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长歌》叶司梧

17、第十七章 枯木春

　　桃源村村民们当下的日子快乐、充实、有盼头。只有为情所困的简丰每日愁云满面。

　　这晚，李鱼坐在书桌前正思考后续的行程计划，忽闻房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她打开门，望着门外喝得醉醺醺的简丰，秀眉微拧：“简医师找我何事？怎么饮这么多酒！”

　　简丰衣服上满是酒渍，身子斜倚在门框上，红着眼眶，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对柳姑娘一见钟情、一片痴心，可柳姑娘竟不知何时有了心仪之人！”

　　“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许是简医师的缘分未到……”李鱼挥手拍散迎面而来的酒气，皱眉安慰。

　　“我知道，柳姑娘既明确拒绝了我，我不会再去打扰她，我只是想知道她心仪之人到底是谁，我要看看那人配不配得上柳姑娘，柳姑娘可不能被人骗了去……”

　　简丰酒劲上来，拉着李鱼衣袖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说到最后，口中一直重复念叨：“李山主，你帮我问问，帮我问问……”

　　在村子溜达一圈，从李鱼门前经过的莫语，见李鱼一脸无奈地被一个醉酒男子拉着，二话不说，跃至简丰身后，抬起手朝着他的后脖梗一记手刀下去。

　　李鱼看看软软倒地的简丰，再望望一副我做了好事儿快来夸我的莫语，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不过，静下来后，李鱼对柳书颜有了心上人这事倒是起了好奇之心。

　　再见到柳书颜时，李鱼故作轻佻地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柳书颜，调侃道：“听说柳夫子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是谁竟有这么大的福气？”

　　柳书颜瞥了眼满面促狭之色的李鱼，红着脸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动，但不管李鱼如何央求，再三保证不会外传，她都不肯说出那人名字。

　　——

　　活了二十三岁，初次动心就以失败告终的简丰黯然销魂，酒醒后揉着酸痛的后颈收拾完行李来向李鱼请辞，肝肠寸断地嚷着要远离桃源村这伤心之地。

　　李鱼询问简丰下山后是不是要回修和堂，简丰摇头说不，“我在庆元城停留的时间够久了，接下来，我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李鱼忽略他的胡言乱语，一再追问下，才知简丰并非修和堂之人，只因秦医师是他同门师兄，无处可去时前来投奔，在修和堂帮忙了一段时日。

　　李鱼想到萧景澄派江远寻药之事，对简丰道：“我未从东华返程时，沈先生就派属下去迷蒙山寻找枯木春了，若是寻到，定会来桃源村找你。不如简医师在这里多呆几日再走？”

　　对于枯木春，简丰也只在医书上看药方时见过它大概长什么样子，可从未亲眼见过。
　　因此，待李鱼说完后，他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决定再多待十日。
　　一想到从此要与柳姑娘天各一方，也好趁此机会再多看她几眼。

　　——

　　五日后的傍晚时分，江远与几名晋王府侍卫勒马停在了桃源村外的吊桥前。

　　得到值守村民通报，李鱼连忙朝山门跑去，未走到近前便大声问江远：“找到了吗？”

　　江远指指后背上的竹篓，频频点头。

　　进村后，江远取下竹篓，从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仍带着泥土的药草。

　　“我们把整座迷蒙山翻过一遍都没找到。找第二遍时，”他指向同行之人中一位体形瘦小但肌肉结实的侍卫，“小范不小心踩空掉进山洞，这才在崖缝中发现一株。”

　　李鱼把几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在眼中，又听江远说起寻找药草时的艰难，连道辛苦。

　　话出口后，李鱼怔了一瞬。
　　他们是王府侍卫，奉命为晋王萧景澄采药是理所当然之事，她一个外人哪来的资格对他们说辛苦二字。

　　不过，王府一众护卫都知道自家王爷对李鱼的心思，凤凰山之战他们又被李鱼的飒爽英姿折服，内心都盼着李姑娘能早日成为晋王妃。

　　如今，见李姑娘对王爷恢复武功之事上心，皆替王爷高兴。

　　慌忙赶来的简丰细心检查一遍江远手中药草，确定是枯木春后，双手接过，带回药房。

　　简丰把枯木春清洗、晾干、研磨成粉后，取出李山主命人提前备下的灵芝、人参等名贵药材，关起门认真炼制起来。

　　——

　　简丰炼药期间，江远等人在桃源村暂且住下。

　　饭后，李鱼忽然想起一事，问江远那日在战场上发生了何事，周大海为何会在战场上中毒。

　　想到好友周大海的离去，江远眼底爬上一层痛苦，黯然道：“禁卫军中隐藏有擅使暗器的武林中人，李姑娘与高昌玄大战时，有人用暗器偷袭，大海见姑娘回护不及，便冲了上去，谁知那暗器之上淬有剧毒。”

