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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一溪云 烛照笙歌,笑语如昨 ...

  •   过渡比预想顺利得多。

      这也难怪,毕竟中州从上至下皆准备充分,对各项事宜俱有计划料理。

      自然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展眼又到月半,自晨起这天儿便好得没话说。

      和风细细、朱阳堂堂,教人哪怕只是走着,亦可舒心开怀。

      临近黄昏时分,秦川寻着韩凛。

      也不管对方有事无事,兜头就是一句。

      “别总闷着忙了,咱们出去转转吧!今儿是夜集恢复头一晚,城里肯定热闹!”

      边念边将纸笔收拾齐整,二话不说就拉着人向外走。

      韩凛落在后头,露出近些日子以来,第一抹释然的笑。

      是啊,这夕阳见证了太多生死离别。

      血泪似的坠在那儿,如同将“遗憾”佩在身上,任谁也无法轻易忘却。

      “哎,我还没吃饭呢!”他把目光投回当下。

      前方身影高大挺拔,手心依旧温暖干燥。

      这让韩凛心生眷念,渴望靠近更渴望相拥。

      “放心!跟我出去逛,饿不着你!”秦川撂下话,头却没跟着回过去。

      手牵得愈发紧了,要小跑才能追上。

      出来之后才发现,所谓“夜集”不仅有人头攒动、生意兴隆。

      还有华灯碍月、飞盖防花。

      一时间,铁锁星桥观不尽,鱼龙火树舞蹁跹。

      水面上,荷花灯、莲蓬灯,珠辉玉映;金鱼灯、仙鹤灯,逸趣横生。

      石桥边,青狮灯、白象灯,惟妙惟肖;仙草灯、灵芝灯,相连相并。

      羊儿灯、兔儿灯,檐下虚悬;鹰儿灯、雀儿灯,架前高擎。

      好一派,楼台烛照十里烟,萧鼓笙歌彻夜喧。

      二人存身其中,一面行一面看,一面看一面评。

      挤挤挨挨、精精巧巧,果与中州风貌迥然不同。

      不光灯架各异,连生意也行得别致。

      韩凛沿路两旁瞅着,只见小小一处摊位,几乎什么都做。

      卖点心的捎带兜售茶叶,销玩器的顺便交易水粉。

      里里外外,真叫个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吆喝声和着水音儿飘过来,缠缠绵绵比唱得还好听。

      可惜韩凛并不精通江下话,悟不出当中门道。

      “那边有个卖汤团的!”秦川看出爱人疑惑,笑着向对方解释。

      “你不正好没吃东西吗?咱们一块儿过去瞧瞧!”

      说罢再度牵起韩凛,于稍前为之引路。

      瞅那轻车熟路的样儿,还真像个本地公子哥儿。

      汤团摊儿真不算大,背靠御河搁着几张小桌和几把小椅。

      模样可爱喜人,总让韩凛联想起,孩童玩儿的鲁班锁。

      甜香勾起馋虫,秦川肚内差点儿便要锣鼓喧天。

      他咽一咽口水,用江下话点了双份汤团。

      好在什么都是现成的,顺着话头不一会儿就得。

      秦川接过两只碗,压在手里沉甸甸的。

      “快尝尝!闻着就香!”他把其中一碗塞给韩凛。

      自己这厢全然不管烫与不烫,呼呼噜噜吞食入腹,末了连汤都没剩一滴。

      韩凛素来优雅,无论做什么皆不疾不徐。

      一口口衔了来吃,馅料自缺处漾开,隐隐有股桂花气。

      秦川矗在一旁,眼巴巴朝对方碗里瞅。

      全怪自己刚刚吃太快,根本没尝出什么滋味。

      懊悔化作渴望,渐渐带偏了眼珠子。

      韩凛脸蛋红彤彤的,嘴巴贴在白团儿上,真是又小巧又艳丽。

      手里捏着勺子,拿灯一打竟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要是能喂一口,就好了……”秦川越盯越饿、越想越馋,一双眼睛贼溜溜觑着韩凛。

      从脸到手、从手到口,恨不得立时化了汤团一亲香泽。

      “唔……唔唔……”正忖量间,一股灼热自唇齿蔓延开去。

      原是韩凛觉察出对面心思,舀起只圆子直接塞进傻小子嘴里。

      四目相对处,一个宠溺一个欣喜,霎时撞出片笑意深浓。

      秦川嚼着。

      这回他尝出来了,是长生果兑了桂花蜜做的。

      俗话说,肚里有粮心里不慌,更何况是得了仙郎点化的傻小子?

