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踌躇情丝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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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无忧回院里看了看，确定三公子那边没闹什么动静方才放心出了府，到东街给知秋买跌打扭伤药。
摆摊的还是那老汉，沈无忧凝神看了看，发现那摊上的货与李承安的一模一样，不禁多问了回。
殷五也打量了遭沈无忧，咧嘴笑道:“啊呀，你是府里的沈姑娘吧？你不认得俺，俺是李郎君家的下人，姑娘只管喊俺殷五便是了。”
“原来您就是五叔。”沈无忧敬佩道，一面买药，左右看了回。
殷五了然，“你在找东家么?他去六爷家谈账去了，前些天这府上进了好多纱，可都是东家去谈的。”
沈无忧道:“原来如此，他很忙啊。”虽说得轻松，心下却有些可惜，大概今天是遇不到了，也不知她以后还能否自由出入这府邸。
殷五眨眨眼，笑道:“是了，你定是有要紧事要寻东家。东家先前也总是叮嘱俺，说要是你要寻他，托俺一定要告知。”
沈无忧红了脸，“五叔，你别理他，我买完药就回去了。”
殷五却已骑在驴上，驱驴便走，见人追来也只是笑:“姑娘，劳烦你帮忙看看摊子，俺这就把东家替你捉来。”
这像什么话！沈无忧又羞又恼，又无奈，怕摊子被二流子给毁了，只得在一旁守着。
一炷香后，李承安骑了驴来，下驴时，额上有薄汗。
“好久不见了，无忧姑娘。”李承安微笑，带给人一包点心。
沈无忧感觉牙酸，递过去钱，闷闷道:“你到底和五叔说什么了?他连生意也不做了，就要去找你。”
李承安找出药膏，却不急着给人，只握在手里，笑道:“没什么，只是字面上的话。”
“五叔他人呢？”沈无忧问。
“这呢！”殷五回到摊位，一口气也不喘，“姑娘别担心，别看俺头发白了，年纪可不大，身子也壮实呢！”
李承安微笑，“无忧姑娘，正好到了晚饭时候，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沈无忧真心有求，便应了，只道这回自己请客。
李承安别了殷五，与沈无忧进了街头的饭馆，拣了楼上偏僻的位置坐了。
被上司公子告白的事实在难以启齿，沈无忧张了嘴，又不好从哪处讲起。
李承安便先开了口，“府里这些天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城阳郡主那桩婚事，当真是难做。”
沈无忧被说到心坎上，捶腿大叹，“可不是，三公子被逼得跳脚，连我也被波及。”
李承安眸子暗下来，“他们打了你?”
沈无忧摇头，“是梅姐姐被宁家的公子给坑了，挨了打，我来替她买药。”
李承安眉头松了些，“这样啊，梅姑娘当真不幸。”
“那你呢？”李承安认真看着沈无忧，喉结滚动，“三公子对婚事什么反应?他有没有和你说奇怪的话?”
沈无忧脸腾得便红了，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三公子说他不想娶郡主，想娶……”
李承安颤抖起来，浑身坠入冰窟似的，他想跳起来，想奔跑，想大叫，可最后他只能压低了声音，有些可怜地问她，“你想嫁给三公子吗？”
沈无忧道:“我从未想过婚恋的事，总感觉，那是很远很远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承安点头，“是的，可现在，这件事自己来找你了，你得面对了。”
沈无忧倒了酒仰头喝尽，“爹娘并不想我嫁到府里做通房，我也不太清楚对三公子是什么感觉。”
“不过，我们这样任人宰割的人，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意义?少爷强要我们，我们也无能拒绝；便是真有心和他好，夫人们也不会高兴的。”沈无忧自嘲笑笑，提了壶又要喝酒。
一只手握住了酒壶，拿到很远的地方。沈无忧烦躁起来，“李承安，你把酒还我！”
李承安递过去点心，酒却是不给的，“不行，无忧姑娘，你醉了。”
沈无忧不知道自己脸已经被酒意熏得大红，火气倒是给烧起来了。
接连抢了三四回，回回败给李承安的长手，气得沈无忧踩上桌去抢，刚上好的三碟菜都给掀到了桌底。
李承安彻底确信沈无忧是真醉了，怕她摔伤，暗道一声冒犯了，拦腰把人抱了来。
楼下小二听得动静上来查看，李承安背过身去，掩了沈无忧的脸，掷去半串铜钱，低声道:“不妨事，你下去罢，坏了我会赔。”
沈无忧已神志不清，安心靠在李承安怀里，仿佛睡去了似的。
李承安依稀听到声音，小心贴了耳朵去听，却听得沈无忧嘟囔道:“要是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李承安闭眼复睁开，长舒了口气，“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了结了恩怨，我就告诉你我的心愿。前提是……我们能等到那天。”
天快黑了，李承安怕沈无忧被罚，请小二去殷五那取了醒酒药来，泡了喂给沈无忧喝。
沈无忧伏在桌上醒来，看天色大黑，吓得跳起来，“我睡了几个时辰?”
