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6、燕归来 欣喜还家,哭笑不得 ...
-
“傻愣着干什么?”陈子舟接过韩凛手上东西,随意搁在一边,“快来看我这幅《山河图》!”
女孩儿手指是如此纤弱细嫩。从自己掌心传来,还透着微微的热。韩凛就这样被陈子舟拉着,一路走到窗边摆着的大案前。却瞧上面笔墨纸砚林立,如一套组合好的盆景般,堆叠在书桌右侧,乱中有序、杂而不俗,与周围环境融成一景。
陈子舟自旁边架子上取下一卷卷轴,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自言自语道:“嗯,就是这个!”接着走到案前解开轴间带子,将画卷平铺到桌子上。从右至左,足有近五尺长,一看就费了作画人许多心思。
韩凛屏气凝神,从卷首细细向后观瞧,每一眼都上了心。但见画卷上方,山峦重重叠叠、交相掩映。自右边起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冷寂森然的山川雪景,银粟皑皑、怪石嶙峋,尽显北地肃杀之气。
一条溪流蜿蜒其下,亦是曲折险峻、阻难丛丛。而就在溪水之道,近乎断绝的时候,整幅画面顿时开朗,小溪汇聚成湖泊,安详恬静地流淌在山脚下。原本陡峭奇险的山峰,被一望无际的翠色抹平棱角,显得圆头圆脑。
紧跟着各色各样的红和粉,就接管了画面,山的轮廓更加模糊了。取而代之则是摇曳流动的盎然夏情。这下就连适才还娇羞的水都不安分起来,沾着艳、裹着暖,奔腾向下一个收获的季节。
金黄的麦田,隔开了画中山与水。红透的枫叶混着莹润饱满的柿子,将整片山脉装点成一筐得以握在手里的丰收喜悦。水面再次静下来,倒映着微微的黄与天边雁群一齐,流向那未知的远方。
韩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定。他知道,这是子舟送给自己的礼物。里面蕴含着自己毕生的梦想和女孩儿最真挚的祝愿。
“巍峨雄壮,气象万千……”许久之后,他终于说出这八个字。不仅是对眼前之画的评价,更是对子舟眼界心胸的最恰当概括。
这幅《山河图》,不光需要作画者拥有深厚笔力,更要紧是具备与之匹敌的阅历和见识。哪怕差之毫厘,出来的效果都会失之千里。
“走之前,我们曾约定好——我一回来,你就能安心出发了!”采薇端着姜茶进来时,正好听见两人讨论。韩凛询问是那么有耐心,真像哄着小妹妹的大哥哥,“出行第一站,做好打算了吗?想去哪儿看看?”
采薇没有听到回答,就离开了房间。她当然很想知道,小姐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可今天的字还没有练完,该背的诗歌仍是磕磕绊绊,实在不能耽误功夫。反正无论去哪里,自己都是要跟着的,即使天涯海角。
书房中,女孩儿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害羞神情。似乎是怕对方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无稽,是而有些扭捏。
韩凛自然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轻声宽慰说:“没关系,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这话给了女孩儿勇气。她用那双比辰星还亮的眼睛看向韩凛,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与期待:“我想到东蜀旧地看看!”陈子舟继续说:“那里虽已属中州,可我还是想去看看!去看看陈氏祖辈们生活过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好!”韩凛用力点点头,“想好带什么东西了吗?我叫人帮你准备!”
“嗯……”这个问题似把女孩儿难住了,略做思考才道:“我、我想要一些书!一些可以分给孩子们的书!”
“没问题!”韩凛干脆应下。此时他仿佛看到,有一辆小小篷车正行驶在山水之间。朝着那更高远、也更自由的方向,不知疲倦地走着。没有枷锁、没有束缚,只有幸福与快乐,以及永不结束的下一站。
“哎,这是您要的芝麻酥和山楂饴,全包好了!”点心摊儿前的老伯正喜笑颜开,将两坨纸包递给面前年轻人。
对方接过东西,顺手就跟背在身后的马鞍搁到一起。边迈步边道:“谢谢你啊老伯,这样我好拿多了!”
