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长歌》叶司梧

15、第十五章 争皇位

　　李鱼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青草之中，等待马蹄碾碎身体的痛苦到来
　　身后万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反倒安静下来。

　　虎威军距李鱼只有几十步距离，一匹枣红色骏马，高抬的马蹄下一刻就要踏过李鱼身体时，李鱼耳中突然传来纷纷勒马的“吁”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没有力气抬头，只感觉有片阴影渐渐笼在她头顶上空。

　　一双藏青色的长靴停在李鱼面前。

　　萧景澄面无血色地俯身，动作轻柔地把李鱼抱起。
　　待李鱼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心才开始重新跳动。

　　李鱼枕在萧景澄臂弯中，视线望向他身后一望无际的人群。

　　那里，站着几千名穿着各式各样服装、威风凛凛的铁血硬汉，队伍中，一面绣着金边云龙图案、中间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旗帜迎风飘扬。

　　这是萧景澄为此次救人行动预备的后手。
　　只是这些官兵退出行伍后，分散在云澜国各处，派人召集他们到此，路上花费的时日稍久了些。

　　低头凝视怀中虚弱到极点的李鱼，萧景澄把她抱得再紧一些，差一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

　　有了这批跟随沈长风将军征战多年的退伍官兵加入，战场上形势再度逆转。

　　这场战斗，从清晨打至傍晚。
　　经过多轮残酷厮杀，最终以晋王府和沈家军的胜利告终。

　　残阳如血，照在碧梧山前广袤无边的荒原上，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沉寂。
　　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的草地上，散落着遗弃的武器、破碎的装备和随处可见的士兵尸体……

　　一群秃鹫闻着血腥味飞来，在空中盘旋，却已无人有力气驱赶。

　　活着的人皆力竭倒地，只有莫语抱着膝盖坐在李鱼身边，喃喃道：“原来战争这么残酷……”

　　——

　　昊天城，碧霄宫。

　　张如英站在太子萧景湛身边，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萧景湛红着眼眶，抬头望着雍容的母后，不解地问：“我不顾太傅反对，调禁卫军出城，又许以重利，说服虎威军相助，为什么还是没能抓住他？他一个亲王而已，为何这么难杀？”

　　张如英俯视着儿子郁郁寡欢的脸庞，叹息着伸手拭去他眼角泪水，柔声道：“杀沈长风之事，你太着急，让晋王钻了空子。”

　　萧景湛猛地跳起来，冲张如英怒吼：“沈长风人都死了还能帮着萧景澄，倘若他活着，孩儿更没有机会坐上皇位。再说，他查到了我们……”

　　在母后警告的眼神中，他声音渐低，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待他安静后，张如英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无奈地摇头。

　　自宣宁六年，长子萧景渝去世后，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萧景湛，没想到数年过去，却养出这么一个既骄傲自大又意志薄弱难当大任之人。

　　可只要她张如英仍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未来的帝位便只能属于她儿子。

　　皇帝萧怀洲老了，也糊涂了。
　　往日里，他宠爱宜妃、淑妃等人，冷落她，她并不在意。
　　情情爱爱什么的，她早在他是王爷时便看透了。
　　只要萧景湛能稳坐太子之位，待萧怀洲归西后，顺利继承大统，其它的，她都不在乎。

　　可去年八月，萧怀洲与宜妃聊天时竟流露出对湛儿不满，更换太子之意，想让宜妃借着身体不适把五皇子召回京。

　　得到伺候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张如英起用暗置在宜妃宫中的人手，在宜妃所用药物中悄悄添加几味药材，令宜妃病情恶化。

　　待宜妃去世后，她本欲趁萧景澄去皇陵守灵时，将他除去，让萧怀洲彻底断了立他为太子的念想。

　　可不知萧景澄从何处得到风声，宜妃一安葬，他就以封地生乱为由快速离京。

　　她与太子派人在萧景澄返回东华的路上布下重重杀机，没料到萧景澄竟半路转道朝西北方向而去。

　　他们安排人手去追，好不容易在紫云山除去萧景澄所有侍卫，废掉他的武功，准备把他带回京城好好磋磨，却因这一念之差，让他侥幸逃脱活了下来。

　　如今，要引萧景澄入局的沈家众人，被他劫走，之后，怕是会成为他对抗太子的强大助力。

　　想到这里，向来镇定从容的张如英再也无法维持端庄的表相，眼含凶光，面露愠色。

　　——

　　宣宁二十二年，五月。

　　昭武城通往东华城的道路上，阳光透过道路两侧的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这里穿过，明媚的日光从地上跳跃到晋王府余下的几百名护卫与之后赶到战场的近五千名老兵身上。

