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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亡 ...


  •   回到府上已是四更时分,沈东翊写完折子已无睡意。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那颗泪痣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当初不告而别,还能一下放倒门外那么多看守的恶仆,沈东翊早就知道她必然不是自己口中所说,与家人失散的街头卖艺之人。
      沈南乔和宋南乔,莫非是同一个人?他心中的疑团越发浓重,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起,当年的情景再次浮现,他试图从中寻找能够佐证他猜想的蛛丝马迹。

      她走的时候,一定没料到,这一走会使他家破人亡。

      话说第二天一早,沈徽明就带着府里几个管事,坐着轿子悠哉游哉的过来了。本是满心欢喜抱得美人归,结果一见门外守卫皆呼呼大睡,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一脚一个,将他们从睡梦中踹醒。这些人昨晚被人偷袭打晕过去,哪里还记得发生了什么。沈徽明顿感大事不妙,到嘴的鸭子飞了,急命人撞开沈三家的大门,带人直接往里冲了进去。

      沈家三口还没起床就被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人整齐的被押到堂前,眼神呆呆地望着深徽明。

      沈爹看惯了这些地主豪强的脸色,虽不知所以然,却是习惯性地先跪下磕了个头,尔后才低声下气的试探问道,“少爷息怒,息怒,不知少爷为何发如此大火,还请明示小人一家。”

      沈徽明正在气头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朝他心窝踹去,“息怒?说,人跑哪去了?”

      那一脚使足了劲,沈爹冷不防“哎呦“一声。“人?什么人?”沈爹还没反应过来,“小人不知啊?”

      “我看你个老不死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老头,在我家做工这么些年,本少爷还真小看了你。老子门口那么些守卫都被你们放倒了,在本少爷眼皮子底下把人送走,你可真有本事啊。”沈徽明阴笑道。

      沈家三口这才算是听明白了,南乔黑夜跑了。但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回事,缩在地上不敢作声。

      “少爷,人没找到,只搜出来一包银两和一张字条。”一个家丁说着把东西递了过去。

      沈徽明目光阴沉,接过物件打开一看,是一锭金子和几两碎银。纸条上字体娟秀,落着几个小字,“三哥,感谢你们这些时日的照顾,一点银两略酬谢意。我已归家,勿念。”

      虽然几人都不知她是如何神秘消失的,但这事情不了了之,三人都松了口气。回去了就好,比落在沈徽明手里强。

      沈徽明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命手下人拿出火折子将字条烧毁。在这沂州城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眼看着到手的玩物凭空消失,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只好拿他们出气。

      他把那些银两在沈爹面前晃了晃,阴森的笑了笑,“送这个不识抬举的去见官,就说偷盗东家钱财,人赃并获。”说完径自往外走了。

      沈家三人一听都懵了,天底下还能这样信口雌黄凭空捏造吗?沈老爹着急得一把抓住沈徽明的腿,苦苦哀求,“少爷,你不能这样啊,我没偷钱啊,没偷啊。这钱,这钱我们不要了,少爷不能送我们去官府啊。”

      沈徽明一脸厌恶,回身踢得他满脸是血,“少爷我说有,那就有。记住,这就是和我对着干的下场。带走!”

      手底的家丁七手八脚的将人绑了个结实,一路押至官府。沈母一路哭一路喊冤,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街坊邻居认识的,都出来宽慰她。可是庶民的同情又值几钱几两,连衙门的门槛都够不着。

      衙门老爷明镜高悬,威武声中端坐高堂。一听是沈府少爷亲自命人送来的,二话不说重打三十大板,戴上几十斤重的镣铐,打入大牢特意关照。

      世道无常,官府无良,沈母直接哭晕了过去。沈三背起母亲,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去。父亲入狱,母亲的天塌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垮,他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了。

      将沈母安置好后,沈三一家一家的敲门,给叔叔伯伯、婶婶娘娘跪下磕头。邻里乡亲知道他们家遭了大难,这家几枚铜板,那家一个首饰,沈三一一打下欠条,去当铺将七七八八折换成银两。

