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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疯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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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阴雨连绵,天地间被湿润的雾气笼罩,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心烦。
华艺传媒门口。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从兜里摸到香烟,眉头紧皱,看向身侧人群,用胳膊肘撞了撞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小伙子,借个火呗。”
闻言,男生拿出打火机,摁下开关。
咔哒一声,橘红色窜起,火焰点燃烟卷。棒球帽男人吸了一口烟,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大门:“孔音竹也真是造孽,把这个白眼狼当朋友,结果人死了连丧事都没去。”
“大哥说的是温时屿?”
“不是她还能是谁,咱哥儿几个在这里蹲了快三个小时了。”棒球帽男人吐出烟晕,“那女人就是个小糊咖,要不是孔音竹,她算个狗屁!”
又有人接话:“温时屿是个疯子,听说之前演了个偶像剧,把一杯奶茶泼到人男主角身上去了。对了,还有上周的事儿,她粉丝找她要合照签名,完了她直接把人家的手机摔碎了。”
“呸,啥疯子,野狗而已,逮谁就咬。”
话音落地的三秒,自动玻璃门缓缓推开,众人停住交谈,屏息凝神看着即将走出来的目标。她身形清瘦高挑,穿着一身粉灰色缎面衬衫,咖色长裤和同色系大衣。
媒体们蜂拥而上,将话筒递上去。
温时屿素面朝天,根本没有化妆。她顿住脚步,扶了一下墨镜。
身旁的助理连忙抬手遮挡镜头,“现在是私人时间,我们公司没有预约采访。”
也许是雨滴拍散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以极其快的速度消失隐匿。众人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恶狼蚕食自己的猎物。
“请问您为什么不去参加圈内好友孔音竹的葬礼?”
“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熟吗?”
“请问您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毕竟孔音竹曾经公开表示过您是她的朋友,请问您对此怎么看?”
在他们长枪短炮的夹击下,然而并没有无端显得温时屿弱小。她仍然维持着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黑色镜片遮挡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唇角下压着。
助理见劝不动,陡然拔高音调:“请你们马上离开!!!”
一群人将她们围得水泄不通,找不到脱身而出的缝隙。
“还是说,你和孔音竹仅仅是逢场作戏,她的死亡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一道粗哑的声音刺破空气朝温时屿探来,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微抬下颔,目光落到说话的棒球帽男人身上。其实现实里说得已经够过分,但在更加自由的互联网平台,有部分人打的字难听极了。
“是啊。”温时屿两片薄薄的唇瓣开合了两下,“逢场作戏。”
她一字一顿,嗓音压得很低,如同淬了极地的寒冰。
“演给你们看的,你们想看什么我们就演什么。我和她拍照,你们说我为了蹭热度,我给她送饮料,你们说我舔狗。对......”
“温老师。”助理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打断。
温时屿剩下的话卡在喉咙,想着要是被经纪人知道了肯定又得骂自己,并且引来网络暴民的狂欢。但她不怕,完全无房可塌,随后抿了抿唇。
她续道:“对,那么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公司大门再度打开,黑衣保镖陆续走出来,最终软硬兼施,这群人才悻悻离去。
坐上保姆车,温时屿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忘记了。她甚至没有开灯,脱下鞋子,赤脚径直走进出租屋,踏在实木地板上。
客厅里,跟前是一面落地窗。她窝在懒人沙发,浑身陷入了安静的黑暗中。
待了会儿,温时屿抬手取下墨镜。
随即露出一双丹凤眼眸,虹膜呈现天生的浅灰色。眼皮往下低垂着,携着懒洋洋的倦怠。月光穿透玻璃,不动声色描绘屋内。她的乌发凌乱地在肩后铺开,就像因随意丢弃而破碎的玉瓷。
此时眼圈通红,或许哭过很久。
温时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视线,目光在柜子上的相框停驻。
她起身,指肚如愿地触碰到相片,喃喃自语:“孔音竹,你食言了......”
