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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才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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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戏弄自己吗?
这是苏流光的第一反应。
苏流光用余光打量目视前方的江逾白,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俊毅的脸庞,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整个人显得温润矜贵。
她没来由地想起江爷爷第一天教她时江逾白递给她的那本《茶经》,“精行俭德”四字如刀刻般令她不能忘怀,从小以这四字躬行己身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戏弄人的纨绔。
有着高山仰止这样的门风,师兄妹的称呼是多么的崇高。
此情此景,苏流光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之分可耻。
江逾白这样光风霁月的茶企传承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起上次不情不愿挤出口的那声师兄,苏流光正了正神色,字正腔圆地朝着江逾白喊了声师兄,肃穆庄严,眼神坚定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党。
这一声严肃的师兄与江逾白预想中的天差地别,他看着苏流光庄严不可侵犯的样子,一言难尽。
甚至连绿灯亮了都是苏流光提醒的。
这一声师兄喊出口,苏流光觉得自己对他心里的那层隔阂也消失了,她和江逾白以后就是坦坦荡荡,肝胆相照的同门了。
好在江逾白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思绪很快调整过来,回归正题。
“你知道盖碗的别称吗?”
苏流光恶补相关理论知识时的重心是茶,并未过多关注茶具,顶多知道名字和用法,至于盖碗的别称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见她不语,江逾白向她介绍起盖碗的别称:“盖碗,又称‘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流光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江爷爷夸赞了她的回答。
这么一个小小的器具却寄寓了小小的宇宙,反映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灵光一现不仅是对茶道风格的揣摩,更是她接近茶道真谛的顿悟。
发现自己无意中交出一份还说得过去的答卷的苏流光心中雀跃不已,她告诫自己要谦虚,却还是忍不住浅笑出来,笑靥如花,尽态极妍。
江逾白的余光扫到笑得甜美的苏流光,突然扬唇笑了起来。女孩子就是要多笑笑才好看。
高兴劲儿过去,车内的冷气顺着大腿爬上白皙的臂膀,苏流光忍不住搓了搓。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将车窗放下,热风灌进疾驰的车内,将她柔顺的长发吹向江逾白,千丝万缕如翩跹蝴蝶。
苏流光急忙捂住凌乱的发丝,眼神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他一定是故意的。
感受到苏流光眼风的江逾白没好意思看她,心虚地摸摸鼻尖,摸摸合上车窗。
所幸接下来的一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没过多久就到了苏家。
上午没见人影的苏流泉应该刚刚忙完,此时正瘫坐在木椅里,修长的双腿完全舒展开。
看到回来的妹妹,苏流泉来了精神。“茜茜回来啦,今天在江家开心吗?”
刚开始江爷爷夸她了,她很开心,午饭的时候,江菀菀当着她的面怀念其他好友,她很难过,最后,江逾白虽然突然开窗又捉弄她一次但也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
加加减减,总体来说,还是快乐多一些。“开心。”
开心就好,生意上的事情有他操心,自己的妹妹柔弱纯稚,开开心心当个大小姐才对得起他在外奔波。
“三天后就是茶博会了,茜茜想去看看吗?”
苏流泉知道妹妹喜欢茶,自打去江家学习后,江爷爷不止一次夸过苏流光聪明,宠归宠,妹妹好不容易有个喜欢且擅长的,他怎么说也要带她去长长见识。
苏流光知道哥哥最近在忙茶博会,她觉得这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她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是给人添麻烦,尽管她也很想去。
“我也可以去吗?”苏流光的回答冒着傻气,但不难从其中听出几分期盼。
苏流泉霸气回道:“这是我们家举办的茶博会,你想去就去,哪怕你想把我们家的劳斯莱斯开到会场里面,开到主持人头上都行!”
