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三文非鱼

2、第 2 章

　　白无是被肉的香味儿激醒的。
　　他深入敌穴数日，被暗算后又连日奔波，得不到休息，能跑到戎桑山已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这会全身上下疲惫至极，只是空空如也的肚腹像是再也无法抵挡食物的诱惑，这才拼命地唤回他的意识。
　　他轻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幽暗的空间，顶壁皆是土石所垒，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正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胸口的伤已经不那么疼了，那种冷热交加的感觉似乎也已经散去，没有再在他体内继续作祟。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但再垂眼看身上盖着的东西……咦，好像不是被子。也是，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被子？他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盖着的物事颜色素雅，仔细一闻还有淡淡的香气，大概他这辈子也没想过会盖上女子的衣裳，所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己盖的是什么。这时，一个清朗的女声从山洞的另一侧出来。
　　“醒了？”
　　白无侧头看过去，尽管光线昏暗，依然可见一张陌生的清丽容颜。
　　他皱了皱眉，警惕之心顿起，神情也紧绷起来。
　　月千颜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一手拿着水囊，另一只手拿着一片大的树叶，兀自走到他身边蹲下，微凉的手指放在他手腕上停留半晌，说道：“醒了就好，你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医术不济了。”
　　见是她救了自己，白无的神情放松了些，待呼吸顺畅，他开口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好说。”
　　“姑娘可否告知，我睡了多久？”他说话有气无力，声音也艰涩沙哑。
　　“从昨日我救下你到现在。”月千颜蹲下身，将水囊中的水倒入叶中，递到白无唇边，水顺着狭窄的叶尖流入他口中，让他干涩的喉咙暂时得到解脱。
　　“多谢。”
　　昨日到现在？他以为以他现在的伤势，不晕上个三天三夜定然醒不过来，没想到只过了一天便能醒来，可见眼前之人在医术上颇有造诣。不然就算肉再香，也不足以让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这么快醒来。
　　月千颜见他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你胸口的伤不轻但还不足以致命，最棘手的还是你体内的毒。此毒一日不解，你胸口的伤也很难痊愈。所以接下来的几日，你需将胸口的伤养好大半，我才能开始为你解毒。”
　　白无抿了抿唇，问道：“姑娘可知我中的是何毒？”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中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阴阳断魂散。”
　　“阴阳断魂散……”
　　“好了，这些可稍后再说。你刚醒，身体还十分虚弱，可要先吃点东西？”
　　白无点点头。
　　“你胸口有伤，现在还不能动弹，我喂你吃。”他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宜吃肉。于是月千颜从包袱中拿出些干粮，掰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白无知道自己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也不再挣扎，任由她一口干粮一口水地喂着自己，心中感激之余，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月千颜似是瞧出了他心中的尴尬，语气轻松地说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在尽一个医者的本分。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昨天没把你丢给那些人，就是想要医好你的。”
　　白无咽下一口干粮，轻声问道：“你没被那些人看到吧？”
　　“自然没有，不然怎么救下你？”
　　“那就好。”白无略微放下心，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麻烦转嫁到别人身上，更何况她还救了自己。
　　月千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微微一笑道：“看你这人倒也仗义，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们看到我，我也有办法让他们出不了这个林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不必如此。”他说完轻咳了几声。
　　月千颜收回手中的干粮，又重新包好放入包袱中，说道：“你现在不宜吃太多，先好好休息罢。”
　　白无也觉说了这许多话后备感疲惫，闻言又重新仰面躺好，缓缓阖上眼睛。洞外鸟鸣悠悠，洞内温暖安静，他很快便坠入梦境之中。
　　梦中火光四射刀光剑影，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他带着满身伤身处其间，凶险重重，退后是死，向前亦难活，唯有拼出一条血路，方有活命的机会。正待准备拼尽全力之时，鹅毛般的大雪忽然扑簌簌地落下，有如尘土般密集，瞬间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温度骤降，方才还肆虐的火舌通通偃旗息鼓，再无法作威作福。他一下子还没适应这突变的温度，但他知道此时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他想都未想便朝着一个方向一路狂奔，直到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些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洞中的光线又昏暗了些，便知现在外面已经入夜。他感受了一下口中的东西，圆圆的，似乎是药丸。
　　月千颜见他醒了，又给他喂了口水，解释道：“你有些发烧，我给你喂了些药。”
　　白无闭着眼将药丸吞下，一股清凉在喉间散开，让他略感舒适。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药，但效果却奇好，他服下不到半个时辰，身上那种冷热交加的感觉便悉数退去，只余虚弱。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姑娘。我睡的这段时间，外面可有人来？”
　　“没有，这片林子树木密集，经常有野兽出没，通常不会有人往这边来，更何况这里是戎桑山。那些人就算进来，也要花些时间才能找到这里。”
　　白无闻言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拿了他们重要的东西，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如果他们来了，姑娘千万不要管我，独自离开便是。”
　　月千颜诧异：“这样我岂不是白救你了？”
　　“你我素昧平生，姑娘没必要为我搭上性命。”
　　月千颜见他坚持，不肯轻易松口，便不再和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无。姑娘呢？”
　　“你可以叫我阿月。”
　　“阿月姑娘。”
　　月千颜笑问：“哎，你多大了？可成亲了？你出来这么久生死未卜，想必家中娇妻一定很是挂念吧？”如此俊俏的郎君，肯定早就有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与他相配。
　　白无被他问得一愣，只觉这语气不像出自一名年轻女子之口，听起来倒像是……媒婆。他轻咳几声，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答道：“我二十有五，尚未娶亲。”
　　“哦……嗯？”她上下打量了白无一番，又给他把了把脉。
　　白无被她这番动作弄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
　　“没什么隐疾啊……”月千颜喃喃道。
　　白无：“……”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到他无奈的表情，月千颜好奇问：“你都二十五了，长得也花容月貌，怎么还尚未娶亲呢？”
　　白无：“……”花容月貌怎能用来形容男子？这位姑娘用词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只是未遇到心仪之人罢了，而且我平时事务繁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事。”
　　“不是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好像问多了。其实她完全只是好奇，并没有想窥探人隐私的意思。她轻轻“啊”了一声，笑着说道：“啊，抱歉，我只是好奇，你说与不说都可以的。”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准备坐回到自己的地方。
　　其实平日里也有人问起这些，只是白无颇为忙碌，对这些问题一贯置之不理。这会他见月千颜并无恶意，也无窥探的心思，反而不介意说与她听：“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在路边，恰巧师父路过，他见我病得重，就带我回了师门，并收我为徒。”
　　月千颜想想二十多年前，虽然她尚未出生，但听师傅说，那会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国家之间不断有战争发生，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像他这样被遗弃在路边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哎，自古以来，只要有战争的地方，皆是如此。她也是因为生病倒在路边，才被师父捡回了仙云阁。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月千颜就故作轻松地道：“好巧，我也是被师父捡回去的。你可有师兄弟？”
　　白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她：“没有，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弟子，便不再收徒。”
　　“想必你师父一定很是疼爱你。”
　　“师父于我如师如父。”至于疼爱，在他的记忆中，师父似乎对他严厉居多。
　　月千颜点点头，话说到此，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两人并不熟稔，没必要交浅言深。于是她问：“你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那就麻烦阿月姑娘了。”他一向与不熟识的人保持应有的距离，和她聊起这些已实属不易，见她及时止住话题，反而颇为欣赏。一个处事有度，一个心中有数，况且这姑娘看起来性子活泼，和她相处起来，倒也轻松自在。

作者有话说

　　改了，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