      勾着自家官人,一趟街接一趟街溜达,别提多惬意了。

      南地喜好风雅,花样儿也极为新奇。

      秦川挑着个丹枫书笺,喜得片刻不愿离手。

      韩凛则捡了只青竹荷包,挂在腰间正与衣衫作配。

      “铜钱糕哦——铜钱糕哦——”叫卖洪亮利落,牵动乡愁几缕。

      秦川听闻,把书笺往韩凛手里一塞。

      兴冲冲道:“我去瞧瞧!”说完径直朝前迈步。

      韩凛脸上浮出一层浅笑,摸摸那枚捂热的木签,仔细收进袖中。

      “呵呵呵,还是这样性子难改……一见了吃的,什么都顾不上……”

      他自语着,迈步欲跟,却被身后亮起的灯笼夺走了心神。

      一眼万年,再移不开双眸。

      摊儿前人多,可糕的口味比人还多。

      林林总总加起来,总有十七八样。

      秦川爱吃,自然什么都想来点儿。

      奈何一人实在拿不了许多,点来点去凑出两包。

      搂在怀里,预备按原路返回。

      没成想,一会功夫却失了韩凛踪迹。

      圆月皎皎、杨柳依依,笑语欢声擦肩而过,独不见爱人半分倩影。

      秦川急忙四下搜寻。

      却瞧韩凛立在一排搭了高架的货摊前,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

      “谢天谢地,没出事就好!”他念句佛,脚下追了上去。

      那是一处,专营面具的摊位。

      桌子上、架子上,堆得满满当当。

      前有菊梅傲霜,后摆桃杏争春;上挂榴花似火,下衬芙蓉出水。

      十二花神依次排开,倒比园林景致还要绚烂缤纷。

      韩凛置身其间,手中正捧着绘了山茶的半脸花面,脉脉望着自己笑。

      灯火打在一侧,眉梢眼角也像冒了芽、绽了蕊。

      教秦川想起,红莲夜时那场送别。

      他心底蒸起疼惜,急需做些什么来排遣。

      秦川走近韩凛,对面只能扬起脸看。

      原来自己,已经高出那么多了吗?

      呼唤轻启,是阔别已久的“小川”。

      他俯下身,以手遮住韩凛眼睛,亲吻紧随其后,没有丝毫迟疑。

      惊叫犹如浪潮,越呼越急、越传越远。

      秦川心知此举必会引来围观,可他一点儿也不想放开。

      只将唇贴在那抹轻软上,悠远绵长、馥郁芬芳,好似吞下花苞。

      韩凛双颊热到发烫,心跳几乎冲破胸膛。

      他青丝翩然、衣袂飘荡,整个人仿佛闹市街头开出的明丽山椿。

      漫卷丹砂落掌中,一点娇色胜千红。

      议论纷纷扬扬,于四围盘踞成风。

      那里面有艳羡、有不解,有诘问、有批判。

      一如无可回头的帝王之路,注定毁誉参半、褒贬由人。

      风波平息比炉火还慢,直等两人携手靠在桥头分食糕点,议论声仍旧源源不断。

      毕竟是这般神仙品貌,谁又忍得住不看不想呢?

      跟过去一样吃掉一半,秦川揉揉肚子。

      胳膊挂在韩凛肩上,一搭有一搭无轻轻晃着。

      他很享受这一刻的感觉,没有王侯将相,只剩官人夫君。

      韩凛将剩余糕饼合在一处,蓦然回首时,惊觉巷尾停着抹熟悉身影。

      秦川循迹眺望,是当年灯会上那位面塑老伯。

      然过客往来却像根本瞧不见似的,并无一人在那摊前停留。

      对方更是直直瞅着,自己与韩凛这边,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怎么会?不是说再也遇不到了吗?”秦川心里着了慌。

      他紧紧攥住韩凛,直至半边身子发麻发酸。

      “咱们过去看看吧。”韩凛轻声提议。

      对于老人此番来意,他也摸不着头脑。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与其平白纠结,不如坦然面对。

      秦川点点头,步子迈得十分谨慎。

      那老者身世成谜,总叫人想起“命运”一类,无从把握的奥妙玄机。

      “多年不见,二位别来无恙啊。”老伯笑笑,招呼开门见山。

      “是啊,老人家!您也没变!”韩凛一面说一面回礼。

      对方既不愿明言身份,自己这厢亦无需过多追问。

      可他坚信老人一定有事要说,才会等在此地显化指点。

      只是这次为着谁?自己还是秦川,甚或两者皆有?