李承安道:“不妨事的，离府门关闭还三刻钟呢。”
沈无忧愧疚道:“我得走了，这次饭没请成，还耽误你了。”
李承安叫住人，把手里的药递了去，又多添了其他点心和补药，“点心你拿去用作晚膳罢，这药包佐以小旋风，好得更快，你送去给梅姑娘。这都是镇里的偏方，不值几个钱。”
沈无忧只好厚着脸皮收了，李承安送人下楼，约莫看到府门才停步。
李承安道:“无忧姑娘，你别担心。谁也不能强迫你。这些日子，我会常来府里的。”
沈无忧垂下头，“谢谢你。”
李承安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对我说谢这个字。”
沈无忧笑了下，“还好你不姓谢。”
李承安也笑，“是的。”
沈无忧第二日提了药去找知秋，知秋给锁在屋子里，只能透过缝隙去接。
知秋也说了城阳郡主求亲的事，顿了顿，流着泪和沈无忧说了三公子先前找她问信息的事，连推测也说了。
“对不起，阿忧，我不该瞒你。我应该早就问清你的心意的，三少爷要是被刺激，强要了你，你又不喜欢，岂不是一辈子都完了！我现在和你说了，趁三公子没动手，你早些做打算，央了夫人放你走。”
沈无忧叹了口气，“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会留好退路的，梅姐姐，你别担心。”
出门时，沈无忧正遇上杜慧心出禅房。
沈无忧先前觉得这小姐怪异得厉害，如今听了她的往事，再看人时，心里又生出几分可怜。
沈无忧问了好便好离去，杜慧心头回叫住了人。沈无忧一僵，担心她要计较自己私闯她院子的事。
杜慧心却道:“我看到你的眼神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出你好像知道些我的事。”
沈无忧低头，“奴家绝对不会乱说出去。”
杜慧心颔首，“你知道就好，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说完便走了，也没再管沈无忧。
沈无忧出门，又遇到青岁跑来喊她，说三少爷找。沈无忧不敢告假，生怕刺激了那位霸王，只得苦着脸去了。
到目前为止，沈无忧尚未捅到宁夫人那去。当然，说了对她也没好处。大户人家顶多捏着鼻子收了她做个通房，说不定还能以此为条件哄三公子娶城阳郡主，她的命运，恐怕自己的亲友才在乎。
再计算来，唯一的生机竟还拴在三公子身上。他若松口，一切难题就都解决了。
但三公子那样的霸道，从来都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哪里有谁肯说个不字。
沈无忧想得头也痛了，青岁无心火上浇油，问道:“公子今天可高兴呢，沈姑娘，你晓得是什么缘故么?”
“他很快会更高兴的。青岁小兄弟，劳烦你去我苑里的书桌上取了经集送来，受老爷所托，我要给你家公子讲书了。”一男子从前方走来，对人微微一笑。
来人高冠博带，面容俊秀，戴一副眼镜，正是府里入住的塾师方渐山。
青岁恭敬应了，央沈无忧领了人去三院，自己跑去找书。
“师兄，没想到你肯给三公子讲课。”沈无忧瞧见故人，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
方渐山道:“食人俸禄，替人做事罢了。”
沈无忧正要道家常，对方却直入主题，“我听闻那混公子骚扰你的事，你意下如何?”
果然还是传出去了，连那么远的方师兄都知道了……沈无忧哀叹一声，“我希望三公子收回成命。”
“嗯，这就对了。”方渐山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这府里的日子虽富贵，可谁能保证能延绵不绝呢？趁早谋条后路才实在。”
沈无忧听不懂这话，只是问，“那么，师兄，你有法子么？”
方渐山笑道:“sure，我在上课时趁机把他打晕，叫他晕上一个月。你可与父母谋划出府。”
“这是什么方法！”沈无忧气倒。
杜无明见得沈无忧肯回到他身边，惊喜地赶来，转眼又在身后瞧见方渐山，脸又拉长了。
“国公的意思，说三公子你年大不知事，让我好好教你道理。”方渐山笑道。
杜无明瞪着人，露出森森利齿，“本公子不需要，你，出去。”
方渐渐看他要动粗，礼貌退了出去，“好吧，你的原话我会转告给国公的。”
“随便！”杜无明翻白眼，狠狠关上门。
门扇刮起阴风，吹得沈无忧心冷。
“来吧，我们进屋说。”杜无明对人露出笑脸。
沈无忧僵了身子，“我觉得院子外比较透气。”
杜无明也不恼，叫其他丫鬟将竹塌搬到树下，在桌上摆了果盘，自己趴在塌上，让沈无忧坐在边上。
丫鬟们干完活，很通人性地自发溜去了后院，把门也关上了。
杜无明很高兴，甚至孩子似的踢腿玩，拣了花生酥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杜无明讲他怕黑的事。
“吾很小的时候，全家都围着大哥转，娘也是。吾便给奶娘和丫鬟们照顾。可她们总是偷跑去喝酒唱令，把吾关在屋里。”
“奶娘哄我睡觉时，常讲民间流行的神鬼故事。可她又不和吾说，鬼是没有的。”
“吾的屋子很黑，那时吾就觉得那黑暗里都藏着鬼怪，要来吃吾的血肉。每天每天都在怕，吾常常希望娘来看吾，领着吾出那黑屋子。”
杜无明的语气很忧伤，说到兴起还蹭了蹭沈无忧的袖子。
沈无忧感觉被大蛇给蹭了，浑身起了毛，干巴巴道:“还好公子你长大了，那些鬼怪再也不能吓到你。”
杜无明嗅着那只手的香气，语气甜丝丝，“会的，但吾不怕，因为吾找到了能让吾不怕的人，那就是你。”
“呃！”沈无忧辩驳道，“公子，奴家想你大概忘了，那时青岁和知秋也在呢。”
