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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同急迫的话音一道传来的,还有马车的颠簸不止。

      这一出来得突然,但好在程十鸢头脑灵活,电光火石之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先前已仔细打量过马车内部情形,不带丝毫犹豫,便用双手抵在马车上最为牢固、又离她最近的地方。

      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极快,加之力道也够,所以从上到下并没有哪一处因此受伤。

      “程家姑娘,没事吧?”

      刘老三急忙下马去查看那被撞之人,险些忘了车里的人,走到半道,这才猛地折回。

      相比于那个陌生人,程家姑娘还是要重要些。

      “我没事。”程十鸢平缓的语调传出,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倒是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听到小姑娘没事,刘老三自然放下心来,“那我便过去瞧上一眼。”

      话毕便急匆匆往前走,待走到草丛边,瞧见被他撞倒的男子衣着不凡后,不免有些心慌。

      他该不会惹到大人物了吧?

      刚刚他也不是没瞧见马车前面有个人,只是不知怎的,他用力拉住缰绳后,这马车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明白过来,自己这马车是如何顺利停下的。

      刘老三顿住脚细细打量四周,他靠马车营生,自然晓得行情,地上这东倒西歪的骏马不像是俗物,通身栗色,鬓毛光亮流畅,只怕......价格不菲。

      这般想着,又顺势瞧了眼这男子的装束,不看还好,看完之后他吓得腿都直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观被撞的人,原本正好好地赶着路,充其量不过是小道尽头要转个弯罢了,却不知对方明明见着前面有人,却压根没有停下的打算。

      这条小道不算宽却也不是很狭窄,按理说一车一马同时通行不成问题,可偏偏马车并非是靠边行驶,也没有靠边行驶的迹象。

      不过两方人马而已,箫沉舟本打算直接策马避开这疾驰的马车,照往常之法,他只需稍稍拉住缰绳,便可高高跃过,可少年忽然又想到什么,便只是放缓了力道,任由那马车撞了上来。

      萧沉舟被撞之后其实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他高坐于马上之时,便选好了角度,将两方相撞的力道压到最低。

      离地面还有一两寸距离时,方才不急不徐地单手撑着地面翻了个身。

      将衣角的灰尘拍了拍,举目望去,却只见着一个傻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车夫。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十步之外的马车,果然瞥到一个清瘦的人影。

      下午时分,日光甚是刺眼,硬生生将马车里那人的影子映在纷乱的尘土之中。

      箫沉舟垂眸不语,从前想算计他的实在不少,只是还从未有人如此穷追不舍过。

      于是又往前几步,越过一脸惊恐的刘老三,向着马车那头疾步走去。

      程十鸢见刘老三半天没动静,正打算下去看看,刚一抬手掀开竹帘却见着一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还未等她看清那人的脸,一道带着讽刺的嗓音便闯入她耳中。

      “你就是方才撞我马的人?”

      不过这声音清冷又低沉,仿佛对问话的结果丝毫不在意,所以即便带了点嘲弄的意思,也并不会引人反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十鸢也终于看清了这男子的面庞。

      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修长,着一身青色锦衣,头戴玉冠,说一句丰神俊朗也不为过。

      她不认识他,但是想到刚才刘老三说的,也能猜到此人身份。

      竹帘被里面的人缓缓掀开,萧沉舟却瞥见了一抹红色的袍角。

      马车里那道模糊的身影拂乱了他的脚步,箫沉舟亦是片刻的愣神,显然是没料到主人家居然是个小姑娘。

      本以为费尽心机追到这里来,会换些新花样,却也还是高估了那些人的手段。

      又是茶馆里说烂了的把戏!

      竹帘却是没再继续往上,箫沉舟目不转睛盯着正前方马车里的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程十鸢放下车帘,从马车上轻轻一跳,双脚才一沾地,重心不稳的马车前后晃动,车轱辘的位置骤然扬起一阵黄色的飞沙,眼看要消失殆尽,却又被从后头奔来的刘老三踩踏得越发厉害。

      程十鸢眼疾手快,在尘土袭入口鼻之前,立刻抬起右手用衣袖掩面。

      “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公子,您的马......”