      都说衙门无钱你莫进来,沈三托人将那点银两送进去,落了个空响。他没有办法,日日跪在衙门面前,许是为官的见他可怜,又或是为恶的失了兴致,半月后沈老爹从牢里放了出来。

      经历了一番牢狱之灾,沈爹的原先乌黑的头发已然花白,身子骨也已坏掉,再也干不了活了。

      沈三终日拼命赚钱,码头上一个成人尚且一次只扛两个麻袋,他永远比别人多一个个。工头都说这小子干起活来不要命,每次有活干却又都叫他。多扛一个就多一文钱,他要还乡亲们的钱,还要给父亲抓药,他不能偷懒。

      晚上回家,他总会故作轻松,“爹,今天工头说我干活有劲,特地多给了我几文。你那药快吃完了吧,明早我去荣德堂给你抓点。你要好好养病,家里有我呢,你放心吧。”沈三拍了拍自己胸脯,满脸笑意。

      “孩子,是爹不中用,苦了你了。“沈爹一说话眼泪就出来了,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

      “爹,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儿,你是我爹,怎么像个外人似的。”沈三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紧紧握着他的手,这双手如今瘦的皮包骨,好像一用力就会碎掉。
      沈三强忍酸意,替沈爹掖好被子,“爹,你早些歇息,我回屋睡了。”

      回到屋里,他才敢脱下自己的襟褂。就这油灯,依稀可见两肩和后背一片青紫。他找来药酒轻轻地给自己揉了揉,没有吱声。

      月色如水,这样的夜晚,父子俩辗转反侧,各有心事。

      沈三一大早就去荣德堂给父亲抓药,抓完药还得赶时间去码头做工。等他回来时,屋里传来了他娘的哭声。他心里一紧,拔腿就冲了进去。只见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紫,母亲伏在他身上恸哭不已。

      他如遭雷击,手中的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扑通一下跪在床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喃喃地问道,“娘,爹这是怎么了?”

      沈母泪眼婆娑,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儿啊,你爹不想再拖累你,先走了,你不要怪他。”

      沈爹早就知道儿子每天都在拿命干活,那满身的疲惫即便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马脚。这个小儿子不爱说话,一个人默默承担了所有,他这个做爹的心里难受啊。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吃再多药也治不好了,何苦要去拖累他。都说养儿防老,儿子这么孝顺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就让他过得轻松一点吧。

      沈三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气急攻心,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沈母吓得面色苍白,急切地掐他的人中,半晌方才有了反应。他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母子俩抱着痛哭。命运专挑苦命人,这些日子的酸楚和委屈都和在眼泪里流了出来。

      沈母一边在背后给他顺气,一边轻声道,“儿啊,你爹说他不要棺材,睡着不踏实。你给他裹张草席就好,逢年过节要记得给他烧纸。”

      沈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发芽。他第一次感到这世间的不公不该逆来顺受,他父亲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最终被诬入狱服毒自杀;他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如今支离破碎。

      总有一天,他要踩在那些为非作歹之徒头上,告诉他们,人不可轻贱,权不可滥用,势不可作恶,言不可乱诬。

      沈爹走后,不到两年,沈母也郁郁寡欢,撒手随着去了。

      临终前,沈母将他叫到床前,“儿啊,你不要难过,娘看到你爹来接我了。你爹走的时候,娘就想随他一起去了,可是娘放心不下你啊,我的儿。现在你长大了,咱家欠的钱也都还清了。你以后可以找个好人家,太好的咱也高攀不起,本分一点的就好,把咱们家的香火延续下去。”说着摸了摸他的头,“娘和你赵大婶说了,以后托她多照顾照顾你。娘可以放心了,想娘了就来看看,娘在那边也会想你的。”

      沈三跪在床头,拳头紧握指甲嵌进肉里。潜龙勿用,藏锋守拙,如今孑然一身再无顾虑,他要等一个机会。

      年关将至,本该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的沂州城人,却笼罩在一片恐惧中。

      萧靖川率领东晋大军兵临城下,沈三充当内应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又助萧靖川攻破州府衙门,手刃沂州刺史,将首级献予萧靖川。围攻沈府时,他金银珠宝一概不要,只捉住沈徽明斩其四肢,将其溺毙于粪池。手段狠辣,一时令人唏嘘。

      萧靖川见他颇有胆识,破格提拔他为千总,收入麾下,大将军沈东翊的人生至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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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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