杜无明甜甜的笑，“那换个事儿。”
“你刚到的时候，吾要被你气死了。”
沈无忧大念阿弥陀佛，“如果公子你愿意听假话的话，我想说那不是故意的。”
杜无明笑，“你别怕，吾不生气的，吾很喜欢。”
沈无忧:……
杜无明看着沈无忧，凤眼蓄满情丝，声音低沉却又坚定，“丫头，吾欢喜你。你的狡猾，你的勇敢，你的聪明，吾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要死了。”
说话时，杜无明缓缓起身，像条大蛇，头颅缓缓地，缓缓地凑向女子。沈忧的模样，乌黑的发丝，一对柳叶眉，一双玲珑眼，一点一点地融在他心里。咦？耳边什么时候落了抹鬓发?
沈无忧望着男子幽黑的瞳孔，晶亮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无措的脸。
她看到沈无忧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闻你遇难，吾去救你的时候，吾才知道吾的想法，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杜无明道。
沈无忧默然，居然那么早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在男女之情上，她简直是个白痴，白看了那么多话本。
鬓角忽然传开一股酥麻，沈无忧惊了惊，发现耳边落下了一些头发。碎发无主，此时已被杜无明含住，被那口舌微微濡湿。
什么时候，这人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已经挨得那么近了，连心跳都几近可闻。男子的热气霸道又温柔，天罗地网地罩来。
沈无忧连忙推开人，跳起身来，“不要这样！这简直不成体统！”
杜无明幽魂似的，又逼近了来，一双鹰眼攫住了人，“你喜欢吾吗？”
怎么可能?沈无忧想道，但临近出口，却又多了分犹豫。这份犹豫连她自己也大吃一惊，当真荒谬，怎会如此?她怎会对三公子有心?也许?
懵懵懂懂的情花破开土壤，犹犹豫豫地张望着新天地。
沈无忧目光游离，又落在后院那扇禁闭的木门上。在那扇门后，窝藏着无数的口耳，无数的丫鬟，她的同事。
现实的冰雨落了下来，一道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鸿沟横斩在她面前。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后退了三步，有些凄惨地看着男人。
“公子，没可能的。我要做良人的妻，绝不为妾。”
杜无明道:“吾便娶你为妻，一辈子只与你一人好。”
沈无忧垂眸，“公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国公，夫人，老夫人，京城的豪门，谁都不会答应的。”
杜无明哼道，“他们不允，吾便离开这里，不吃他们的粮米。我们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好好的生活。”
“吾会好好做事，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你要什么，吾都给你赚来。你要财宝，吾就赚无数的金银，让你永远也花不完；你要权势，吾一定让你做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沈无忧摇头道:“公子，你想的太简单。且不说公府如何放得你。你便是出得府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晓得谋生的门道?只怕过不了几天，银子花完，只好都做乞儿了。”
“肚里空空，情爱也没了滋味。届时相看两厌，又生出不少折磨。你若无情，抛了奴家便是；你若有情，更是踌躇。既念着光明前途，又不舍糟糠之妻。郁郁不乐，哪得解脱?话本里把这事都写尽了。”
杜无明忽然凶狠起来，抓住女子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狠狠道:“吾若变心，你便来杀！吾绝不怨恨。”
见那人变了脸色，杜无明缓了神情，柔情似水望着沈无忧，许下承诺，“你若愿意跟着吾，吾的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都是你的。吾会护着你，爱着你，生生世世！只要你告诉吾，你想嫁给吾。”
杜无明也许只是一腔热血，赤诚坦荡。沈无忧却心动了。求生公府十数载，算得人心险恶，躲不过魑魅魍魉。他却说，一生都守着她……
应当答应的，杜无明期盼着，沈无忧的心也是这样想的。但在最末，女子叹了口气，“再给奴家一些时间吧。”
她还不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是否值得这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她又是否有如此的勇气，背叛那遵守了一生的规矩。
杜无明疑惑地看着人，也只好点头:“好，吾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踌躇情丝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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