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四季如夏的地方》落宾

3、吃螃蟹

　　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邹槿发现林逸之家外面多了一辆电瓶车，两辆都是白色的，只不过另外一辆要旧许多。
　　邹槿没多想什么，看了一眼就进门了。

　　洗完澡后她坐在书桌前，把作业写完，然后复习今天学的，预习明天要学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学习习惯。

　　突然，她看到对面院子里的树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邹槿被吓得手一抖。

　　树还在摇摇晃晃的，邹槿的心在砰砰地跳，她深吸一口气，靠近窗口，虽然她很害怕，但还是凝神想要看清楚些。

　　倏地，一个白色的身影蹿了出来，这一下可把邹槿吓得不轻。
　　她猛地蹲下身，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书桌下面，桌子上的东西劈里啪啦摔了一地，凳子摔在木地板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她用了几分钟来调节呼吸，脑子里一直是刚刚的画面，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喂！你有没有事啊？”对面传来带着点担忧的喊声。

　　邹槿顿了半天，缓缓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刚要起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槿，怎么了？”
　　“没事外婆，我刚刚不小心踢倒了凳子。”
　　“踢倒了凳子？那你有没有伤到？”
　　“没有外婆，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邹槿重新站到窗边，看向对面。

　　岩应秋穿着件白色短袖，手里提着一串芒果。
　　　“刚刚是怎么了？”因为距离有点远，岩应秋是用喊的。

　　“没事，就是被某个大半夜摘芒果的人吓到了。”邹槿语气不太好。

　　邹槿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看着他手里的芒果，邹槿突然想到，他不会是来偷芒果的吧？
　　下一秒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被吓傻了，西双版纳最不缺的水果大概就是芒果了，大街上随处可见，他没必要偷。

　　邹槿想起来了晚上回家时候看到林逸之家门口的另外那辆电瓶车，应该就是他的，这么说，他大概是林逸之的朋友。

　　岩应秋本来是有点抱歉吓到了人，但是想到刚刚的动静，有点想笑。
　　他刚刚看到了，邹槿坐在窗前写作业，但是突然一声巨响，抬头看过去人就不见了，也是吓到他了的。

　　林逸之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面房子二楼窗边的邹槿。
　　他奇怪地看了看岩应秋，又看了看邹槿，他开口问邹槿：“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邹槿答道：“看会儿书，准备休息了。”

　　岩应秋高高地举起芒果：“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吃不吃芒果？”

　　邹槿心想，她大概是疯了。

　　“吃。”

　　少年站在芒果树下，手里举着一串芒果，夜幕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仿佛看到了那双眼睛，明亮的，真诚的眼睛。

　　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其实岩应秋的眼睛并不能用明亮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有点暗淡，不过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应该是亮晶晶，闪着光的才对。

　　和外婆家色彩鲜艳明亮的装修风格不同，林逸之家是简约的欧式风格，以灰白为主色，很有格调。

　　“你随便坐。”林逸之给邹槿到了杯水。

　　茶几上摆着几个刚摘下来还没洗的芒果，绿色的，末端还流着白色的汁液。

　　“这芒果还没熟。”邹槿得出结论。

　　林逸之看邹槿那认真的模样，笑了一下，“你等一会儿。”

　　没一会儿，岩应秋从厨房里出来，邹槿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贴着的创可贴。

　　他在邹槿震惊的目光里，把手里的芒果放在了桌子上。
　　邹槿发誓，她从小到大吃的，这种生的，凉拌出来的东西，只有沙拉。
　　她对摆在面前的这盘，辣椒拌芒果，是抗拒的。

　　岩应秋见邹槿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以为邹槿是怕他做的不好吃，他拿起叉子先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说：“好吃的，你尝尝看。”

　　邹槿还是没动。

　　林逸之也吃了一块，“确实是好吃的。”

　　邹槿终于皱着眉说：“这样能吃吗？我从来没吃过。”

　　岩应秋愣了一下，“你没吃过？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这么吃。”
　　林逸之笑道：“只有云南人这样吃。”

　　最终，在两人的怂恿下，邹槿吃了几块。

　　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是又挺好吃的。
　　但是又很奇怪。
　　主要，芒果它，是水果啊！

　　邹槿有些疑惑，岩应秋为什么这么晚还在林逸之家，他不回家吗？
　　她本来想问的，但最终也没有多问什么，万一人家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呢。

