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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哪里了? ...

  •   我跟着安迷修走到地下车库,七拐八拐地找到了他那辆在一堆名贵豪车中显得格外低调的宝马。这辆车是安迷修在继承家业前最常开的,他从不请司机,本人也对车没什么特别要求,能开就行,但我后来考虑到他将来谈业务总得有些明面上的东西给他撑场,硬是给他换了一辆银灰色的宾利。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我手指摸过挡风玻璃前一个个幼稚得过分的小摆件,真实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我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还有机会挽救我的人生。

      车子缓缓启动,我把安迷修的外套折好搭在膝盖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快速往后倒退。开了没多久,我余光就注意到安迷修扭头偷偷看我,看了好几次,一副想说什么又敢不开口的样子。

      我知道安迷修想问什么,光是我凌晨独自在酒吧喝酒,还乐在其中的模样,在任何了解我的人眼里都不算正常。记得当年我嫁做人妇后,毅然决然地减少了很多出门玩乐的时间,把大部分心思全花在研究厨艺和身材管理上了。亲手做了几顿饭菜,又坐在客厅里等了他多少个夜晚,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我和雷狮的聊天记录里出现最多的消息,是在凌晨姗姗来迟、一成不变的那句"不回来了。"

      甚至,多数情况下是雷狮的朋友帕洛斯和佩利他们直接打电话给我,替雷狮向我解释今天又有谁谁谁的应酬。时间一长,这种对话比起解释更像是一种通知。我算好时间在门口等待,从司机的手中扶过一身酒气但尚能自己走路的丈夫,把他带进主卧的浴室,替他脱下衣服扔进洗衣篓,然后等他洗完澡继续和我同床异梦。据我所知,雷狮和夏甜甜在一起后,喝醉什么的,一次也没有过。

      又或者,做梦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安迷修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抱歉。"我将思绪拉回现实,"你刚刚问了什么来着?"

      "我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在酒吧?雷....."安迷修嘴唇动了动,硬是把雷狮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没有,我自己去的,想放松一下。雷狮他说他今晚加班。"我将膝上昂贵面料的褶皱轻轻抚平,低声道,"你呢,你怎么也在那里?"

      "被几个不太熟的朋友叫过去喝酒。"安迷修干巴巴地解释着,"刚到半小时,然后就碰到你了。"

      “你以前从来不去十二点之后的酒局的。”我调侃道,话里话外染上了不自觉的暧昧,“怎么今天破例了?"

      身旁的男人好一会都没做声,我刚想换个话题,就听见安迷修说:"你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我发消息。"

      "然后呢?"

      "七点半,你吃完晚饭之后就没理过我,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安迷修细长漂亮的指节在方向盘上一敲一敲的,车内极其昏暗,哪怕借着路灯的光线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我又不会失踪。"我一愣,脑子没转过来,"安迷修,你就因为这个一直没睡?"

      ".....也不是。"男人反应得很迅速,否认道,"我睡不着而已,最近压力有点大。"

      "压力大?"我对安迷修临时编的谎话浑然不知,关心地问,"是菲利斯叔叔给你安排的实习任务太重了吗,不懂的话问问我,我最近挺空的,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我大学的专业就和金融有关,是实实在在的理科人,一毕业就去了家里的总公司当实习生,转正没多久就对雷狮一见钟情。父母本想等我入职后就把公司慢慢地交到我手上,谁知我吵着闹着要和雷家联姻,接手公司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好在我的年纪重在磨练,也不急这一两年。

      就是因为这种想法,在公司危急关头的时候我压根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是在国外出差的安迷修提前谈好了合同后匆匆赶回来帮我父母维持公司摇摇欲坠的根基。那时候他已经是菲氏药业集团的总裁了,上位后种种繁重的事务几乎让他脱了一层皮。他一边要在股东内部建立自己的信誉和权威,一边还要抽出身来辅助我的父母。安迷修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死后他过得怎么样我不得而知,我只能在最后那通电话里诚恳地感谢,然后道歉。

      我伸出手,在有我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显示屏上打开了音乐播放器。收藏的第一个歌单就是我读大学时候建的,歌不多,但都是我最常听的,里面R&B情歌和摇滚什么都有,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揉杂着组成了我前半辈子最有生气的那部分。这是我风华正茂的最好证明。

      音响里传出的歌声清晰又明快。

      "She's got a smile that it seems to me
      她的微笑在我看来
      Reminds me of childhood memories
      让我回忆起童年的时光
      Where everything was as fresh as the bright
      blue sky
      那些日子清新犹如晴朗和煦的天空
      Now and then when I see her face
      无论何时我注视着她的脸庞
      She takes me away to that special place
      她总能让我心驰神往
      她是我心之所向"

      主卧床头柜的抽屉最底下有一份空白的离婚协议书,是雷狮刚结婚没多久就让他的秘书给我的,还转告我要一直留着。里面说,只要我与他离婚,我能拿到羚角苑的房产,还有雷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他的意思太浅显了,无非就是想让我拿钱走人,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协议书上的字变成了根根细密的银针,带着无情又锋利的意图,明晃晃地朝着心脏刺了一下又一下。

      我不甘心地把协议书藏起来,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它,用尽全身力气抵触着最坏的结果。

      尽管雷狮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坚决,但这并不妨碍我心存侥幸。

      万一呢?

