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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疼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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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群饥饿的狼,和一个散发着血味甜香,且无法反抗的猎物待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那是放到电视上,都会因为过于血腥,而被导播剪掉的画面。
现在,这样的画面正在应悯的眼前上演着,而她唯恐错过一点信息,目不转睛的看着。
她看到,头狼一口咬在了青年的喉咙上,血从划破的动脉喷了出来,刺眼至极。
她看到,在头狼作出反应之后,狼群中其它的狼也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开始愉快的撕扯着青年其余部位的血肉。
她看到,血水从影影绰绰的狼群身下蔓延开,青年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腿慢慢的伸直了……
“呕——”
应悯的喉咙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干呕,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想要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残忍至极的场景,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有一道声音在她的心中对她说:【看下去。】
【不要闭上眼睛,要铭记。】
细小的电火花于她的周身跳跃着,而她却像是从未发现一样,仍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里。
突然,正在欢快的撕扯着青年血肉的头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并且猛的向旁边跳了半步,露出了青年的正脸。
那张漂亮的脸上布满了伤口,满是鲜血,明明吓人至极,却给那份苍白的面皮又增加了几分诡谲的……艳丽。
头狼刚刚的那一口,正正咬在他的喉咙处,他的喉管暴露在外面,伴随着他的笑而漏风,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呸!”
青年微微歪了歪头,将自己嘴中的狼毛和头狼的血肉吐到了一旁,明明已是强弩之末,眼睛却亮得惊人。
“吼——”
伴随着头狼的退去,其它仍在啃噬着青年血肉的狼,也犹豫着没有再下嘴,从青年身上跳了过去,聚到了那只被咬了的头狼身边。
而等到它们全部退去的时候,应悯才看清,青年的身上到底受了怎样严重的伤。
四肢已经被啃得接近于白骨上带着点肉丝就不说了,更加夸张的是他的腹部,里面的脏器正伴随着他艰难的从地上翻起身来而哗哗的往下掉。
不管怎么看,这样的重伤之下,他都早就应该死去了才对。
然而他甚至还能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用那已经变成白骨的腿做支撑,目光闪烁如盈盈鬼火一般,咧着染着血的白牙,于雷光之下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
他说:“来啊,畜生,来吃我啊,看看到底是我先吃了你,还是你先吃了我!”
明明是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的身躯,说出来的话甚至也因为喉管暴露而露着风,但却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所说话的真实性。
只要这些狼再向前一步,他就是死也要带下去一个。
暴雨临盆,鲜血顺着青年身上的伤口往下大股大股的往下淌,很快便与雨水一起,汇聚到了青年身下的那一小滩血泊之中。
头狼终于害怕了。
它身后原本高高翘起的尾巴,在青年的注视之下,慢慢的向下落,最后如同狗一般的被它夹在了腿中。
“嗷,嗷呜——”
明明美味的猎物再来一击就会死亡,但头狼却忙不迭的,招呼着自己的同伴,转身就逃!
狼群擦着应悯的衣角冲进了森林之中,呼吸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而几乎是在狼群消失的下一秒,应悯便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气势十足的与它们对峙着的青年,身体一歪,倒在了血泊之中。
若是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或许应悯便能够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了。
她一点犹豫都没有,瞬间便跑向了那个地方,明知道那是旧日的幻影,却依旧伸出了手,想要接住跌落的他。
然后,直直的从那片幻影之中穿了过去。
千年前的地面,被雨水和鲜血浇灌的泥泞至极。
千年后的地面,虽有雾气弥漫却仍是干燥的。
应悯知道,再过一小段时间,那个她所认识的姜妄就会回来了。
是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恶劣的笑,喜欢捉弄她,强大无比的姜妄;
而不是她面前失血过多,脏器也因为野兽啃噬而露在外面,虚弱无比,马上就要死去的姜妄。
她用力地眨了眨,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泪水变得模糊了的眼睛,法眼一边能够透过幻象看到干燥的地面,一边则是青年溅满了血的脸。
青年仍然在笑,亮如鬼火的眼睛却在一点点的变得黯淡。
鲜血从他被撕开的喉咙中涌出来,从他被啃得只剩下白骨的四肢中涌出来,从他露出脏器的肚子中涌出来。
而她几近于茫然,下意识的想要去堵住那些伤口,手却再次穿了过去。
是了。
是啊。
他在千年前便早已死去,而她则在千年后的鬼域之中,重返了他所在的过去。
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仍是无能为力。
“啪嗒。”
豆大的泪水顺着应悯的下巴滴下,穿过了青年的身体,滴落在地面上,打湿了一小块。
“别死……”
应悯的唇在颤,手也在抖,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哽,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噼里啪啦的落在地面上,如同下起了一场小雨。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哪怕再怎么哭,这也只是徒劳。
姜妄注定会死去,也注定会变成那个她所熟知的厉鬼,再在他的未来被天师封印于镇灵山,经历千年的洗髓易气。
意志强如廖和,面对百年的洗髓易气尚且生不如死,硬生生消减了自己百分之九十的力量,才勉强从封印中爬出来,过了好几个百年,才恢复得差不多。
那姜妄呢。
那是千年的洗髓易气啊,以至于他被从封印中放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鬼气都消散得几近于无。
他疼吗?