还好,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那些嘈杂烦人的声音,她得以面对内心。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温时屿连眼都没抬,脱下大衣钻进浴室。
孔音竹是割腕自杀的。
知道这则消息时,温时屿刚结束了户外竞技真人秀的录制,累得手指动不了。她闲暇下来打开手机,孔音竹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在框里躺了四个小时多。
这是一封遗书,十几行的文字。
温时屿的心里轰然一声,紧握着手机才没让它滑落。明明没有生僻字,读起来却磕磕绊绊,如鲠在喉。
紧接着孔音竹自杀的消息登上了微博热搜。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温时屿和她相识的时间不长,就在今年春天。孔音竹是童星,天资聪颖,在十七岁时以电影《开场白》斩获了金像奖影后的奖项,成为了年纪轻轻就获得影后的女演员之一。
她的前途本一片光明,温时屿找不出半点有抑郁症的倾向。
泡在浴缸里,每块骨头舒展开来。温时屿微微睁眼,凝视着头顶暖黄色的灯,又有些出神。空气里似乎浮动着细小的微尘,只有在这时才能用肉眼看到。
半个小时,由于待在盈满蒸汽的浴室,温时屿脸颊绯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为冷白的肌肤增添了生气。昏昏欲睡间,差点以为自己快溺死了。
她扯了根干毛巾,搭在湿答答的头发上。
划开手机锁屏,在意料之中的将近三十通未接电话格外显眼。
温时屿折中发了条微信:【苏姐你找我?】
【温时屿老娘马上带着救护车开到你家楼下了!!!】
【我现在没事】
【你当然没事,难道你想有事?温时屿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桃子不干了,下辈子化成鬼都要去找你!】
温时屿打字:【请苏姐息怒】
苏慈:【明儿早我过来找你,我把你竖着带进圈里,你可别给我横着出来】
温时屿:【知道了,赔罪中ing】
最近有部新剧主动给她发来了邀请,指名要她饰演其中的女主之一。在国内的影视剧市场里,双男主双女主成功成为热门题材,不少演员都是靠出演这类型的剧火了。
温时屿略有耳闻。
她十八岁进入娱乐圈,如今二十四岁,摸爬滚打快六年。不是没接到过好的资源,而是仿佛自带不温不火的体质。暂时就这么得过且过了,不过经纪人苏慈总认为她是潜力股,差一个爆火的机会。
天色渐暗,温时屿的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去卧室换了身衣服。
反正自己是十八线小明星,没谁能认出。
她转念想到出公司时闹出的动静,立刻折返,戴了帽子口罩。
秋风萧瑟,卷走地上枯黄的落叶,极其容易迷眼。温时屿将手揣进口袋里,站在路旁等待出租车。
她对死亡没有太大的概念,当身边的人死去时,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孔音竹生前没提过家人的事情,因此温时屿对她的家人不是很熟悉。举办葬礼的那几天,温时屿把自己关在家里,手机没打开过,甚至落下了灰尘。
抵达墓园,陌生的场景拽回了她的思绪。
温时屿扫码付钱后下车,紧捏着一捧鲜花,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来到墓碑前,她弯腰将花放下。黑白照上的女人笑靥如花,温时屿心脏剧痛,具有饱满色彩的笑容恍如隔世。
这座墓碑无疑像把剪刀,裁掉其中的界限。
真真实实提醒着温时屿,孔音竹已经死了。
不知待了多久,天与地相接的水平线处翻滚着浓云,看来雨势很快会加大了。她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一眼,继而转身离开。
走到最下面的台阶,温时屿回头望了望。
一个看起来像女人的身影映入眼帘,雨幕模糊了她的眼,她并未放在心上,淡淡收回目光。也许是孔音竹的亲戚抑或朋友,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认识。
翌日,温时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噪音厚重得像木槌击鼓,一下两下,连续着然后间断。
她踩着拖鞋去开门,刚打开半米的距离,苏慈鱼一般挤了进来,左右扫视着客厅,脚下还踢到了空的啤酒瓶子。
“剧本。”
温时屿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沓装订成册的本子甩到面门上。
她抓住欲落的剧本,封面的几个正楷大字展现在眼前:《在繁星下》,剧名简简单单四个字。在这之前,温时屿听苏慈讲过这部剧的导演。
女导演叫何未,擅长拍摄细腻的感情流,前年的纯爱剧《非同寻常》就是出自她的班底。何未是正经的电影学院毕业的,听闻脾气还行,但要求严苛力图做到最完美,一条戏拍百遍也是有可能的。
“你摔私生饭手机惹出的事情华艺已经处理好了。”苏慈翘着二郎腿在沙发坐下,扫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眉心蹙得紧。
“噢,谢谢。”温时屿跟着坐下,“谢谢苏姐还有公司。”
苏慈奇怪地瞄了她一眼,“谢谢的话留到颁奖典礼说。”
温时屿开始翻看剧本,大致浏览了一遍。浓密纤长的睫羽微低,盖住了那双具有特色的瞳仁。如果不是眼尾的红意出卖了她,否则苏慈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
“你今早上这么乖,不会又闯祸了?”苏慈探究道。
温时屿闻言抬头,合上剧本:“嗯......可以这么理解,但不知道会不会流传出来,麻烦你们了。”
她问心无愧,心思敞亮。
苏慈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见状温时屿转移话题,眸中的迷茫在一点点扩散:“这个角色我没有太大的把握,我更喜欢另一个女主迟昭的角色。”
“她的人设好像是警察吧,你长着一张好人脸?”苏慈毫不留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