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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送嫁出门 ...

  •   浦南村三年未下一滴雨了,周遭就只有一种枯黄的颜色,亦如同七年前般。
      在村子里的三十一户人家,大多都只有两老,或者还带着一两个孩子,村中的青年大多都去别的地方拼尽全部的力气混得一餐温饱,没办法在家种地了,走不了远路的只得被抛弃在这里。
      朝廷不是没想过赈灾,虽然免了五年的赋税,但是批下来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看见过。
      听说有人起义过,还撞死了几个言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大风呼呼的刮,残存的几片树叶沙沙作响,入秋了啊。
      浦南村东头的一户人家,茅草屋盖的不是很严实,房顶上面很薄的一层稻草,石头打的地基,再上一点是一块块的泥砖块,偶尔还有个洞,只剩半扇的木门口放了一把缺了口的锄头,屋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呜咽声,偶尔漏出几句骂天道不公,朝廷不管的话,听声音是个有些糙的中年妇女。
      “娘的昌棵才七岁啊,荣德你说说,这个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呢。”
      昌棵本名叫李昌棵,生时来雨,棵取生生不息之意,按字辈来取的名。
      李荣德摸了摸手上开裂的老茧,满是沟壑的脸上也是麻木。
      三十多岁看起来像五六十岁,摸了摸孩子的头。
      不舍的说:“要不是大旱两年,地中颗粒无收,有有谁愿意把自家的孩子送人。”
      “好在大旱前有所准备,把家里的银钱全部都换成了粮食,说不定我们一家也等不到现在,谁知道两年过去了,买的再多也是不够吃的。”
      七年前的一次干旱早就成了他们那一辈的阴影,只要有一点风声都会在自家的粮库里存上一部分的粮,这几年的粮食价格基本都是居高不下,自家种的再也没有卖过。
      当年要不是路过的商家队伍有个人愿意给他们家三斤的陈粮,可能就没有他们这一代人在了,好不容易重新活了过来,以为省省能撑过去,没想到是老天在开他们的玩笑。
      “陈大哥家的陈秉竹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以前是经商的,家里大概还是能撑下去。”
      李荣德看着舔舐手指的儿子,强忍痛转头说道:“七年前在我面前说的这话虽说可能是玩笑之言,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看着儿女去死。”
      李荣德有些发愁的说“地下粮库的粮食不到二十斤了,我们还得撑很久,棵儿诚儿和你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今天晚上就多煮一点吧。”
      而后又说“我和陈大哥说了,他虽然也很为难,但是看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让我明天把棵儿送过去,说然说是童养媳,但是就算是把棵儿当他们家的仆从也是好的,不多奢求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好歹还能活下去。”
      七年前干旱三年,李家都是一家老弱幼小的,李荣德的父亲母亲为了多让几个小的多吃一点,浑身皮包骨头,眼睛突出泛黄,躺在塌上,气若游丝,妻子张氏当时有孕在身,后来一天也只有一点点草根果腹,但好在月份逐渐大了就快能生下来了。
      李荣德是老大,从十里外打了半桶水,回来一看,就感觉父母微微颤说不出话了,连忙冲出家,一家一家的求粮,可是没有人愿意,没办法冲到了官道上一路走,只求来一个人,只要给他一点点粮食,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天不绝人,一队穿着官服的人马从县城赶驴车过来,队伍里夹杂着几个便服的人,可能是蹭官兵的队伍以保安全,毕竟饭都吃不饱了,村里都十室九空了,有几个暴民,也是很正常的。
      李荣德刷的一下冲了过去,有些官兵都拔出了刀来距离十尺的样子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求各位大老爷可怜可怜,小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能眼看着父母妻儿饿死,请各位老爷开恩,给我一点粮食,求您了求您了”李常德泪如雨下,边说边磕头,不敢望向那边。
      官兵们把刀插了回去,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理他的,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沉默,李荣德呜咽的说不出话,眼中满是绝望。
      领头的官差开口了。
      “我们没有办法让你们全部活下去,干旱还不知道有多久,今天你能碰到我们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没有办法做主把粮食给你,但是我能够的就是把我自己今天的口粮给你,再多就没有了。”
      李长德使劲磕头,嘴里一直只有谢谢两字,没停过。
      领头的从自己腰间的包里,拿了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出来递给了他。
      李荣德心事重重的接过,让开了路中,退到了一边。
