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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白色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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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走了,是硬生生疼死的。
宋微澜接到电话的时候老人已经被邻居送进医院,病床上的老太太身上多处恶臭的溃疡,枯瘦如柴,无法进食。
医生说是肺癌晚期。
老人见到她来,急得想说话,但好像被扼住脖颈一样,每说一句话大口喘气一次,宋微澜看着心疼,哭着让外婆不要再说了。
彼时吴慧珊意识已模糊,但还是强撑着让自己尽量清晰,她说她靠这些年卖酸梅汤,给宋微澜攒了一点嫁妆钱,不多,也就三万块钱。但这三万块钱对于一个常年居住在山野里的乡村老太太已经是笔巨额存款了,都是老人一分一分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她泣不成声。
“外婆最遗憾的事就是没看见你和小弋成家。”
老一辈的人都是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老人又昏睡过去,梦里喃喃道:“乖孙女,等你结婚那天外婆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看你。”
医院里都是明晃晃的白,充满了绝望。
老人白天精神萎靡,晚上经常被疼醒好几次。她见不得外婆受这样的罪,跪在地上求医生再给外婆一次生命。
医生却摇头说已经无能为力。
她就这样抱着外婆,陪她走完了这个春天。
老人被推去火化的那一刻,她扒着病床撕心裂肺。
从此,她变成了真正的孤儿。
她想起了那年过年的时候外婆就已经开始咳嗽,她没当回事儿,她恨自己,每天只知沉浸在你侬我侬中。
接着她拒绝了容氏此后对她的资助,选择了休学一年。
在陪外婆的最后一个月,她没有见过容弋,他潮水般的消息和电话她只接了一次,说了一顿最狠毒的话。
她没有留在溪川,而是选择了去外婆的老家支教,那是在青禾最西边的一个小镇西岭镇,那里的孩子淳朴稚嫩,和溪川无异。
*
雨水中混杂着泥土的芬芳。
今天是她离开西岭的日子。
她记得她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到的西岭。
当时接她是村小的校长,如今却多了一群学生。
西岭甚至比溪川还要贫穷,小镇多是留守儿童,这座小学只有五十余个学生,加上校长仅有三位老师,都是本地人。
生活上的苦不算什么,她吃得够多,只是她担心这帮孩子的前程。
“他们爸妈本来就没文化,都跑出去在城里的纺织厂打工,大多数学生,他们父母的现在就是孩子的未来。”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只管把文件给我,我给你盖章子,你走吧。”村长摆摆手。
原来村长以为她是来混学分的。
“这里,是我外婆的故乡。”
校长愕然。
许是宋微澜气质太过于出众,以至于他从来没把她和小地方联想到一起过。
外婆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机会,家里闹饥荒,吃都吃不饱,读书是件奢侈的事。成年后的命运自然也是被嫁到其他镇子、,一辈子困在里面。但外婆豁达,坦然面对困境,做的酸梅汤家家户户称赞,也算是安身立命之本。
“我外婆是我最爱的亲人,我经常想,如果她小时候有书读,以她的聪慧,一定不止在村里卖酸梅汤。她会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病魔缠身。”她啜泣。
村长了然,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娃娃。”
她主动担下了这五十多个孩子的英语课程,尽力辅导。
下课后她就回宿舍学习自己大学的课程。练声开嗓也不忘。她鼓励每个孩子,让他们找到自己的特长,而不是以成绩好坏随意评论。
冬去春来,四季更替。
……
一年后,她再次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校长和村长还有孩子们都聚在一起将她送到村口,满是不舍。
不舍的何止他们,她自己更甚。
走之前她去外婆的老家走了一圈,找村里的老人打听了好一阵才打听到外婆娘家的住处。
灰瓦木门,门前两只神兽锁环早已生锈,门口杂草丛生,听外婆说她只有一个哥哥,前些年也走了。这些年她是外婆唯一的亲人,外婆亦如是。
*
北安城。
她又回到了安大这座象牙塔,重回学生生活。今时不同往日,她眼神里早已不见刚入校时的懵懂憧憬了。
她第一个联系的便是叶秋。
叶秋几乎是跑来的,哭着喊着抱着住:“你个坏女人,跑到哪里去了,消失了整整一年,我还以为你被拐卖了。”
自从宋微澜一声不吭地走后,她想到了所有能联系到她的方式无果后,她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好姐妹不会被卖给大山里的死男人当老婆了吧。
“恭喜你,一回来还有我陪着你。你不知道,你不在,期末考试都没人给我划重点,我又是一个不喜欢学习的人,给老娘整留级了靠!”
叶秋美名其曰:是好姐妹都不升学等着你回来一起读书,世上哪还有这样的真情。
宋微澜简单和叶秋说了一下过去一年的遭遇。
叶秋又抱着她痛哭流涕:“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你等着,我现在就给咱妈打电话!”
说着叶秋就拿出手机,宋微澜挡都挡不住:“妈,我宣布你又多了一个女儿,那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澜澜,宋微澜!”
宋微澜被她弄得简直哭笑不得。
“好了,咱妈说了,给你打扫个房间,和我睡一张床也可以。”紧接着叶秋就露出坏笑:“暑假寒假都回咱家过。”
宋微澜看着挽着自己的叶秋,心里一阵暖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谢谢你,秋秋。”
“跟我客气啥。”
她突然又跳了起来:“你以后,不准不辞而别,你不知道,容弋都……”
叶秋似是觉得自己说错话立马噤声。
这两个字就像一根刺死死地扎在宋微澜心中,她神情及其不自然:“他怎么了?”
“他啊。”叶秋音量减小:“你走了后,他疯了一样的找你,几次三番逼问我,甚至连前夫哥迟让都说我没心,不透露你的行踪,可我哪里知道。”叶秋委屈巴巴。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先是听说你休学的消息,紧接着他也休学了。”
宋微澜急问:“他也休学?”
“准确来说是肄业。听说他去美国了……”叶秋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那段时间容弋课都不上了,胡子拉碴的,哪里还有昔日校草的样子。”
宋微澜没说话,回忆起一年前自己和容弋说的狠话,她说自己早就厌弃这样的关系了,讨厌他天天黏着自己,她根本只是觉得他长得帅又有钱才同意和他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话,她不愿再想起来了。
“离了我,他会更好。”
叶秋没说话,离了她容弋都快要死了。
后来,她在学校也见了几面迟让,迟让一副憎恶她的表情,冷眼擦身而过。
这就对了,宋微澜,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和容弋相关的一切人和物都断干净才好。
*
流光一瞬。
转眼间大学生活结束。
盛夏傍晚,校园广播站的歌声再度响起:
It’ late in the evening
she’s wondering what clothes to wear
She puts on her make-up
……
I feel wonderful because I see
The love light in your eyes
And the wonder of it all
Is that you just don’t realize how much I love you
这是她第一次动用自己在广播站的人际关系,找学妹点了这首歌。
她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心里默念着:“容弋,一切顺利……”
以后你的人生只会节节高升了。
而她的人生也要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