      车夫焦急的声音浮于耳畔,箫沉舟发觉身后动静,轻轻挪动双脚转过身去,鞋底摩擦地面的动静格外刺耳,硬生生将刘老三急匆匆的脚步逼停。

      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刘老三只见一道犀利的眼神直冲他而来,那人明明一言未发,面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阵仗却来势汹汹,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刘老三顿时后背发凉,就连双手双脚也僵硬得不像话,像个木偶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箫沉舟收回视线,微微侧过身,正欲重新打量这个对他有所图的“主人家”,却只见着用宽大袖袍遮住的,才余下的半张脸,漫天黄沙之中,一双灵动的眸子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

      这一瞬间,箫沉舟心中百感交集,偏偏又有些不可名状的雀跃。

      扬起的风沙只停留了片刻,程十鸢抬头之时,已将衣袖上沾染的细尘抖去了。

      箫沉舟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清眼前人后,他呼吸一滞,就在这时,一股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他一时有些没底,心里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是好是坏。

      像是正逢春日,枯枝抽新芽。

      又像是,狂风暴雨无所凭,只顾驻看观己心。

      明明不是多么妩媚的面容,甚至她的神色都极为平静。

      可是,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箫沉舟皱了皱眉,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

      山色碧于天,嘈杂声不再,四下寂静,早已无人说话。

      他低头垂眸,伸出手贴在左侧胸膛,虽隔着几层衣料,可掌心下的温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

      面容俊秀的少年不是感受不到异样,只是,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听起来荒唐又可笑,何况还是现在这幅场景。

      箫沉舟好不容易移开了双眼,却看到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上一刻,他见到的,分明是高贵不可亵渎的贵女,可转瞬之间,却变成了满是朝气的小草,分外耀眼。

      甚至没有半分违和。

      先前意外相撞的动静逐渐平缓下来,只剩下轻拂面颊的微风和茂密微黄的茅草摇曳的细碎声。

      箫沉舟再一抬眼,眸光已是清明之色,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子,轻而慢地扯了扯唇。

      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故意撞上他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是这三原县的地方官想要收买他这个钦差,还是他那些个好哥哥好弟弟想要当朝太子的命呢?

      但倘若方才的事情......是这三原县官做的,那就有意思的多了。

      他分明是和钦差那一队人马分开走的,三原县的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箫沉舟不动声色看了眼周围撞车留下来的痕迹,略显狼狈的两匹马,一个面露惊恐的车夫,还有那个“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

      刘老三适才在原地怔愣已久,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能再耽搁了。

      且不提先前两方即将要撞上时,他被纷乱的马蹄声吓得心惊胆战,早早地闭上了双眼。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只觉动静实是大了些,因而下意识便记挂着对方的伤势。

      可此刻,他心中却是懊悔极了!方才只顾着看人和马是否受伤出血,最多也就多瞧了眼对方的装束,哪有心思去细看这男子的面貌如何。

      然而如今一回想,却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这些年四处给人跑腿,虽没有去过那繁华的京城,可至少省城他是去过几回的。或远或近的,见过的权贵亦不在少数。

      就是那些个青天大老爷,摆起来的官架子也算是高深莫测的了,像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多看几眼只觉得瘆得慌。

      可经由方才,较之过往所见,再一细想,适才发觉——

      对面这位公子给他的感觉,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不靠言语便能杀得人措手不及的气场,并非仅仅家世显赫便能养出来的。

      长期浸淫官场的人,周身自然带了些笑里藏刀的狠厉,就算是刚入仕的学子,眼神中也不可避免的会带着点天真,可此人却和这些丝毫扯不上关系。

      虽然年纪尚轻,可他举手投足间气质尽显,沉稳练达半点不输达官显贵,若是没有在尔虞我诈的地方走过几遭,他刘老三是不相信的。

      而且这位公子总给自己一种感觉,他并不像是被人用阴谋阳谋拿捏的人,而是掌控别人的人。

      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回过神追上来之时,这公子瞧他的第一眼,就是这样。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种暂且称之为“危险”的东西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些深不可测、令人无法揣摩的东西,就好像是他眼花了似的。

