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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麥當勞與肯德基同床(14) ...

  •   回來了!
      在深夜的時候,她頹墮萎靡地腳踏顫疲的步履,直到頭顱差點就要撞上大閘時才停步下來,木然地抬頭望著閘頂上那副剛鬆上油漆的騎術學校牌匾,好像這刻才曉得究竟身在何方。
      她的容貌落泊得嚇人,一臉倦容的發著白,雙眼掛著個大大的黑眼圈,一身衣服都弄得骯髒邋遢;那雙鞋子已不知所蹤,雙腳沾滿濕黏黏的污垢和泥巴。她無神沒氣地緩緩推開大閘,蹣跚地走進校園內,在黑夜中像隻鬼魅似的越過草坪,然後穿過寫字樓外的迴廊走進漆黑的餐廳內。越過那些餐檯時,她不慎拌倒幾張掛在檯上的椅子,緊隨著椅子劈里啪啦地一塊倒在地上。可她卻像渾然不覺似地又撐起那活像沒了骨頭的身軀;呆滯的目光掃視了四周一片後,她苦笑一下便顫魏魏地振起身,走了魂似的又繼續蹣跚地走往水吧那邊就撲倒在吧檯上。
      她伏在吧檯上動也不動地歇息著。片刻過後,扒在檯上的手像是受到某種呼喚忽然甦醒過來,顫抖抖地沿著吧檯緩慢移動,然後探進檯下的酒柜內四處搜尋,轉眼便取出一枝威士忌。她扭開樽蓋,一仰頭就把樽口塞往口中,雙手緊握著酒樽,喉間連綿起伏地猛吞下酒,溢出的酒沿著咀邊直奔她的胸膛,可她不理,把整瓶酒完全喝掉她才放下酒樽,抹了把咀。
      酒精像讓她的神志恢愎了小許,但換來的卻是讓她感到更加地想喝,於是又再找到另一瓶酒。她拿著酒樽和一隻杯子左恍右恍地走到靠近窗邊的檯子坐下,斟了一滿杯,然後,一幅黑影忽然遮蓋了她的杯子,她抬頭望向窗外。
      透過落地玻璃窗,她看到蘇兒就站在她的面前,淚流滿臉地望著她。她木然地盯著蘇兒,然後又不自覺地把酒杯送往口中。
      蘇兒怒氣匆匆地跑進餐廳內,直走到天娜面前瞪著她。
      [你究竟跑往那裡去了?]蘇兒近乎悲鳴地說。
      天娜仍是漠然地望著她,沒有回應,顫抖的手又不期然地往酒樽探去。
      蘇兒一手就把檯上的酒樽和杯子全掃落地,[你究竟怎麼啦?你是我的媽啊!你怎可以這樣子地對待我?]
      天娜怔怔地望著她,面容痛苦扭曲起來,[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顫抖的手不能自控地又往檯上探索,[我—我要喝酒……]
      自天娜失蹤後,蘇兒就一直在耽心著她。表面上她在人前故裝並不在意,實質骨子裏的她在整整八天八夜裡沒有一刻不是在想念著母親。這幾個晚上,離開麥當勞的宿舍後她其實並沒返回房裡去睡。她總是爬上屋頂,面朝閘口那方而坐,兩眼像是在夜間覓食的貓頭鷹般一直地拷住閘口那方。有時她悶起來又會仰望夜空,求助父親祝福母親得無恙歸來,直至深夜她才帶著失望的心情返回床上去,有兩次她更一直等到天亮。
      這一夜,她終於等到了。看到天娜在大閘出現時,她興奮得差點就忍不住要從屋頂上跳下來。誰知到了這一刻,她望著的天娜卻只像個癮君子般的模樣,而且她需要的只是更多的酒,連跟她好好地說一句話也做不到!她的心實在給天娜傷得透盡了,她失望地望著天娜,淚水已是滾滾而下。她忽然一咬牙,雙手就往天娜身上猛地推了一把,天娜給推得連帶椅子一併地往後重重摔落地上。蘇兒沒再理會她,跑進水吧間把所有的酒樽劈里啪啦地全摔落地上,再跑到天娜面前大喝:[我以後也不要再見到你!]然後大哭大喊地頭也不回就衝出餐廳外去。
      天娜伏在地上,木然地盯著地上的一大灘酒,喃喃地道著:[我原諒了你,你為什麼不原諒我?我原諒了你……]