　　周大海竟是为救自己而死……

　　李鱼眉眼冷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戾色，问江远可知那人所使暗器、毒药来自何门何派。

　　江远思索道：“武林中擅使暗器门派众多，但名门正派弟子应该不会去做太子走狗，亦不会在战场上用不入流手段取人性命，排除掉几个大门派，也就剩下西都天煞阁或沧南金雷门。”

　　李鱼点头，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

　　——

　　五日后，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的简丰走出药房，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玉瓷瓶，里面装着三粒光滑饱满、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的药丸，如释重负地对等在门外的李鱼道：“炼成了！”

　　李鱼身后，江远和其他几位王府侍卫一脸兴奋，已得知沈渊真实身份的简丰嘱咐道：“这是我第一次炼制此药，倘若你们王爷吃了之后不能恢复武功或是吃出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要找我。”

　　“我们会把可能导致的后果告诉王爷，吃与不吃由王爷定夺，但无论如何，晋王府只会感谢简医师，定然不会找简医师麻烦。”江远拱手说完，众侍卫纷纷对简丰行礼。

　　简丰这才放下心，把药递到江远手中，叮嘱道：“此药能活死人医白骨，药性极强，让你们王爷每隔三日服用一粒，服后体内血气翻涌、痛苦无比，需用极强意念控制，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江远把简丰的话谨记在心，与李鱼道别，马不停蹄地返回东华。

　　山门处，李鱼眺望着江远等人远去的背影，心道萧景澄武功恢复后，他与太子之间的斗争必定很快到来。伴随着他们二人对皇权帝位的争夺，云澜国怕要生乱。

　　思及此，她疾行回村，唤来柳书颜、常嘉茂、蔡振兴等人，命蔡振兴带人去附近城镇多采购一些粮食，储存备用；让常嘉茂派人去寻匠师，看栖吾、余峨二山是否适宜搭建房屋，若适宜，在这两座山上加盖新房……

　　有了这些准备，届时万一形势不好，桃源村除了能养活一众村民外，还能接收无家可归之人。

　　李鱼见安排下去的各种事情，大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很是欣慰。
　　虽然没能留住沈渊这个账房先生，但桃源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人才。
　　尤其是刚接了村长之职、手揽财政大权、背靠城主府、学识渊博的柳书颜，比她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山主强上许多。

　　村中一应事宜都在有绪进行中，再没什么需要她这个山主操心的，李鱼思量一番，定下离村的日期。

　　如此一来，唯一的遗憾就是吃不到常嘉茂与贺婉柔的喜酒。

　　贺婉柔是李鱼离开雾隐山后救下的第一个人。
　　而后，她带着贺婉柔、瑶瑶母女辗转多地，一路行来，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算是贺姐姐的娘家人。

　　因此，离开之前，李鱼独自己去了庆元城一趟，为贺婉柔大婚备下丰盛的嫁妆。

　　待贺婉柔看到李鱼拉回一车物品，取出为她精心挑选的喜服后，不禁泪水涟涟。

　　她原以为余生只能和瑶瑶二人相依为命艰苦度日，没想到遇见李鱼后，不仅在桃源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瑶瑶进了学堂读书，自己还遇见了常大哥这样体贴温柔的男子。

　　李鱼边用手帕为贺婉柔拭泪边道：“常嘉茂虽然长相粗犷，但为人诚实、稳重，有责任感，贺姐姐嫁了他，以后的日子甜着呢，可不能再动不动掉眼泪了。”

　　贺婉柔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比自己小上许多岁，却为她带来无限希望的少女，轻轻点头。

　　——

　　宣宁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五日，宜出行、动土、祈福、安床……

　　李鱼与桃源村一众村民告别后，带着莫鱼再次出发。身后跟着没有武功的拖油瓶简丰。

　　简丰在李鱼问他为什么跟着时，振振有词道：“我在桃源村受了情伤，李山主要负责带我散心、治疗。”内心则想着有这么武功高强的保镖，谁会傻得独自浪迹天涯。

　　李鱼、莫语二人望着简丰厚颜无耻的样子，极有默契的同“咦”出声，策马扬长而去。

　　身后，简丰挥动马鞭，大声喊道：“闯荡江湖，少不了要受点刀伤剑伤各种伤的，带着我，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我都能给救回来。”

　　莫语回头瞪他一眼：“那我更希望一路都没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除了治病救人，我还会制毒杀人，肯定能派上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