      刘老三又想,就算真的不论这些,若是经此一遭人家公子出了什么闪失,而他又没有及时给人送去看伤,留下个什么后遗症,才真的是罪过。

      还有那匹良驹,可得让人好好瞧瞧才行。

      若是伤到了哪一处,留下了伤痕,对这良驹来说,可不就是无妄之灾么!

      至于价格一说,那可就是大打折扣了,同样的,他要赔的银子只会更多。

      刘老三自觉已平复好心情,终于鼓足勇气觉得可以再次抬眼说些什么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并非是那少年公子拿出了以势压人的派头,恰恰相反,对方甚至都未曾给他一个眼神。

      罢了,刘老三暗叹一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是保命要紧。

      此等情形,他是真的不敢说话。

      见眼前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程十鸢略一思索后心道不好,该不会这人被撞出好歹来了吧?

      三分彷徨两分迷茫,却没有一分责怪。

      明明隔得不是很远,程十鸢却看不清楚剩下的五分是什么。

      到底是她坐的马车将人撞了。

      程十鸢微微一敛神,心下叹了口气。

      再者,若是她逃了,她不闻不问,难不成独留这马车夫应付?

      她不知其中内情不假,可这话如何能说与对方听。

      程十鸢同箫沉舟离得不远,于是上前问道:“你可有伤到哪儿?”

      为避免露馅,程十鸢自然得少说少做。

      因而她这一番动作在其他两人眼里并无异常,自然也不会被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冷静偏又带着几分关切的话才一出口,刘老三就迫不及待地道,“是啊,公子,您要是落下什么隐疾,待会儿到县城可要和大夫说啊.....”

      刘老三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程家姑娘不认得这人。

      他方才见那公子眉眼间隐有动意,两人又皆是无言,还以为程家姑娘被人给盯上了,求而不得的那一方,甚至还是手握权柄之人。

      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说一不二的贵公子,一朝被拒,哪怕出于教养和府上规矩未曾气急败坏,心里也少不得几分不甘和惦念。

      若是身旁还有见风使舵只顾讨主子欢心的下人,净出些馊主意又未能善后,那才真是害人又害己。

      这桃花村,不过就是个小村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且看个身份本事,胳膊总归拧不过大腿。

      何况程家姑娘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别是对方见她凄惨、无人可依好拿捏,这才来寻个乐子。

      所幸这些不过猜测,并不为真。

      刘老三不免再次瞧上一眼那被他猜度的人,可这回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竟又叫他瞧见这难捱的一幕。

      先是被这车夫撞了,接着某种奇怪的情绪戛然而止,箫沉舟本就冷漠的神情已有冰霜之势。

      “隐疾”两字一出,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箫沉舟下意识向程十鸢望去,还未看清楚人,只是虚影晃过,他才倏然反应过来什么,手指微缩,又是一怔。

      见这人仍是呆愣着不说话,程十鸢心底一惊,她莫不是真成了那种,将人欺负惨了的“恶人”。

      思及此,她不由分说地朝箫沉舟走近,两人离得更近后,程十鸢这才发现,这人面上的冷漠或许不过是个表象。

      他衣着华丽,仪态端庄,眉眼间并没有厌恶之色,就算是此刻沉默不言语的样子也极其惹眼。

      仔细想想,人家好端端正赶路突然就被撞了,如果对她喜笑颜开才是有鬼。

      正欲做些什么却倏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且这可是古代,是以将高举的手掌放了下来,改成了在他面前挥手。

      箫沉舟脑海中却还是对方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画面,双眸也是出神之态,整个身子像是不会动了似的,任凭程十鸢摆弄。

      但是,意料之中的温热触感却迟迟不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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