      “呵呵呵,公子愈发清俊喽!”老者转向秦川,脸容慈爱好似家中长辈。

      说未了拉开一只小抽屉,将面人儿朝前递过去。

      竟连韩凛额上面具与秦川手中糕点,都点缀好了。

      “留着做个念想吧……记住各人自有各人福,凡事不可太过强求……”老人捋捋胡须。

      继续道:“人间小满胜万全……长离才得长相守,暌别未必是无缘……”

      几句哑谜打得不清不楚,对面两人均无从破解。

      秦川是个急性子,刚要张口询问,却被平地一阵旋风刮迷了眼。

      再要看时,已然四下无人,唯余巷内几声犬吠。

      金镜皓彩、华星弥天。

      那冲飚偏似识途一般,悠悠晃晃窜进处宁静宅院。

      古琴曲清澈高远,时如柔雨浣波,又如狂涛拍岸。

      萧路端坐廊下,任由衣摆徐拂,吹远乐音却剪不断心事。

      秦淮背倚石柱,一腿屈上栏台,用以搁置叼了壶的手。

      他扬起头,将壶高举过顶,看样子是在邀月共饮。

      澄冽倾泻而下,并非酒气浓郁而是茶香甘美。

      曲终人未散。

      随着萧路启目转首,秦淮呵呵笑道:“对一张琴、一壶酒还不够,倒要一溪之云作陪……可见这闲人亦不好当……”

      边叹边把空壶撂到桌上,打趣说:“以往都是你吹笛、我抚琴,没想到过着过着竟换过来了!”

      萧路起身为秦淮再满一壶,嘴上只不肯饶人:“此处有茶无酒,也躲不过你撒疯。”

      接着话头一收,正了神色道:“弹琴功夫可不是学你!诸般好处没露,我这里有的是后手!”

      秦淮心知此言,是萧路委婉提醒自己,该给那场建议添个答案了。

      其实自打进了齐昌城,他便推掉所有事宜,一心一意陪着眼前之人。

      以为如此即可苟延岁月,保得这条命,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时间还是越来越紧了,秦淮能觉察到。

      每日哪怕什么都不做,疲倦劳乏仍像长在骨头里,一天重似一天。

      那梦也愈加频繁了。

      梦中增长天王身着青甲、手持慧剑,称其奉韦天将军之命前来招请。

      “是啊,是该给个说法了……”秦淮掏出竹笛横在膝上。

      以音律按压孔窍,仍是那曲《行香子》。

      这无声吹奏之法,还是跟萧路学的。

      没了余音绕耳,果然更近物我两空境界。

      下头的话,秦淮没想好该怎么说。

      那并不是一个,会让对方失望的决定。

      但作为秦家继承人、中州大将军,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将日子过成责任,将责任活成生命。

      即便其间偶有情缘抒怀、嗔痴挂碍,亦未能动摇那意志分毫。

      如今骤然身退,从此相忘于江湖,秦淮一时适应不了。

      晚风森森穿林过,龙吟飒飒净心台。

      眼前这片竹林,比别苑那处大上许多。

      萧路没有催促,他在等秦淮自己说出来。

      无论那个结果是什么,他都能够承受。

      人间惨事莫过生离死别,而这一切,自己早在迷津海便完成了。

      放不下的,无非是那点子私心。

      是的,萧路承认自己有私心。

      他想去云溪碰碰运气——那片能使花朵永不枯萎的地方,或许有办法留下秦淮。

      “我答应你,咱们一起去云溪。”吹奏完毕,一如从未开始。

      秦淮把身坐正,扭头凝视萧路。

      对面并未跟着转向,他将腿垂在栏台外头,仰面正对群星朗月。

      脸上的笑,仿佛晴光跌进井里,碧波重重、涟漪漾漾。

      “咱们这回从梦蝶山走吧……”萧路计划着。

      “你真该看看,那些永年春——一株挨着一株长,枝杈全叠在一块儿,花叶两相见,不离亦不弃。”

      岂料秦淮忽然摆摆手,把腿一抬说:“不急不急,我还想去渡迷津海呢!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呵呵呵,你我二人,自当生死相随!”萧路转过脸。

      语调随之激昂上去,生生凝成一枚砸在手心的约定。

      “好!生死相随,一言为定!”秦淮握紧拳头,与其坚定相碰。

      当即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儿一早我就着手料理。家里容易交代,只是朝廷那儿总要耽搁些。”

      “拿去!”萧路动手解下玉佩,拎起绳子奉至秦淮面前。

      “那孩子肯定有许多疑问!他需要说法,更需要念想!”

      紧跟漏齿而笑,把头一侧道:“至于朝廷那儿——你若信得过,就由我走一趟如何?”

      秦淮接下玉牌,不由得抚掌大笑。

      “好好好,这法子好!如此一来,两头皆有交代,免得牵三扯四、夜长梦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5章 一溪云 烛照笙歌,笑语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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