老人家挥着手送别这位年轻人,心下暗暗纳罕:“嘿,这小伙子!有马不骑非走着,还自己扛着鞍,好生奇怪!”可一低头,看见笸箩里盘着的几串钱,脸上又瞬间乐开了花。现如今这么阔绰有礼的年轻人,不多见喽。
秦川与破军从卫信苑赶进城来,本打算直接回府。哪知碰巧赶上,每月逢五的市集,走着走着便逛起来。这并非出征一趟,憋久了贪玩。而是秦川想给家里人带些东西回去,也算补偿他们,为自己日日担着心、受着怕。
爹爹和师父,倒不用特意买什么。小松自然是各类糕点饴糖,好让他能拿去跟五儿分享。礼叔廉叔嘛,就买些干果炒货,秦川记得礼叔喜欢吃长生果,廉叔偏爱喷香的瓜子。
对了对了,还有山云!虽说这小子要是在跟前,肯定会说不如把买东西的钱,折了现银给自己,可到底不能空手回去。那就拎些瓜果吧,好让他带回去给家里老母。
秦川一面想一面逛,一面付钱一面接东西。不出二里地,身上手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知道的是新晋将领,春风得意、凯旋而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傻小子,猛刚上城便着了道,混买一气。
破军跟在秦川后面,不时拿脑袋去拱他。意思是让对方,把干货瓜果放些在自己背上,奈何秦川怎么都不肯依。即使手被绳子勒得生疼,也只是道:“没事儿,这点儿东西累不着我!一会儿就到地方了,放心吧!”
看其如此执拗,破军是没了办法,只得老老实实走在身边。要是哪天马儿也能说话,破军一定会说:“这人真是,脾气比马还倔!”
又转了大概七八个弯吧?周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沦为一片肃穆沉静。秦川笑声与破军嘶鸣,成了整条街上为数不多的喧哗。伴着树枝上嘁嘁喳喳的鸟儿,为这个悠然午后平添几分活泼。
“是、是少爷回来啦!”一声呼喊自将军府侧门冲将出来,打着骨碌滚到秦川面前。几个靠在春凳上躲懒的小厮,远远听见动静,好奇地往路上张望,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少爷。
依着秦川性子,肯定是不愿这么张扬的。他只想像往常一样,穿过侧门回廊,安顿下破军,然后如往常一样溜溜达达走进别苑,向正在看书或下棋的爹爹与师父,打个招呼,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什么?少爷回来了?”
“真的,真的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快,快去告诉老爷!少爷、少爷回来了!”
声响如浪潮席卷而去,秦川不禁苦笑一下。回来是回来了,可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一个个把话儿都说完了,让自己拿什么做开场白。
留给他苦恼的时间,显然并不多。秦川刚一踏过门槛儿,便撞上急三火四跑出来的山云。对面一张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嘴巴大大张着,用力换着气。
秦川见他头上帽子都跑歪了,刚想出声提醒。却不料被山云带着哭腔的一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惊得立在原地。
因为印象中,秦川从没见山云哭过。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乐呵呵的,接了赏钱笑得就更欢脱,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嗯……嗯……我回来了……”看得出秦川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欢迎方式。抬起只拎满包袱的手,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这么僵持着。眼睁睁看山云眼圈儿,越来越红、越来越湿。
以往每次看自己哭,韩凛也是这种心情吗?秦川颇为尴尬地琢磨着,只想快些把这话题结束。他硬着头皮,尝试搭话道:“这段时间,家里都好吧?”
“都好!都好!”山云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哭哭啼啼不免有些婆妈。抓起袖口在脸上蘸了几把道:“老爷、萧先生和小松都好着呢!大家就是惦记您!您一回来,更是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