      …………………………………

      自母親跳樓自殺那天後,十五年來,天娜就沒再見過她、聯絡過她,只知道母親近年在松柏安排下入住了一所老人院。松柏生前一直有打聽她母親的近況,更曾多次對她作出探訪母親的勸籲,但每次都給天娜堅決地拒絕了。
      天娜就是無法原諒母親,始終認為父親的死母親該付上相當的責任—她從不感激父親為家庭作出的一切附出。所以她從來都不懂得如何處理跟母親的關係。她沒法去愛她,於是採取了仇恨的態度。她的情感因此而找到了宣洩渠道,更認為是理所當然地應該這麼做,而且,從不讓任何人跨越這片空間,連松柏也不能。祇一意孤行地把這份總是讓她不知所措的情感鎖在心中,由它逐漸萎爛。
      [這是她該當受到的懲罰!]她曾經這麼跟松柏說。
      她甚至理解到這種施於母親心靈上的懲罰,對她來說其實也是等同的,松柏也曾經這麼指出過。可惜她一直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方法。直至那一夜,她終於走了一遭父母親都曾走過的老路後,她的想法才出現了一些改變。她忽然很想去見母親,想跟她說說話,於是她便去了。
      老人院坐落於九龍深水涉區內一個高度密集的商住樓宇群內。這個一直等待著政府重新規劃的舊社區,早已被認定為擁有最多貧窮家庭、最多獨居長者居住的一個區域。
      她在一條嘈吵繁囂、環境複雜的街道中找到院舍。院舍自擁三層、藏於一棟多層式的殘舊建築物內;樓上是商住並用,對戶是一間經營黃色事業的場所。大門入口外是一條遍佈小販擺賣不同貨品的街市。由早到晚都是人、車頻繁進出,充滿著商販的叫囂聲、車輛的響號聲。
      天娜遁著地址找到院舍時,直被這裡的惡劣環境嚇得目瞠口呆。她這般反應其實也無可厚非,自她嫁給松柏後便像跟社會脫離關係,一直地像朵溫室小花般寄居於那片跟這兒相比仿若天堂的校園內。
      三層式設計的院舍內間隔了好幾間寬大的房間,男女房間分隔。每房間內都是分成兩排的放置了二十多張床位,中間是走道。由於沒有空調,窗戶大部份都是敝開著。室內環境跟室外那煩擾擠擁的境況像互相輝映地配合著。房內充斥著一陣霉氣和挾雜著大量消毒用的漂白水氣味,電風扇在天花頂上不停捲動,放置在房內不同位置的多部電視機聲量都調得很高,各自播放著不同節目,聲浪互相攻佔糾纏,讓這兒變得像個電視機戰場似的。
      房內住滿年老的女長者;大部份都是因為家裡無人、或是家人無力照料而進來的。好些更是因為跟家人不和而遭家人遺棄被強送進來。這時剛好是午飯過後,老人們大都是坐在床邊的椅上觀看電視,一些失去活動能力的只能在看護協助餵哺下勉強進食。
      其中一種比較特特別的是:他們老是整天地側躺在床上,面朝著牆,像完全拒絕跟背後發生的一切事情聯上任何關係。這些老人大多是已沒有任何親人探訪,或是根本沒有任何親人,所以一般都十分討厭跟任何人作出接觸,連進食也得在看護的九牛二虎之力下才可勉強完成。基本上,他們並不想活下去。通常這一類老人都是性情古怪、脾氣十分暴燥。院方為了盡量避免他們跟其他院友發生爭執,以至大都是把這一類人安置在房內最盡頭的床位處。
      她的母親就是屬於這一類人。天娜不用多久就找到了她;她的床位置於右排最後一張,緊靠住牆角。她並沒立刻走往她床前,只躲在另一頭的房門處,遠遠地遙望著母親。
      她母親並不知曉天娜來探望她—她根本連想也沒想過。十多年來,除了從松柏間中的探訪中得知天娜一些近況外,她沒見過女兒一面、聽過她一句話,她差點就連天娜的樣子也記不起來了!
      天娜在院舍內足足徘徊了兩天,可是她能幹上的只是由早到晚都是遠遠地觀望著母親,直至晚上院舍關門後她便留連於附近的公園中,睡在公園長椅上。第二天早上院舍開門後便又跑回去,繼續遠遠地觀望著她。
      兩天來,看著母親在床上和輪椅上像個廢人般被照料著,讓她感到很痛心和懊悔,可她就是沒法振起足夠勇氣走往母親面前。在第三天院長知道情況後他就請纓跟她說情;她還目睹了母親那刻的赫然大驚反應。
      院長的回覆讓她更感震驚:母親拒絕了接見她!
      這結果完全出乎了她意料之內,並且沒法接受這事實。她一直以為這件事情的主導權只在於她手上—只有她才有權利去恨她。可是她錯了!
      她忿然地走往母親面前跟她說:[我原諒了你,為什麼你要拒絕我?]
      她母親卻只是傲然地冷眼望著她,不作回應,然後別過頭把輪椅推往離她遠遠的。之後的兩天,她一再作出接觸嘗試,但結果還是落得徒然,於是她便離開了院舍,漫無目的地在城中到處留連。
      除卻酒吧外,她已記不清楚之後幾天曾到過什麼地方。本已立下的戒酒想法更是完全拋諸腦後,而且喝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勁。第一個晚上她已把身上的錢喝光,接近天亮時醺醉的她給酒保抬出後巷,到黃昏時份她醒過來後就又再走進另一間酒吧。
      她雖然身無分文,卻沒有阻止到她走訪不同的酒吧。只要她坐在酒吧內,不用多久便自然會有酒送到她面前,而且大都是絕不便宜的好酒,然後是那些送酒給她的男酒客靠近身邊,跟她瞎聊起來。那些可憐虫不停地跟她灌酒;每個都是抱著同一目的,以為可以把她盡快灌醉就可領她到附近的出租酒店來個為所欲為。但情況卻是他們首先醉倒、或是他們的錢花光後她還是很想喝。
      她最後走進的一間酒吧是一所只招待女賓的同志酒吧。她終於被一名身材健碩得可以參加男子中量級拳賽的女同志灌醉。她還未把她帶回家裡前已給天娜的美色打動得按捺不住,把車子駛進郊外一處叢林就向她飛摛大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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