      边上的官兵小声:“头,我们粮食也不多了,最多还能支撑五天,你给他干嘛,还拿了一个最大的,人各有命。”旁边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了。
      领头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他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一队人马都路过了李荣德,正打算走,转头一看一个矮小的人拉住了他,他没有胡子,大概六尺,很瘦小,面色偏白,前面都没有注意到。
      小矮人看了看周围,然后在袖袍里拿了一个小布袋子出来塞到了李荣德的怀里,摸了摸大概是米。
      “你媳妇应该怀孕了吧,这点粮食算是我积德行善了,拿好,不要被别人知道。”
      李荣德惊讶,正惊讶他怎么知道,小矮人说:“我媳妇也怀孕了,身上也是一股淡淡的奶味。”
      李荣德紧抓住脏了的袋子,哽咽问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若是有我帮得上的一定。”
      农人大多不爱受人恩惠,总想着要报答,小矮人知道,如果他不说什么要求,怕是这个农人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心事。
      “既然我是因为你妻子而有所感,那就结为娃娃亲吧,要是性别相同就等他长大了再来报答我吧。”小矮人说完就走了,追上了队伍。
      小矮人也没说他是谁,住哪里,这还是后来张氏拿着布袋子上看才发现上面绣了一个名字,经过多方面打听才知道是谁。
      小矮人走后,李荣德急冲冲的回到家,舀了一瓢水抓了一小把米放进去,烧火煮。
      叫张氏看着点火,自己进去伺候父母,在床边絮絮念,今天遇到了两个个好心人,有救了这一类话,一炷香后出门去了厨房,看见张氏拿筷子伸到锅里搅了搅,夹起一粒白米放到了嘴里,他一巴掌打了过去,不是很重,但是张氏哭了。
      “我又没少你吃的,就这点东西我爹娘还要吃呢,急什么。”
      说完就端着粥跑了,留下张氏独自委屈 。
      刚进屋里,一股暮色之气传来,床上的手直直地掉了下去,李荣德把粥放好,焦急的过去看了看,两人都没了呼吸,虽然要到粮食回来了,但还是没有等到,两人活活饿死在塌上。
      李荣德瘫坐在床边哭的哽咽。
      小袋子里的米支撑了一周多,正要绝望等死的时候天空一片雷云闪电震醒了他。
      “下雨了,有救了。”喃喃道
      一个惊雷过去,张氏发动了,生了一个姑娘。
      直到后来,只要小半年没下雨,李荣德就会屯粮,还挖了一个地窖,这是怕了。
      “姐姐你晚上没吃,娘给你留的暑角,快吃了,等下晚上会睡不着觉。”
      李昌棵看着才到她胸口高的弟弟,李昌诚悄摸摸的大晚上来到了李昌棵房里,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她,双手捧着递过来一块他手能全部握住的暑角,虽然咽了咽口水,但是黑瘦的脸上还扬起一抹笑,李昌棵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然后把薯角接了过来。
      李昌棵缓缓地放进嘴里,慢慢咬着,这大概是她最后在这个家吃的最后一样东西了,明天她就要去爹娘安排能吃饱穿暖的地方了。
      她从懂事以来就不太喜欢昌棵这个名字,太循规蹈矩,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按照祖祖辈辈的安排来取名,一颗草也是棵,就像现在随时都能被送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很多时候她也在想,为什么送走的不是弟弟而是自己,她也知道爹娘不是不爱她,很多的时候人不由己。
      在还没干旱的时候,弟弟有的她也会都有甚至比弟弟多,生气的时候娘会哄她,也会拿好吃的逗她,爹也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去玩,弟弟也很爱她,很多时候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听她的话比爹娘的都多,还会在自己饿的时候,把娘留的吃的没有自己吃掉,明明他自己也很饿,却怕我饿的睡不着大晚上的送过来。
      在被通知要被送走的时候有一秒在想,为什么不可以一起,一家在一起,就算是饿死也是甘心的,后来被饿的动不了的时候才觉得还是活着好。
      然后李昌棵摸了摸弟弟的脸说道:“好,今天就在这睡吧,我觉得晚上风吹的有点冷。”
      李家的房子就三间房,一间正屋,一间厕屋,一间厨房,一个很小很小的门口,没有围栏也不算是个院子,正屋大概十八尺,她住的厕屋只有十尺,很小,但是是一个人睡,弟弟和爹娘一起睡。
      弟弟可能知道姐弟两可能只有今天能在一起度过了,抱住了姐姐说了声“好”
      然后两人躺在了床上盖上了那薄薄的被子,听风声萧萧,李昌诚很快睡着了,李昌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等到了天明,她该走了。
      不到卯时,李昌棵穿上了昨天娘给她的一件淡粉色有点旧的衣服,有一点大,黑黄枯瘦的脸显得更黑了,这已经是娘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李昌诚还在睡,打开门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看了看她,就往外走去,李昌棵立马跟上,待他们过了两百多丈外河床干涸的石桥,张氏扶住门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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