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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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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着酒店窗户,随欣蜷在扶手椅里,手指绕着青空珠的链子打转。庐山的雪景已成回忆,她现在身处江南一座水乡小镇,客栈窗外是蜿蜒的河道和偶尔划过的乌篷船。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张楠。
高中同学,毕业后留在北京,两人上次联系还是半年前的朋友圈点赞。
"喂?"随欣接通电话,声音因意外而略微上扬。
"欣欣!太好了你没换号码!"张楠的嗓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商场里,"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十八号,你一定要来啊!"
随欣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空珠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你要结婚?邀请我参加婚礼?"她重复道,像是需要确认自己没听错。
"对啊!咱们班里就缺你了,"张楠的声音充满期待,"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水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随欣望着对面屋檐下挂的一串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得像要挣脱束缚。"我...最近在旅行,不确定到时候在哪。"
"哎呀,提前一天飞过来就行,我给你订酒店!"张楠不依不饶,"新郎有几个单身兄弟特别优秀,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呀!"
随欣的胃部一阵绞痛。她讨厌婚礼——嘈杂的人群,千篇一律的流程,陌生人强行的寒暄,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比较和打探。更重要的是,她讨厌被放在评价的位置上,像件被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叹息,"让我看看行程,晚点回复你好吗?"
挂断电话,随欣将手机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块。她走到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她此刻模糊的思绪。
心动过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有谁,让随欣有踏入婚姻的欲望。
这个认知像窗上的雨滴一样清晰。大学时的吉他社学长,工作时遇到的咖啡师,旅途中邂逅的摄影师...每一次心动都真实而热烈,却又如朝露般短暂。她从不克制这些心动,却也从不为之采取行动,任由它们无疾而终。
"我是没什么行动力的人吧。"随欣对着窗上的倒影自语。倒影中的女子眉眼清淡,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任何对婚姻的渴望。
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宋晓的微信:「楠楠说你可能不来她的婚礼?别啊,我们都好久没聚了!」
宋晓也是随欣的高中同学,当初玩的好。
随欣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回床上。朋友圈是个糟糕的发明——她可以屏蔽亲戚长辈的催婚,却躲不开朋友们的"人生进度条"。被知道有空却不去,就成了不合群、不给面子、甚至嫉妒别人幸福。
青空珠在掌心微微发热,随欣的精神体进入那个安静的小世界。她直接出现在欧式别墅的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焰永不熄灭,书架上摆着她收集的各种珍本。这里的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布置,没有意外,没有强求。
随欣走向新增的"记忆角落"——那里摆放着来自各地的纪念品:庐山的小冰块、滕王阁的纪念币、文泉禅寺的平安符...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回忆,却不附带任何社交义务。
她拿起一块庐山冰晶,它在青空珠内变得更加透亮,棱角分明得像被精心雕琢过。如果人际关系也能这样就好了——保持美好,却不粘连;珍视回忆,却不束缚。
现实世界的手机又在振动,这次是吕雪:「楠楠哭了你知不知道!她说你从来都不合群,毕业旅行也不去,现在婚礼也不来!」
随欣退出青空珠,深吸一口气。窗外的雨小了,红灯笼依然倔强地挂在檐下,湿漉漉的鲜艳。她拿起手机,翻到张楠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婚纱照,九宫格正中央是张楠灿烂的笑脸,旁边站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再往下滑,是装修新房、求婚戒指、恋爱周年...一整套标准化的幸福模板。
随欣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倦怠——对这场所有人都乐在其中的游戏的倦怠。但她又清楚地知道,拒绝参与游戏的代价是成为异类,被议论,被怜悯,甚至被妖魔化。
"算了,就当是去看看老朋友。"她最终回复张楠:「恭喜呀!把婚礼地址发我吧,我一定到。」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一种奇怪的释然感涌上心头。随欣惊讶地发现,妥协有时比坚持自我更容易,就像顺流而下比逆水行舟省力。
她打开电脑,搜索起北京的酒店。既然决定去,就选个离婚礼场地远一点的住处,至少仪式结束后能迅速撤退。青空珠里有足够的应急物资,她甚至不需要带行李箱——这个想法让她心情稍微明亮了些。提着个小尺寸箱子应付一下就可以。
预订完酒店和机票,随欣泡了杯茉莉花茶,坐在窗前看雨后的古镇苏醒。游客们又撑伞走上石板路,店铺陆续拉开木门,生活继续着它平静的节奏。
手机屏幕亮起,张楠发来一连串的爱心和欢呼表情,接着是婚礼流程、着装要求、座位安排...随欣扫了一眼就关掉了通知。她点开音乐软件,放起最喜欢的钢琴曲单,让音符冲淡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带来的窒息感。
茶喝到第三杯时,随欣做了一个决定。她打开购物网站,下单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简单大方,适合婚礼,但绝不抢眼。既然要去,就做个合格的背景板,不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
下单成功的提示音响起,随欣意外地感到一丝轻松。或许这场婚礼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能见到不少同学,女孩子们可以躲在角落吐槽婚礼上的种种俗套。而且,青空珠里还存着几瓶好酒,晚上回酒店可以小酌一杯...
雨完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一缕金光,正好照在那串红灯笼上。随欣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主人公每妥协一次,就失去一点颜色,最后变成透明人消失不见。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不愉快的联想。参加一场婚礼而已,不至于上升到存在危机。再说,她早就学会了在人群中保持内心的疏离——就像青空珠,看似容纳万物,实则界限分明。
夜幕降临,客栈亮起温暖的灯光。随欣从青空珠里取出一盒打包的本地特色菜——酱鸭、油焖笋和一碗热腾腾的米饭。食物还保持着放进去时的温度和香气,这是她最欣赏青空珠的一点。
吃饭时,她翻看着张楠发来的电子请柬。新郎叫林什么来着?照片上的面孔毫无特色,像商场里随处可见的模特假人。随欣不禁好奇,张楠是真的爱他,还是只是爱"结婚"这个念头?
这个问题太刻薄,她不敢问出口。就像没人敢问她为什么一直单身一样,成年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边界感,越过就是冒犯。
饭后,随欣泡了个漫长的热水澡,浴盐的薰衣草香气弥漫在蒸汽中。她想起楚辞说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改变一切",想起郎川柏取消的婚约,想起自己那些无疾而终的心动...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漂浮,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躺在床上,随欣习惯性地抚摸青空珠,感受它冰凉的表面。珠子内部的冰雪区域今晚格外活跃,冰晶缓慢旋转,形成新的图案。她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对婚姻的态度就像对待青空珠一样——想要保存所有美好的瞬间,却不愿承担随之而来的重量与责任。
这个认知让她辗转难眠。窗外,古镇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河道两旁的景观灯,像一串落入凡间的星星。随欣数着那些灯光,直到眼皮沉重,坠入无梦的睡眠。
明天,她将离开这座水乡,继续没有目的地的旅行。下个月,她会出现在张楠的婚礼上,微笑,鼓掌,完成所有社交礼仪。然后回到酒店,在青空珠的陪伴下,喝一杯只属于自己的酒。
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随欣在半梦半醒间想着。即使被世界看作异类,至少她忠实于自己的节奏。而那些短暂的心动,就像青空珠里收藏的冰雪,美丽却永不融化,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