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鸣西应》自当是

18、午夜梦回

　　1.奴隶
　　晨光熹微，练完剑的百里张慢腾腾的走上城墙，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
　　在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时，忽然感受到了些异样。
　　他朝着不远处望去，发现大院中西南角昏暗中有许多双眼睛，这些眼睛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百里张顿时周身如电流涌过一般，打了一个战栗，他太熟悉这种场景了。
　　天光迟钝似的慢慢亮起来，像推开黑夜这扇厚重的门。
　　大院西南角上约莫有二十个人，躺的躺，坐的坐，衣衫褴褛，头发打结似的纠缠在头顶上，青灰色的面皮，还有向上看着的畏惧的眼睛。
　　这些人都是被贩卖去东矗国的奴隶，还能看到不少人脸上被刺上了奴隶的标记。
　　百里张逃也似的从城墙上快步跑走，脚步越来越急，险些被自己绊倒。
　　百里张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儿，就是一直走，离开这个大院。
　　何将军从寝室里走出来，看到神情恍惚的百里张，伸手要拉住他，结果擦过百里张的手臂，没拉住。
　　何将军快步走到百里张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怎么了，大早上的。”
　　百里张站定，两眼空洞的看着着何将军，良久才回过神来：“没事。”
　　何将军狐疑的瞧着百里张：“真的没事吗？”
　　百里张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没事，真的没事。”
　　早饭时间兵士们在营房里坐成一排排的吃饭，嘟嘟囔囔的议论起来：
　　“那些奴隶贩子又来了，昨儿大半夜咣咣砸门，让值夜的骂了一通。”
　　“可不么，开了春也到了卖奴隶的时间了，这冬天没冻死的奴隶，但凡能走的都被他们卖出去换钱。”
　　“哎~去年的冬天是严冬啊，天寒地冻的，那些奴隶能活着都不易啊，今年这第一批多少个？”
　　“二十来个吧好像，都破衣烂衫的，男和女都分不出来。”
　　“二十来个卖到京城也是一笔横财啊。”
　　“天底下就属这卖人最挣钱了。”
　　百里张欲言又止的坐在餐桌前，坐的僵直也不动筷子，何将军放下手中的粗粮窝头，对旁边的副将说：“你去通知厨房给院中的人送点吃的。”
　　百里张眼睛里透着些心酸，他咬紧牙关似的低下头。
　　餐桌上副将看了一眼百里张，提醒何将军说：“这些人是西越的，咱们最好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情，不要给边关驻守的队伍找麻烦，天底下那么多奴隶，帮也帮不过来的。”
　　何将军的眼睛很凶：“去办吧，我心里有数。”
　　百里张只是颓然的站着，一言不发，副将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何将军坚决的神情后，把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进了厨房。
　　百里张起身走向厨房，打算帮忙，就听见厨房里另一个老兵老乐拉住副将说：“你还是别吭气了，何将军让做什么咱做就是了，人百里张就是奴隶，这正感同身受呢。”
　　百里张站在厨房门口，沉默的站着。
　　百里张听见副将同老乐说：“我告诉你，百里站这种奴隶出身的人，执拗偏激，将军护着他，可没人惯着他。”
　　百里张木然的站在原地，像一棵干枯的树，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却手脚冰凉。
　　拖拉铁链的声音、扬起的鞭子、唾骂、路人冷漠的眼神......
　　那些努力忘却的陈年记忆，那些日日夜夜让他无法入睡的噩梦，像一股寒流，把他冰封起来，动弹不得。
　　百里张努力的呼吸，大口大口的吸气吐气，还是感到窒息。
　　多年来日以继夜的练功，小心翼翼的做事，努力得到自由身份......都像极了一个笑话。

　　2.发疯
　　五皇子和何将军去了军营账房，吴将军小心翼翼的旁边作陪。
　　账房里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历年的账目杂乱的堆在一起，覆盖着厚厚的尘土。
　　五皇子站在门口冷冷的瞧了一眼，吴将军赶紧命人进来打扫。
　　十几个士兵把厚本的账目搬到院里，一本一本拂去尘土，擦拭干净，一边刷洗一边被灰尘呛的直咳嗽。
　　五皇子和何将军就站在院里翻看账本，吴将军急忙叫人搬来桌椅板凳放在旁边。
　　陈年老账记载完整详实，随着时间推移，就越发马虎潦草，再到近一两年的账目，一周只寥寥几笔。
　　再看每年的清点账目，满是涂改痕迹，简直入不得眼。
　　寝室那边秦溪帮尹文上完了药重新包扎好，尹文在屋里根本坐不住，只想去院里溜达，秦溪便扶着尹文在门口晒太阳。
　　而百里张在军营马棚里刷洗马匹，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没一会儿奴隶贩子要出发了，他们走到旁边商队的马棚里牵马。
　　百里张抬起头扫了一眼,是高大的汗血马，健硕、有力的四肢，这几匹马应该也是贩卖去京城的。
　　奴隶贩子看到百里张看了一眼自己的马，颇为得意的说：“没见过吧，纯正的汗血宝马。”
　　百里张像没听到似的，低着头继续刷洗。
　　奴隶贩子们相视之后大笑起来：“怕不是个聋子吧。”
　　其中一个奴隶贩子大声喊了一句：“咱们收拾快点上路，早到京城早换钱。”
　　话音刚落，奴隶贩子们兴致高昂的吹起口哨，拉起马匹。
　　一个奴隶贩子对着同伴说：“这一趟最值钱的要数那个小奴隶，别看那姑娘灰不溜秋的，我已经尝着甜头了，不是我吹，好好打扮一下.....”
　　话还没说完，百里张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记重拳将他打倒在地，接着又是密集的拳头雨点一般落下。
　　此时的百里张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全身的血全涌进了脑子里，整个世界正嗡嗡作响。
　　奴隶贩子们企图围攻百里张，百里张扔下被打的吱哇乱叫的那个，双眼通红的站起来。
　　奴隶贩子们看出自己不是对手，逃似的奔向院子，惊动了院里正操练的士兵。
　　百里张疯了一样抄起剑，横冲直撞的冲着西南角而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劈向牵拉着奴隶们的锁链，剑光落下，一颗一颗火花跳动着，奴隶们呆愣着看他劈砍着。
　　百里张一截一截的劈开锁链，剑身被劈出好几个豁口，他丢开剑，又癫癫的从武器架上寻了一柄斧子。
　　老乐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百里张：“我就说吧，他这种人就是要发疯的。”
　　何将军一阵风似的冲过去，从背后抱住百里张，用尽力气抱住他。
　　百里张奋力挣扎着，嘶吼着，声音似乎从灵魂深处发出来，心胆俱裂似的，痛苦不堪。
　　何将军听到百里张的痛苦的声音，心里像空了一块，只紧紧的抱住他，无论百里张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