　　她总觉得，岩应秋这个人有点冷，不像是会愿意和刚认识不久的人讲自己的事情的人。

　　邹槿看着岩应秋，开口道：“对了，我们俩都还不认识呢，我叫邹槿，你呢。”

　　“我叫岩应秋。”

　　其实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叫岩应秋。

　　“我知道你，邹槿。”

　　邹槿眉头动了一下。

　　“我们班上很多人都会聊起你。”
　　“聊我什么？”

　　岩应秋思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大部分是在说你长得好看。”

　　邹槿觉得脸突然有些发烫。

　　其实她没少被人夸赞外貌，但是从岩应秋嘴里听到这话，她莫名有点不知所措。

　　林逸之对着岩应秋的胳膊打了一下，“你也不害臊，没看见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吗？”

　　岩应秋吃痛皱眉，“我实话实说啊。”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路过一家药店，邹槿盯着它出神，一直到车子走远了，药店早就被甩在了身后很远，她才缓过神来。

　　她不清楚为什么岩应秋不愿意去医院或者药店买点药，为什么会有人那么不在意自己的伤？

　　课间休息的时候邹槿问玉言学校医务室在哪里。
　　“医务室在致远楼三楼，你要去医务室干什么呀？哪里不舒服吗？”

　　邹槿在脑子里快速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说。
　　“我没事，就是想找点防中暑的药，我觉得这里的太阳晒了，我怕上体育课的时候会中暑。”
　　“这样啊，那我下课了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麻烦，我找得到的。”

　　放学以后邹槿到医务室买了碘伏、酒精还有一些药膏，等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以后，邹槿来到二班教室。她到了教室才猛然想到，她不知道他的座位呀，不过她们一班讲台上有座位表，二班应该也有吧。

　　她走到讲台处，看到他们班的座位表果然也贴在上面。
　　最后一排？也是，他个子挺高的，如果坐在前排会挡到后面的同学。

　　她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一个刚认识的人？
　　这是邹槿回家路上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最终都没有想出原因。

　　只是偶尔，她的脑海里会浮现出岩应秋的眼睛。

　　清凌凌的，平静的眼睛。

　　之后几天，邹槿每天按时上课下课，规律作息，生活平淡而又充实，不变的学习生活中，好像也有些不同了。

　　她的朋友越来越多，喜欢和她做朋友的人很多，她也不排斥和班上的同学们做朋友，他们人都很好。

　　她和岩应秋、林逸之也慢慢变得熟络。

　　邹槿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会找林逸之帮忙，比如家里厨房的水龙头坏了，比如她的电脑出问题了，林逸之都会很耐心地帮她解决。

　　岩应秋呢，不冷不热的，见了面打个招呼，笑都不带笑的。不过脸上的伤倒是在慢慢变好了，应该有用她买的药膏吧。

　　岩应秋是住校生，邹槿有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看到岩应秋从男生宿舍楼出来。
　　不过他经常往林逸之家跑，很多时候就是和林逸之住在一起，一起上下学。

　　林逸之家门口哪天多了一辆电瓶车，她总是会注意到。

　　周六早上六点半，生物钟把邹槿叫醒。
　　本来想着睡会儿懒觉，但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纱，天还没有完全亮，这里天亮得很晚，上海一般五点多就被第一缕曙光染亮了。

　　邹槿把灯打开，然后拿了本书来看。
　　她很爱看书，总是思考很多。

　　大概十一点钟，大门门铃响了，外婆不在家，邹槿下楼去开门。
　　是一对陌生的夫妇，女人眉眼含笑，穿一条蓝色连衣裙，气质温婉，男人身着西装，看起来较为严肃，邹槿没见过他们，却觉得他们格外眼熟。

　　女人看了邹槿一会儿，恍然道：“你是小槿呀！”

　　邹槿疑惑，并且在脑中搜寻了一番，是不是家里的亲戚，可惜无果，她只来过外婆家两次，而且那时候真的太小了，很多东西记不清了。

　　邹槿礼貌中带着点尴尬，问道：“请问您二位是？”

　　女人丝毫不生气，笑得亲切，“我是你赵阿姨，这位是你林叔叔，你小时候经常来我家玩的呀，你不记得啦？”

　　一旁的男人开口道：“人家那时候才多大呀，怎么可能还记得？”

　　这么说，他们是林逸之的父母，怪不得她刚刚对他们俩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赵阿姨好，林叔叔好，你们是来找外婆的吧，她还没有回来，不过应该快了，你们先里面坐。”邹槿边说边打开大门。