“太阳……出来……云放晴……”
青年用漏着风的声音哼唱着家乡的童谣,脸上带着弥留之际的微笑,“山吹……”
他没有唱完。
应悯眼睁睁的看着,青年的双眼仍然睁着望向天际,头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向旁边一歪,砸在了混合着血与雨水的泥沼里。
他死了。
“嗡——”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一片空白。
而就在青年死去的下一秒,一朵又一朵晶莹的冰花,盛开在了他的白骨之上。
猩红的血煞气从青年尸体的天灵盖上涌了出来,如同香炉燃烧着香料时所生出的烟雾一般,慢慢的汇聚成了个人形。
而与此同时,鬼域中的某个存在,也真正的露出了杀机。
厉鬼‘姜妄’对着仰头望着自己的应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对着她毫无防备的露出来的脖颈伸出了利爪,“死吧!”
然而应悯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更没有惧。
她只是动了动嘴唇,轻轻的说道:
“你不该用他的样子来杀我。”
雪白的脊骨剑不知何时早已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那双异色的眼睛之中,所倒映出来的,不止是厉鬼的身影,还有剑身上怒吼者蜿蜒前行的雷光。
“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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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兄?”
王贤朗捂着自己刚刚被突然变大的厉鬼划出来的伤口,直愣愣的看向面前正在甩着扇子的书生。
他手上的那个扇子,上面所书的文字也极为眼熟,是与他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出自同一首诗的【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贤朗还记得,那是由山长亲自赐下的墨宝,本来是没有他的份的,是在师兄央求之下,才有的。
但是师兄已经死了。
王贤朗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浸满了泪水的眼睛瞪向那幻象,咬牙切齿的说道:“妖物,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和我打啊,休要侮辱我师兄的形象!”
然而书生的幻象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仍在那里自顾自的抛着扇子,嘴里还嘟囔着:
“到底要怎么和师弟说啊,那茂城离天风城太远了,中间还要跨过妖境,就他那个小身板,哪能渡过去啊。”
是在他决定离开柏麓书院,前往有确切的天师遗迹记载的茂城前,所发生的事情。
师兄一直都是个好人。
整个柏麓书院,上至山长,下至扫大街的帮工,没有人不喜欢他。
与那些一直嘲笑他不精于武艺的同期相比,师兄一直都告诉他,要因材施教,天生我材必有用,即使武艺不精,他于历史方面的研究成果却早已超过了他的那些同期。
“人只要有一项擅长的就好了,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话而那么在意啊。”
书生幻象低头看着那扇面,无奈地摇头,“我赠与他那扇天生我材必有,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他端详着那扇面,脸上闪过了一丝心虚,“哎呀,我这字仿得还挺像的吧,山长都没有点破,师弟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吧……”
仿得挺像?
王贤朗听着他的话,眼睛发直,如遭雷劈一般的愣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是山长终于看到了他的优点,才会赐下那扇面,却没想到……竟是师兄仿的。
王贤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紧跟着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师兄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
但是一个区区妖物,竟然敢玷污师兄的尸体,还在这里营造出这般假象来减弱他的注意力——
王贤朗猛地摊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卷轴,他不精于武艺,里面是花高价请同门画上的法术,用一道少一道。
但这个时候,少就少吧,即使打不过,他也要拼一把!
“妖物,拿命来!”
他望着那到幻象,目眦欲裂的大喝一声,数道墨痕也从那卷轴纸面上,一跃而出!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晃动了起来。
而他眼前的幻象也变得断断续续的,不稳定了起来,最后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融进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尖利到要刺穿人耳膜一般的叫声。
“啊啊啊!!!”
是从半空中传来的。
王贤朗顶着这股不适感,仰头看向天,要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这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忘记的场景,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数万万道雷电,正遍布于漆黑的天空之中,并非是所谓老天开眼了所降下来的天谴,而是由一个人所造就的。
“神华内敛,处变不惊,白骨为剑,朱符遣兵,雷霆万钧,听她号令……”
王贤朗的手不受他控制的开始颤抖,那价值千金才打造而成的卷轴从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他也未曾有过一点反应。
“天、天、天、天……”
他结结巴巴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任何一个学者,看到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研究对象突然复活,还救了他一命,晕过去都很正常,像他这样的都很少。
“你不能杀我!我很有用的,我能,我能把这鬼域中产出来的所有鬼将都调伏给您,只求您饶我一命!”
那道被雷霆逼迫得缩成一团的黑雾,厉声尖叫,疯狂的道歉和求饶,希望对方大发慈悲饶它一命。
那处于它面前的身影,也就是应悯,闻言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他死前的景象,答得好,我放你一命。”
黑雾以为自己要被放过了,大喜之下说道:“因为那可以降低你的警惕性啊!大人,我答都答了,还请您放过我吧!”
却听见应悯说道:“嗯,你该死。”
下一秒,万道雷霆汇聚于她手中,朝着那黑雾直直的劈下,雷光闪耀之间,竟使得黑夜也亮如白昼。
王贤朗的话也终于喊了出来。
“……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