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沈臻

1、送外卖

　　农历七月半，中元节，或许是因为国人迷信的传统，今天人们都早早回了家，往日热闹的大街上格外冷清，行人少得可怜。

　　天上飘起蒙蒙雨丝，夜空在都市霓虹灯的晕染下显露出一种浑浊的灰蒙。

　　一个身穿某团骑手制服的外卖员骑着小电驴在光明路社区七拐八拐。

　　老社区的小路小巷特别多，路灯还少，他皱着眉比照手机导航规划出来的十八弯路线看了半天，才隐约从迷宫似的路口里挑出一条路来。

　　潮湿阴冷的天气让他有点不适，小电驴颤颤巍巍地开到光明小区门口，一个亮着白炽灯的门房出现在眼前。

　　光亮让黑夜里的门房像一座灯塔，聊聊驱散了他的心慌，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师傅，九号楼怎么走哇？”

　　他扬声冲门房喊了下，半晌，一个保安才从窗户口里探出头来。

　　“这边外卖不让进小区，你从后门走吧。”

　　保安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后门进去左拐两个弯就是九号楼。”

　　“谢啦！”

　　他调头朝保安指的方向开去。

　　直到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保安才慢慢缩回门卫室，眼神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头伸出窗外，愣了一下后起身将窗户关严实，挡住淅淅沥沥的小雨。

　　越往小区里处走，路灯越昏暗，小电驴的大灯也只能照亮前方不到五米的距离。终于到了订单显示的单元楼下，他突然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一阵心悸的感觉让他汗毛悚立。

　　“叮咚，您的订单即将超时，请尽快送达”外卖软件的提示音响起。

　　他将小电驴停在了一个路灯下，搓了搓微微发麻的手臂，一边从外卖箱里取饭盒袋子，一边小声念叨

　　“不怕不怕，最后一单，送完就回家。”

　　“咔……咔咔……喀啦”

　　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巷子角落里传来，像骨头碰撞，又像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上摩挲。

　　他拎着外卖袋子茫然地抬起头望了望四周，手机上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于是也顾不上奇怪，大步朝着单元楼跑去。没有注意到一抹漆黑的身影缓缓跟随他一起进了楼道。

　　旧小区没有电梯也没有楼道灯，但好在楼层不高，几步就到了。

　　他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又从外卖软件上打了电话，也没有接通。

　　四周寂静昏暗的氛围让他实在感到怪异，不想多作停留，就将外卖放到了门口，点击完成订单便举着手机的照明灯向楼下走去。

　　六楼，五楼，四楼，四楼，四楼，四……

　　“诶？”

　　他看着楼道里再次出现的F4，和向下延伸的楼梯，汗水缓缓从额头滑落。

　　“咔……喀啦……啪”

　　这次，奇怪的声响来自头顶。

　　光明社区一公里外，陈楚生带着特别调查局二组成员对光明社区内的封锁结界进行探查搜索。

　　每年七月半前后，鬼门大开，就有几只厉鬼趁机从血池里逃出来给他们找麻烦。也不知道冥狱里的阴司是干什么吃的，今年放出来的格外多。

　　算上今天，特调局已经连着加班四天了。

　　“老大，出事了，结界有缺口，进了个生人。”

　　萧寻将监控大屏里角落的一个画面放大，里面赫然是骑着小电驴的外卖员。

　　陈楚生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他捏了捏眉心，声音略显疲惫

　　“查，派两个组里的人带着后勤进去跟着他，让宁安滚去把洞补上。”

　　他抬眼看向监控

　　“叫磊子去把封锁线再绕一遍，跟宁安说，任务结束后写一份不少于一万字的检讨给我。”

　　“是。”

　　萧寻打了个激灵，心里默默为宁安哀悼——一万字啊，把他杀了他都写不出来。

　　不一会儿，一份资料便送到了陈楚生面前。

　　“宋青云，十八岁，父母双亡，高中肄业，慈安育孤院……”

　　“……普通人？”

　　单元楼里

　　宋青云缓缓举起手机，随着照明灯的光线，僵硬地抬起头，一个扭曲的“人影”映入眼中。

　　它不着寸缕，双腿双手诡异地反折，紧扣在天花板上，浑身泛着死气的青白色，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腹部却高高隆起撑得浑圆，连皮上青紫交错的纹络都看得清楚。

　　腐肉被组织黏连在白骨上，它像一只腐烂的巨型蜘蛛，没有眼球的两个血洞直冲宋青云，猩红的长舌舔了舔尖牙，血色的涎水自口中滴落。

　　看清饿死鬼的一瞬间，它便扑向宋青云。

　　宋青云一口气哽在喉头，狼狈地趴倒在地上躲了过去，趁饿死鬼转身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向楼上跑去。

　　空间仿佛被困在了四楼的轮回里，无限延伸的楼梯和身后狰狞的饿死鬼都让宋青云恍惚自己做了一个荒诞可怖的噩梦。

　　“嘭！”

　　饿死鬼伸长爪子攥住宋青云的脚踝，结束了这场猫鼠游戏。

　　惯性让他重重砸在楼梯上，冷硬的水泥台阶磕破了宋青云的脑袋，关节，手臂，剧痛自浑身传来，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艹！”

　　饿死鬼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腥臭尖利的獠牙朝宋青云咬去，他顿时顾不上手上的伤，用力掰住饿死鬼的血盆大口。

　　血腥味逐渐弥漫，刺激着饿死鬼更加疯狂地咬向宋青云，乌黑的利爪轻易刺穿皮肤，扎入宋青云的小腿里。

　　疼痛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体力不支，他晃了晃眩晕的脑袋，不顾皮肉撕裂的剧痛将双腿从饿死鬼爪下抽了出来，狠狠踹开面前的厉鬼。

　　趁饿死鬼被踹开的片刻，宋青云踉跄地爬到楼道的玻璃窗边，带着血迹的手颤抖着推开窗户。

　　窗外冷风呼啸，夜色漆黑，一轮血色的圆月不知何时高高挂在了天上。

　　他在饿死鬼尖锐的咆哮和挥舞的利爪中，从四楼的窗户里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