      万一我用真心感化他了呢?我仰起脸,争辩到最后眼眶通红,变成无声的对峙。安迷修,你不是世界上最相信我的人吗?你等着看,雷狮终有一天会爱上我的。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安迷修目光沉沉地,像一堵墙站在我面前。

      可是惹火,我不相信雷狮。

      车是往羚角苑的方向开的,我把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车窗开到一半,黏腻的热风裹挟着湿气直
      往我脸上扑。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蝉鸣。我闭上眼睛,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自己不曾珍惜的新鲜空气。

      现在想想,百分之五的股份也不是笔小数目了。如果我再将签字用作要挟,厚着脸皮跟雷狮讨价还价的话,说不定还能多分一点。等我拿到钱,我就带父母搬去国外定居,找个真正对我好的人结婚,再养几只小动物,安安稳稳地过我的后半辈子。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没事,我只是思考我和雷狮在一起的这几年,自己到底幸不幸福。"我坐直了身子,身体贴上椅背,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安迷修,如果我说我后悔结婚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活该?"

      "你后悔了?"安迷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惹火,是不是雷狮又要和你离婚?"

      安迷修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他修养一向很好,我从未看到他骂人,想必他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怒火和脏话压下去。

      “不是,这次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回忆了一下,就算现在不提离婚,半年后夏甜甜和雷狮被媒体拍到并爆上头条的那天,雷狮也会跟我提的。

      “惹火,你真的想通了?”

      “嗯,想通了。”

      "好,那就离婚。"安迷修身周无形的愠怒消失了,他点点头,"雷狮这个人,配不上你。"

      "那你就是支持我的意思咯?"我笑了,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用指腹小力地掐了掐安迷修的耳尖,"我就知道你小子最义气。"

      "我跟你保证过的。"黄灯闪烁,车缓缓停到了停止线前。安迷修扭头看我,目光炽热,"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吞了吞口水,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正巧前一首歌结束,播放器切到了下一首。烂熟于心的调子让我的脸莫名有些晕红,这首歌是我某天无意间发现的婚礼歌曲串烧。我曾经对安迷修说,我要把它在我婚礼上循环播放。它的旋律太美好、歌词太甜蜜了,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场景。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这首歌还是没能放成。

      歌的前奏是小提琴,悠扬的旋律轻飘飘地从音响传出,适时地掩盖住了我的心跳。

      “绿灯了。”我轻咳了一声,不再看安迷修。

      两人相对无言,安迷修的车开得又稳又快,不知不觉离羚角苑就只剩下一个红绿灯了。

      “安迷修,过了红绿灯在路边停一下吧。”

      “好。“

      按照时间线来说,上一世的我根本不知道此时雷狮已经和夏甜甜在一起有段时间了,还傻乎乎地叮嘱他工作别太忙了,要多休息。我和雷狮开始打离婚官司那段时间,有次去医院检查身体,正巧撞见安迷修和夏甜甜在说着什么,两个人很快不欢而散,而我还沉浸在他们居然互相认识这件事带给我的诧异中。只是走的步子慢了些,人便都找不到了。

      雷狮宣布和夏甜甜成为情侣后,她曾约我出去过。在咖啡厅里,她得意洋洋地对我说:“火火姐,你好可怜。丈夫不爱你,挚友也有事瞒着你。”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安迷修,我想离开,身子却挪动不了半分。

      她咧开嘴,抿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道:“火火姐,安总好像很喜欢我呢。”

      夏甜甜找到我的时候,安迷修已经和我断联好几天了。饶是我真的不愿意把安迷修往背叛这个词上靠,我也找不到证据来说服自己。

      后来我找过安迷修一次,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他,绝望地问他和夏甜甜为什么会牵扯上关系,他只是简短地安慰了我几句,模糊地说肯定会给我一个答复。

      再后来,就是我看到雷狮和安迷修争夺夏甜甜的花边新闻。那时我早已没有力气去辨别它的真实性,窝在家里日渐消沉,整个人陷在一种消极的情绪中。

      我没打算向安迷修全盘托出我重生的事情,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说出来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反而会破坏故事线的走向,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有些话,我必须提前问清楚。

      我正思忖着用什么方式问才最合适,远远地瞥见家里的灯已经亮了,像一簇火苗在夜色中摇曳不定。

      “你走的时候家里没关灯?”安迷修问。

      “我关了。”我胸口闷闷的,早日搬离羚角苑的念头更加坚定。只要雷狮在的地方,方圆五公里都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雷狮说离婚的事?”安迷修熄了火,音乐戛然而止。

      打算什么时候说?我头靠在车窗上,在脑海中又问了自己一遍。不,不是现在,至少得等我收集完雷狮婚外恋的证据,再到婆家卖一下惨之后才行。

      “你如果哪里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我随叫随到。”安迷修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体贴道,“惹火,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只要你一句话。”

      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是雷狮发来的。

      -人呢?怎么不在家?

      -去哪里了?

      你看,雷狮就连这种时候都不曾想过打一个电话给我。

      我草草看了一眼就将手机熄了屏,心头涌上一阵酸楚,连带鼻尖也隐隐发酸。安迷修几乎是瞬间觉察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凑近我,漂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担忧。

      “惹火,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安迷修。”

      “嗯,我在。”

      我吐出一口气,垂下眼帘,“你以前还跟我保证,你永远不会对我隐瞒任何事,这话也算数吗?”

      “算数。”安迷修被我问得云里雾里,“惹火,到底怎么了?”

      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我松开死死咬住的嘴唇,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注视着那个不属于我的家。

      “安迷修。”我声音低低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雷狮换秘书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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