　　“不用啦，我们就是来送点东西。”林母说着从林父手里接过礼品袋，递给邹槿，“我们这次去苏州，带了些螃蟹回来，你先拿进去放冰箱里。”

　　邹槿接过螃蟹，“谢谢赵阿姨，谢谢林叔叔。”
　　“不客气不客气，你还没吃午饭呢吧，去我们家吃吧，刚好今天也蒸了螃蟹。”

　　“不用了赵阿姨，外婆一会儿就回来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对面一般是客气，然后这边一般就是识趣地拒绝。

　　“我给她打电话，让她等会儿直接过来，我们两家经常这样的，你别客气。”

　　很显然，对面不是在客气。

　　邹槿拒绝不过，点头说好。

　　邹槿进门换拖鞋的时候，林逸之刚好端着洗好的水果盘出来，他看到邹槿，扬起笑：“欸？你来啦。”

　　邹槿开玩笑地说：“对，听说今天吃大闸蟹，来蹭饭。”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姨，你来看一下这螃蟹蒸到这种程度可不可以了。”

　　“欸好，我来看看。”林母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往厨房走。

　　他也在啊。

　　邹槿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高大的芒果树，树上坠满了沉甸甸的果子，细细的茎拽着硕大的果实，芒果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芒果树下有一张石桌子和四个石椅，上面落了几片树叶，看样子那里是经常有人坐的，不然树叶和灰尘早已经堆积起来了。
　　话说芒果会不会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

　　差不多半个小时，菜烧好了，曹青珍也提着水果来了。

　　林母给每个人都盛好了饭，岩应秋和林逸之打下手。

　　“来来，大家尝尝看，我们小秋的手艺。”
　　原来都是岩应秋炒的啊，邹槿还以为他是在帮赵阿姨打下手呢。

　　她看了眼满桌子的菜，都是家常小菜，没有特别复杂的菜式，但是每一道菜都色泽鲜美，让人忍不住想赶紧动筷。

　　“这里啊，除了我们家小槿，还有谁没吃过小秋炒的菜，完全是大厨级别的嘛！”曹青珍看着岩应秋欣慰地说。

　　“我们三天两头就得出一趟差，只有小秋来家里的时候，林逸之才会正经吃顿饭。”林母无奈地看了眼林逸之继续说：“有时候我们饿着肚子回来，想吃碗蛋炒饭他都炒不清楚，我都想直接把小秋接过来做我们家儿子了。”

　　本来只是简单一句夸奖的话，邹槿却看到，岩应秋准备夹菜的手在空中顿了几秒。

　　邹槿舀了一小勺番茄牛腩。
　　她不自主地点头称赞：“这个牛腩很好吃，岩应秋你很厉害。”

　　岩应秋有些意外，看向邹槿：“谢谢。”

　　邹槿不讲漂亮的场面画，她说的都是实话，味道确实很好，牛肉软烂，汤汁醇厚，比外婆的手艺要好很多。

　　她看着对面低着头吃饭的岩应秋，对他越发好奇，十七八岁的男生，篮球打得好游戏玩得好都挺正常，他怎么厨艺这么好？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林母把螃蟹端了上来，先每个人分了一个。

　　岩应秋没有先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旁边的林逸之是怎么吃，然后才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小剪刀，先把蟹腿剪下来。
　　看得出，他是第一次吃螃蟹。

　　大家有说有笑，各自吃着螃蟹，都不去关注岩应秋，他们害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会伤害到他，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好面子。

　　“欸岩应秋，那个不能吃，那个是螃蟹的胃，大寒。”

　　邹槿的话语一出，大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岩应秋的表情。

　　“哪个，这个吗？”岩应秋把手里的半个螃蟹稍微竖起来对着邹槿，指着某一处问她。

　　“嗯是的，就是那个，那个太小了，小秋应该没看到吧。”林母笑着说。

　　“没有。”岩应秋摇摇头，把那小片白色的东西去掉。

　　“我是第一次吃这个，不知道哪些部位不能吃。”

　　他说得坦坦荡荡，一点都不觉得不会吃螃蟹有什么丢人的。

　　邹槿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和她以前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她很开心。

　　曹青珍突然想起个事情。
　　“对了，明天司机老李有事情不能送小槿上学，逸之能不能送小槿一起去学校呀？”

　　本来是说曹青珍自己送的，但是她的那个小三轮车，送邹槿去学校总不是个事儿。

　　邹槿刚想开口，林逸之就笑着答应。
　　“可以啊，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