苏流光被哥哥极其夸张的话语逗笑,点头答应。
*
江钦最近两天在接待准备来参加茶博会的老友,没时间教苏流光,这两天她都是自己在家看书学习。
准备阶段已经入尾声,会展前夕,大厅内的桌签纸笔和饮品早已摆放完毕,苏流泉在展会现场,巡视着工作人员搭建的展台。
“这次的参会人员签到过之后都会发放嘉宾证,切记,有嘉宾证的才能放行。”苏流泉细细交代着会场入口的安保人员。
每次茶博会都会混进来一些心怀不轨的竞争对手,这次他全权负责,就不信还防不住。
所有会前准备工作完成后已是深夜,苏流泉回到房间没有开灯,从下午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东西,他准备坐在沙发上缓一下再下楼拿点东西吃。
连轴转的工作强度令他疲惫不堪,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已沉沉睡去。
一边是可以长长见识的百茶展会,一边是摩肩接踵的陌生人,期待和恐惧两种拉扯着苏流光,没法安然入睡。
她掀起软和的蚕丝被,准备下楼去喝点热牛奶助眠,打开房门的那刻却发现苏流泉的卧室门大开。
她好奇地走近两步,发现苏流泉靠着沙发睡了过去,倦态尽显。
苏流光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哥哥。”轻软如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苏流泉辨认出是妹妹的声音后,强忍着困意,抬起沉重的眼皮。
沙发边蹲着穿着小熊睡衣的女孩,长长的鸦羽,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
妹妹的眼神似一汪干净泉水,看得他心中发软,苏流泉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带着睡醒后的沙哑:“怎么过来了,哥哥回来吵到你了?”
苏流光神色无辜地摇摇头。
“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想去喝杯牛奶,发现哥哥睡在沙发上了。”
“为什么睡不着?”苏流泉略带紧张问道。苏流光康复以来,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现在是半夜十二点,精神看起来和白天一样,他不免有些担心。
苏流泉的反应有些激烈,苏流光急着解释,话怎么也说不利索,最后憋得脸红,自暴自弃地说了句:“我害怕,明天人多。”
甚至妹妹脾性的苏流泉松了口气,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其他的都是小事。
“明天是咱们的主场,爷爷、江爷爷、逾白、哥哥,包括哥哥的很多朋友都在,都在你身边,实在害怕,你跟在哥哥后面,怎么样?”
想着明天躲在众人身后的场景,苏流光顿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哥哥,你回床上睡吧,沙发上不舒服。”苏流光把小茶几上刚刚从楼下拿上来的那杯热牛奶递到苏流泉面前。
*
早上八点五十。
展会外的车辆如湍流,宾客络绎。
苏流泉带着助理接待重要嘉宾,苏明书与江钦在会场和老友叙旧。
苏流光被安排在大厅第一排坐着,静待开场。
还有五分钟展会正式开始。江逾白身穿高定西装从前门进入,裁剪得当的西服面料紧贴身体,更显得他挺拔英俊,矜贵冷冽。
苏流光看着他被人群簇拥,像群星围绕着太阳,他是那样耀眼且高不可攀。
时间已到。
“接下来,将有江氏集团的江逾白先生为本次大会致开幕词,大家掌声有请。”
江逾白迈着沉稳的步子,在发言台站定。他环视全场,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或许是角度关系,苏流光觉得此时的江逾白像不羁的神明,意气风发,睥睨一切。
“茶,生于名山秀水之间,以青山、云雾为伴。茶的历史可追溯千载,在古丝绸之路的茶马古道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中国人向来爱茶,茶是草中尖,日月光华入茶尖,蒙蒙漠漠香色绝......”
会场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听着江逾白的发言,他的声音如水柱盈杯,荡涤着台下每一个人的心灵。
苏流光从未隐匿于众人之间,第一次如此大胆地直视他,带着对师兄的崇敬,对茶道的虔诚,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女孩对于男孩的悸动。
“经过水与火的,生与死的历练,造就了与爱茶人一期一会的浪漫。草木之间,万物可生。”
江逾白话毕,再一次环视全场,从容地离开。
台下来宾似乎还沉浸在江逾白编织的独属于中国人的浪漫,好一阵全场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不明情况地苏流光跟着鼓掌,却发现江逾白径直向自己走来。
周遭的喧哗瞬时陷入真空,寂静一片,面前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近。
咚——咚——
咚咚——咚咚——
苏流光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希望江逾白再靠近一点,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回避。
江逾白终于在她面前站定,苏流光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眼底像荡起涟漪的湖面,熠熠生辉。
似是被这目光摄住,江逾白愣在原地几秒,转而朝苏流光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