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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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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的清晨,虞城还沉浸在春节的慵懒中。随欣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尽量不发出声响。窗外,昨夜的鞭炮碎屑像红毯一样铺满小区道路,几个清洁工正慢悠悠地打扫。
行李箱里的东西比来时少了许多——给家人的礼物都已送出,换洗衣物也陆续洗好留在衣柜里。随欣只带走了几件必需品和母亲硬塞的腊肠、自制辣椒肉酱。这些充满家乡味的食物被她仔细收进青空珠,确保新鲜如初。
手机屏幕亮起,是昨晚设定的闹钟。随欣迅速按掉,看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随乐。
妹妹四仰八叉地躺着,嘴角还挂着笑意,手腕上的金镯子在晨光中微微发亮。随欣忍不住轻抚妹妹的额发,然后悄悄退出房间。
厨房里,随方已经起来了,正在煮粥。煤气灶的蓝色火苗舔着锅底,米香渐渐弥漫。
"妈,怎么起这么早?"随欣小声问。
随方转过身,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想着你要走,睡不着。"她搅动着锅里的粥,"吃了早饭再走吧?"
"嗯。"随欣点点头,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过去几天,家里的热闹逐渐变成了压力。从初一开始,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门,每个人都要问一遍"有对象没""工资多少""买房了吗"。
随欣像只被围观的珍禽异兽,连躲在房间里都会被亲戚家的孩子"偶然"闯入。
最过分的是二姨,居然直接带来了一个远房表侄,美其名曰"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实则是场拙劣的相亲安排。
粥煮好了,稠度刚好,上面浮着一层细腻的米油。随方撒了点葱花,又夹出自己腌的萝卜干,摆在随欣面前。
"真不多住几天?"随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可舍不得。"
随欣搅动着粥碗,"公司有事,不好请假。"这个借口她已经用了三天,家人都知道是托词,但谁也没拆穿。
赵文经也起床了,穿着随欣新买的睡衣,默默坐到餐桌前。父女俩安静地喝粥,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边的声响。这种默契的沉默是他们特有的交流方式——都不善表达情感,但心里比谁都清楚。
随乐揉着眼睛走进厨房时,随欣已经收拾好碗筷。"姐,你真今天走啊?"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舍。
"嗯,十点的高铁。"随欣摸了摸妹妹乱糟糟的头发,"去换衣服,我有话跟你说。"
回到卧室,随欣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给你五千,"她塞进随乐手里,"别怕花钱,也不要太大手大脚。"
随乐捏着信封,眼睛瞪得溜圆,"姐...你中彩票了?"
"省着点用。"随欣没正面回答,"尤其是谈恋爱的时候,别小气,懂吗?"
随乐突然抱住姐姐,脸埋在她肩膀上,"我会想你的..."
"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了。"随欣轻拍妹妹的背,却感到一阵湿意——这小妮子居然哭了。
父母那边,随欣选择了支付宝转账。给父亲一万,母亲一万,公平得像个精明的会计。她知道直接给现金他们肯定不收,甚至会偷偷塞回她包里。但电子转账不同,父母那个年纪的人对"提现""转账"这些操作总有些畏惧,等他们弄明白怎么操作,钱早就到账了。
"太多了!"随方看到手机通知,急得直摆手,"你自己留着,在大城市里花销大..."
"妈,我有分寸。"随欣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戴着金镯的手比记忆中粗糙了许多,"你们该花的就花,别省。"
赵文经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后转身去阳台抽烟。
随欣知道这是父亲表达情感的方式——太重的话说不出口,太轻的举动又怕被忽略,于是选择这种克制的肢体接触。
出租车准时到了。随欣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转身面对送行的家人。随乐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随方不停地整理女儿其实很平整的衣领;赵文经站在稍远处,手里提着两袋水果非要塞给她,说是带给随欣路上吃的。
"到了发消息。"随方最后叮嘱。
"知道啦,妈你都说三遍了。"随欣笑着应道,心里却记下了这个数字。
车门关上,熟悉的街景开始后退。随欣透过后窗玻璃看着家人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拐弯处彻底消失。她长舒一口气,靠在座椅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那种长时间维持社交状态后的精神倦怠。
手机震动起来,是随乐的消息:「姐,你到哪儿了?我数了钱,真的是五千!爱你!!!」后面跟着一连串爱心和亲吻的表情包。
随欣笑着回复:「刚出发,钱省着点花。」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告诉爸妈具体数额。」
高铁站人头攒动,大多是返程的上班族。随欣排队安检时,前面一对年轻夫妻正为谁拿行李吵架,旁边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放在平时,这种嘈杂会让她烦躁,但今天却莫名感到亲切——这就是人间烟火气,热闹、混乱但真实。
候车大厅的椅子上,随欣掩饰着从包里,实际从青空珠里取出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小口啜饮。这是她今早偷偷收进去的,母亲泡的茶,用的是老家后山的野茶树叶,有种特别的清香。
广播响起,开始检票。随欣随着人流移动,上车了坐好,她给一家人群里发了信息,“我上车了”。
高铁飞驰,窗外的风景由城市渐变为田野。随欣戴上耳机,放起轻音乐,终于可以享受久违的独处时光。过去十几天的家庭生活像一场温暖的梦,现在梦醒了,她又要回到自己的节奏里。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母亲的回复:「收到了一万。你在外面别太省,家里什么都不缺。」典型的中国式父母回复——明明高兴却偏要装作不在意。
父亲的消息更简洁:「已收到。注意身体。」但随欣能想象他盯着手机屏幕反复检查余额的样子。
随乐则发来一张自拍,戴着金镯子的手腕举在脸旁,做了个鬼脸:「姐,我决定这学期都戴着它,洗澡都不摘!这样就像你一直陪着我~」
随欣笑着摇头,把手机调成静音。她需要一段不受打扰的时间,来整理被亲情泡得过于柔软的心绪。青空珠贴在胸前,传来稳定的温度,提醒着她那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正在等待回归。
列车穿过隧道,车窗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随欣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还带着笑意,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家庭温暖如同这隧道外的阳光,珍贵却不宜久晒;而她终究是那个需要独处的人,像植物需要黑暗来完成呼吸。
出站时,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随欣深吸一口气,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一路都在抱怨春节期间的交通管制。
随欣嗯啊应着,心思却已飞回自己的公寓,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探询,没有鞭炮的喧嚣,只有她精心布置的简约空间。
随欣还是先回南城,习惯了这里落脚。
到家第一件事,随欣从青空珠里取出母亲的辣椒酱,抹在刚加热的馒头上。熟悉的辣味在舌尖绽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厨房。她打开窗户,让初春的风吹散屋内的闷气,然后给家人报了平安。
手机安静下来,房间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随欣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五千给随乐,两万给父母,加上之前买的金饰和新衣服,这个春节她花了不少钱。但账户余额依然可观——青空珠带给她的,不仅是储物便利,更是一种经济上的从容。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随欣泡了杯茶,坐在窗前看夜景。楼下的小公园里,几个孩子在放最后的鞭炮,欢呼声隐约可闻。远处,不知哪家餐厅还在举办年宴,红色的灯笼串像一条发光的河流。
这个角度看去,世界既亲近又遥远,就像她与家庭的关系——爱着,但需要距离;牵挂,但必须放手。随欣抿了口茶,胸前的青空珠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她的思绪。
明天,生活将回归正轨。她会整理青空珠里新收集的物品,会计划下一次旅行。但此刻,就让她再多沉浸一会儿,在这份既甜蜜又酸涩的离别余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