　　许是太子萧景湛对他布下的人手过于信任，许是他没料到萧景澄竟能召集到这么多沈将军部众，因此，未曾做过失败的预案。

　　再加上这一路有楚王萧景澈暗中相助，萧景澄等人得以顺利返回。

　　日暮时分，队伍抵达晋王府门外，李鱼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放好车凳，去扶秦夫人。

　　这次大战，李鱼内力耗尽，严重透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在萧景澄再三恳求之下，她只得与秦夫人一起乘坐马车。

　　秦夫人自众军士口中听到李鱼在此次行动中的表现，对这个不熟悉时清冷疏离，但熟悉后其实热血善良还带着些娇憨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秦夫人见多识广，眼光毒辣，不过两日，便从萧景澄探望她时，不时偷瞄李姑娘的表现，看出他的心意。

　　此前，沈将军在时，曾与她私下讨论过这位晋王外甥婉拒那么多人的提亲，究竟是想要找位什么样的晋王妃。

　　如今，她看到了。

　　秦夫人在心底对黄泉之下的将军道：“景澄眼光极好，喜欢上一位武艺高强又有侠义心肠的姑娘。只可惜那位姑娘对他有些冷淡，景澄的追妻之路怕是要比你当年坎坷许多……”

　　——

　　晋王萧景澄包下城中多家酒楼、客栈安置士兵，又命人把沈家女眷、孩子在晋王府安置好，便直奔书房，与晋王府长史徐知誉、沈家几位兄弟和诸位将士商议之后的计划。

　　去年八月之前，萧景澄从未想过参与皇位之争。
　　他觉得同是萧家人，都流着父皇的血脉，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只要勤政爱民即可。
　　而他，把生平所学在东华一一施展，做个远离朝堂，逍遥自在的王爷没什么不好。

　　可皇后与萧景湛却容不得他逍遥，从母妃之死到现在，他们步步紧逼。
　　既如此，那这个皇位，他便真的要去争一争了。

　　众人落座后，长史徐知誉率先开口：“皇上病重，久不上朝，太子监国，掌控朝堂，势力强大。但太子为人骄傲自大，荒淫无道，又常纵容属下为非作歹，令许多大臣不喜。”

　　说至此处，徐知誉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递给萧景澄，道：“这几位大臣，我们可以争取。”

　　萧景澄望着那几个名字沉思时，徐知誉继续道：“太子枉杀一品大将军，流放将军府众人，此举，寒了无数将士和百姓之心，大义在我们这边……”

　　待徐知誉分析完目前形势，萧景澄问坐在旁边的沈南亭：“表兄，之前事态紧急，我只派人去请了与我相熟的王将军、吴将军等人。现在，倘若由你出面召集沈家旧部为舅父之死讨个说法，你觉得大概能召回多少人？”

　　经过一个多月休养，已然恢复英姿的沈南亭在心里估算一番，说出一个数字。

　　王立伟王将军对此持不同意见，他连连摆手，声如洪钟道：“我们这些跟随沈将军多年之人，只要沈小将军有召，诸位兄弟势必都会响应，我觉得人数还可再加两成。”

　　一旁，吴靖之将军点头附和。

　　沈南亭起身冲二位将军郑重行了一礼。

　　萧景澄沉吟片刻，道：“辅国大将军、云麾将军皆雄才大略、功勋卓著之辈，任由萧景湛这般胡作非为，沈将军今日的下场，难保不是他们的未来。战事若起，他们应是保持中立。”

　　“若如此，我们便与太子有了一战之力。”徐知誉接话道：“东华城这些年在王爷带领下，繁荣昌盛，一应军中所需，皆能自给自足。四皇子痴迷道法，无心国事，六皇子向来与王爷交好，观他此次行事，应是站在我们这边。七皇子、八皇子年纪尚小，无兵无权，对战局影响不大……”

　　待到亥时，众人商议完毕，纷纷退出。萧景澄独坐书房，右手食指轻揉眉心。

　　从此时起，直到尘埃落定那刻，中间都将是血雨腥风。
　　在行动开始前，他要抓紧时间恢复武功。
　　这段时间，一想到李鱼力竭倒地的场景，他便觉心悸。
　　她守护过自己太多次，以后，换他来守护她。

　　桃源村醉酒那夜，李鱼曾迷茫又哀伤地问他，那些百姓只是想要好好活着，为什么会那么难。
　　那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在，他想用行动告诉她，他会竭尽所能，打造出一个可以让所有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云澜国，再不让她为此烦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