
　　然而粉丝们总是通过互联网不遗余力地维护和支持喜爱的明星，三两句回帖就能轻易把话题热度炒高，一面亲切地夸MetroE是“菩萨”，一面乌烟瘴气地顺着网线爬过来，把迎战的矛头直接对准朴晚。

　　不知哪儿走漏的风声，将MNF拉了自己这件事径直挑明，她这次的人设不是“嫂子”，反而成了后台金主硬实，在公众视野借着专业和自家偶像明着抢饭吃的阴暗资本。

　　评论内容虽依旧不好听，却少了当年那派激进，意外让人有种“编排得还不如当年”的怪异心情。
　　说她欺负人，催她露两手...

　　尽管朴晚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物什，眉宇间盈满无奈。
　　什么时候随便呼来喝去两句就能让行政主厨出来表演了...

　　他一条地铁线算哪根葱？
　　拜托...

　　而且这小道消息连先后顺序都搞错，明明是自己先提出参与，MNF后来才跟。
　　不过要说后台嘛...

　　先前“嫂子”的事完全是无稽之谈，有口说不清；可后台这茬却不是空穴来风，全然没法否认。
　　面上营造给大众的是单打独斗，可朴晚最是清楚自己背后的靠山有多结实。

　　同床的靠山。
　　想到这儿不免一阵心虚...

　　“程莫霄，她们说我...”她撒娇似的把腿一斜，顺势架在同在沙发的程馆长身上。
　　“嗯？”

　　朴晚唇线动了动，开始委委屈屈地控诉，“她们说我有后台。”
　　“说错了吗？”程莫霄笑意又深，声音也轻快，“没说错的话就让她们再说一会儿。”

　　“啊...？”
　　“节目官宣快到了，人家还是租你的场地，这种舆论消息能暂时维持热度，当事人没提到你就不需要回应。”

　　朴晚觉得有道理，懵懵懂懂地跟着点点头。

　　虚拟营销这方面她确实手段不够高明，除了自证，好些关系还要在面前尽数摊开才能明白其中奥义。
　　即便如此，对于眼下回应朴晚还是大表震惊，随后低声确认道，“那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让她们这么继续说？”

　　“嗯哼——”

　　程莫霄弯起眼，略有几分打趣的嫌疑，又说，“放心好啦，一盘菜而已，你连软件都卸载了还怕什么...”
　　对哦，她这才想起看了这么半天，用的还是程馆长的手机。

　　等等。
　　既已知对方发了什么，又能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托以接下来的对策，程莫霄明明刚才都没和自己一起看的...

　　她正——
　　正吃樱桃吃得开心。

　　“张嘴...”
　　还不忘也塞自己嘴里一颗。

　　朴晚鬼使神差地调出账号页，账号主人的名字是...
　　清水美术馆！？

　　不是不是，搞了半天自己拿官方账号看了好一会儿小道消息？
　　还没等她调出账号更换页面换登，手机就被正主掐准时机抢了回去。

　　“看完了该还回来咯。”

　　程莫霄秉持着常有的冷静做派，她才不会说，账号列表里还有个纯数字用户名的备用账号，已经在超话广场看那群粉丝吵了一下午。
　　有些事奇怪又无聊，也没什么必要讲清。

　　...

　　清水的轮展艺术家临时换了人，比起轮展迫切，馆庆的采访排期更甚；相较起排期，馆长这次亲自参与更让人紧张。

　　“馆长，您找我？”井旬敲敲根本没掩的门，在门外站直。
　　程馆长今天不仅到馆早，一通内线电话也破天荒地比往日提前。

　　“进。”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揣着往日的温柔，优雅开口，程莫霄今天的穿搭极衬气质，肩宽颈长，是十足让人羡慕的比例。

　　井助理略一抬脸，对视不过半秒，又立刻逃一样地低头顿了顿鞋。
　　美人在骨不在皮。井旬暗戳戳地想。

　　“昨天看到几个传清水是朴晚后台的营销号。”程莫霄旋上钢笔盖，轻轻朝前一搁，笑意幽幽，“馆庆快到了，辛苦的法务同事们忙一忙，先把关系撇干净。”

　　不就是律师函嘛...
　　上次也是朴主厨这个烫手山芋。

　　“明白。”井旬匆匆忙忙地刚到馆就被叫上来，两手空空不说，应得也浑呛呛的，她略显尴尬地又挪了挪鞋，那双近膝靴在地毯上挪动时的摩擦声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里里外外都有点干巴。

　　美术馆对于公区工作外的同事着装并没有严格要求，程莫霄循着窸窣声音抬头瞄了眼井助理的鞋，视线一停，不急不躁地继续说。

　　“把清水摘出来就行，私下处理联系，不要有太大动静。”
　　“还有这版采访稿我刚看完，朴晚的开场话题不够尖锐，尽量提问方向也奔着撇清关系去。”

　　程莫霄敛过桌上的钢笔，反手摩挲起笔身上的花形logo，随后轻声细语地补充道。
　　“总不能她有点儿风吹草动，清水就要跟在后面澄清。”

　　“也可以适当点一点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