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改过自新》鹤昇

4、死了

　　自从那天起，蓝愔的上学时光变得更加难熬。

　　老师没再试图揪出是谁偷拍的考卷，毕竟只是一场还没开考的单元小测，他们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重新为学生出题。

　　没有人关心蓝愔的清白，任由其他同学猜来猜去，他成了别人的茶余饭谈。

　　他们把蓝愔的外号从“那个转学生”，改成了“小偷”。后来蓝愔收到过无数次白眼和恶语，陈嘉与甚至还请他的混混朋友揍了他一顿。更过分的是，还有人伪装蓝愔跟方旭之写了一封情书，虽然他的确暗恋他。

　　而后者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冷眼旁观这一切，时而带着复杂的情绪望向他。

　　在这个冷淡的世界里，没人意识到他已经患上了心理疾病，手腕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疤痕。他将受尽的委屈埋进心底，对任何事都已经麻木不堪。

　　感到痛苦已是常事，有次他因此暴饮暴食了一阵子，结果被父亲发现又数落了他一顿。

　　无数次想要自尽的念头萌生，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在学校琴房用小提琴为自己演奏一曲，或者戴上耳机与世隔绝。

　　蓝愔记不清后面为什么又跟方旭之好上了，总之他那段日子过得太无厘头，跟灵魂出窍似得。

　　好像是高中毕业那天，方旭之找到蓝愔。

　　“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方旭之领着他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夏天的热风轻轻吹着，蓝愔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蓝愔真的忘记了太多事，但唯独一句话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心里，今后如果不小心想起，他会感到犯恶心。

　　“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跟你这样的人相处了。”

　　是的，那时的蓝愔精神上已经离不开他了，他也买药吃过，可只有像现在这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内心的焦虑才能有所缓解。他已经失去了理性，他很累，只想原谅方旭之，像以前一样相处。

　　如果再不表达心意，他们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毕竟上的也不是同一所大学。

　　见方旭之沉默着，蓝愔试探道：“你….你难道是同性恋吗？”

　　“不，我是双。我早就知道你的想法了，所以.....”

　　最后，他们略显草率的在一起了。

　　蓝愔通过艺考进了音乐学院，没课就回方旭之的公寓。

　　两人的关系逐渐变回了曾经的不平等，永远都是方旭之在上，永远是蓝愔付出的更多。

　　他心情好就拉着他做，心情不好便爱搭不理，或冷嘲热讽语言暴力。

　　这算什么，蓝愔常常想，这算爱人吗，这跟曲浩风，有区别吗。

　　病情让蓝愔的记忆有点混乱，他甚至忘记具体是因为什么，导致他最后跟方旭之的关系彻底破裂。

　　大一那年的某一天，方旭之非常生气。他朝他砸东西，还打了他，蓝愔记得当时那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千穿百孔的心已经承受不住了。

　　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好回到原来那个家，想去看看父亲。

　　蓝愔去超市买了点水果打算带给他，曲浩风因常年喝酒查出了胃癌，奈何自己没钱，这会儿只能在家呆着。

　　蓝愔慢慢推开卧室的门，见曲浩风半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看看这个瘦弱憔悴的男人，哪还有以前的威风。

　　蓝愔想，如果这次回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那我不介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与他和解。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

　　但他简直就是做梦。

　　意识到蓝愔回来，曲浩风立马来了劲，仿佛病都好了，跳起来就指着蓝愔骂：“你还有脸回来！你个畜生，跟你娘一副德性，咳咳咳......我生病了也不回来，也不给我钱！白养你这么大了，都是贱人，都是贱人！”

　　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比原先更差了，他弯腰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走向蓝愔，嘴里不停重复着“你吗的”。

　　这种话蓝愔听了不下几百遍，也再也没有眼泪给他哭了。

　　蓝愔苦笑了一下，埋在心底的所有怨恨在这一刻爆发。他狠狠地推了曲浩风一把，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下怒吼道：“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钱大部分都是我妈给的，我生病了你也没关注过我，我受伤你也不管不顾，你只把我当成你的仆人！你这种人，你这种人配做父亲吗？你连人都不配做！”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曲浩风说话。意料之中，曲浩风更加愤怒，他咳了几声，瞪向蓝愔，眼里红成一片。

　　他冲过来死死揪住蓝愔的领子，将他往窗户拉。

　　“妈的，今天老子不弄死你……不是脑子有病想去死吗，那我成全你，我成全你！”

　　他将窗户打开，一手扶了扶窗沿支撑自己，一手揪着他的领子往窗外拖。

　　蓝愔整个脑袋已经在窗户外，冷风呼呼作响吹打着他的脸，而他却丝毫没感到慌张。

　　曲浩风生了病本就虚弱，蓝愔还比他高一个头。

　　挣扎中，一个人影跌下了窗户。

　　25楼，粉身碎骨。

　　就在那一刹那，如同某个开关被打开，他悟了。原来，他自始至终只是不敢去触碰那缕阳光罢了。

　　蓝愔空洞的眼神停留在窗外的夜，他并没有感到惊恐，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缓缓扯出一丝笑容，嘴里发出了连自己都有些害怕的音节。从咯咯的笑声，变成狂笑，嘲笑着以前那个愚蠢的自己。

　　外面漆黑的夜衬托着蓝愔，显得他更加疯狂。

　　他坐在床边缓了缓，突然鼻头一酸，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他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哭泣。

　　中途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手机，缓缓地按下报警键。等警察赶到，他说他是亲眼看见父亲翻出窗户的，拉住了他但为时已晚。

　　“他之前有跟我说过，自己得了胃癌了，也是将死之人，所以，所以可能是不想拖累我吧.....”

　　还有两条泪痕挂在脸上，这样的蓝愔看起来楚楚可怜。

　　邻居也无法证明什么。他们经常听见这间屋子传出吵闹声，也得知了他患有胃癌的事，倒是可怜蓝愔遇到这样的父亲。

　　所以，经过几天的侦查后，曲浩风最终被判定为自杀。

　　曲浩风葬礼那天，许久未见的蓝蓉也出现了。

　　她一身黑衣，头发被盘起，脸上难得没化妆，五官跟蓝愔有几分相似，虽然淡雅，却遮不住身上唯我独尊的气质。

　　见到蓝愔她先是一愣，差点看不出眼前憔悴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哀伤，但很快就被掩盖起来。

　　“他是怎么死的？”蓝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自杀。”蓝愔回答。

　　“你说谎，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蓝愔没有说话。

　　蓝蓉盯着他，半晌说道：“你这是犯罪。”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想要把我推下去。”蓝愔说，“反正，他本来就该死。”

　　蓝蓉转身走了，没有多余的问候和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