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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好戏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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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都王归京第三日夜,天下起雨。细雨朦胧,加深寒意。街巷昏暗,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有人在巷中穿行。那人做了伪装,从外形上辨不出是谁。不知是否有急事,那人的鞋底似抹了油,走得极快,而疾行的方向正是鹰都王府。
待到达目的地,那人便敲响了鹰都王府的大门。前来开门的人打量了会才谨慎地说出暗号:“八十里外金河开。”
“我自前来迎君归。”
对上暗号,开门的人侧身让那人进了门。穿过中庭,他领着人来到鹰都王的书房处,道:“王爷,他来了。”
鹰都王正执书饮茶,闻言头也没抬,“你先下去吧。”
书房的门被贴心合上,那人随即摘下帽子和面具,“王爷,好久不见。”
“嗯,是有挺久没见的。”鹰都王的目光上一秒还在他的身上,下一秒又回到书卷上,“如今临近新年,你不在天子面前忙着,反而深夜跑来找本王,意欲何为啊?”
“王爷与在下共乘一条船,洛京里出了事,在下前来自是为了问清一些事情。”
“哦?你要问何事?”
“冬狩之事。”
鹰都王掀起眼皮,目光沉沉:“你认为本王有设局的嫌疑?”
那人却不正面应答:“现在洛京情况复杂,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鹰都王冷哼一声,走到他跟前,“陶嵩,本王不蠢。本王的眼里可容不下擅做主张的手下。冬狩那次,本王借人给你就已经失策。如今你不去查清是谁动的手,还敢怀疑本王?”
“王爷息怒。”陶嵩从容道:“在下只是怕王爷被他人利用了,坏了王爷的大计。”
“光禄大夫真是好心。”鹰都王俯身与陶嵩平视,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眸中隐有警告之意,“本王的大计自然破坏不得。不过,你也莫要忘了本王当初为何会跟你合作,你若是背着本王搞些小动作,那就休要怪本王不顾情面了。”
鹰都王身量极高,俯身垂眼看人时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陶嵩被逼得一瞬咬紧了后槽牙,微躬的身体紧绷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他几乎是用尽了气力来压制汹涌的杀意,垂下头来,不再看鹰都王的眼睛,“在下知道了。”
鹰都王满意地拍了拍陶嵩的脸庞,撩开衣摆端坐在圆凳上,说话的语气和谐得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问:“本王要的东西可寻来了?”
“寻到了。”陶嵩从袖中摸出一块红玉鱼状符牌,双手奉给鹰都王,“不知是不是这块,还请王爷鉴……”
他话都没有说完,手中的红玉符牌就被夺了去。鹰都王捏着那块符牌看了又看,确认了之后,声音都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是这个没错,就是这个!兄长未去世前,我曾偷偷见过他在手中把玩。”
他满心满眼地捧着鱼符,似乎看到了自己即将穿上龙袍,实现宏图霸业的未来,那充满野心的笑容被高兴冲昏了头,以致于面容变得有些扭曲,“晟朝,我等了这么久,终该是我的!!!”
陶嵩低着眉,半抬着眼睛,冷冷地瞧着背对烛火的鹰都王。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吞没了鹰都王状若癫狂的面容。
不过半刻,一名奴仆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官府,官府他们包围了我们的府邸!”
鹰都王与陶嵩的神色俱是一变。
今夜,注定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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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被围的同时,孙家迎来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来时隐秘,除却朱阁的主人竟无一人知晓。
浴室水雾弥漫,遮掩沐浴中的人。木桶不远处,站着两名神情警觉的女子,她们时刻做着预备拔刀的姿势,只要一有状况,即可抽刀作战。
“狼敏。”用浴中的人懒懒唤了其中一名女子。
名唤狼敏的女子迅速扯下浴巾递过浴桶中的人,而后又给那人拿来一件绯色的衣袍穿上。
做完这些后,她本欲拿胭脂为自家的主子上妆,不过尚未行动就被制止住,便只好作罢。
出了浴室,下了楼,就见一名红衣男子坐在棋局前等候着她们。
“主君久违。”红衣男子说得恭敬,却未曾起身,只随意低了下头。
主君便是那位贵客。
被称为主君的那人早已习惯他的言行,提裙坐在棋局另一侧,随后落下一子,道:“这里倒是不曾变过。”
“朱阁乃是先祖留下的,我等后辈不可擅动。”
那人英眉一挑,似是随口一问:“那孙家祖辈之言,可会变否?”
红衣男子不动声色,“家父曾对鄙人耳提面命,万不可忘了孙家使命。是以,鄙人即便想忘也不敢忘。”
所以我不会叛变,主君大可放心。
那人听了莞尔一笑,视线落在棋盘上,道:“孙家世代忠臣,我不会不放心。狼敏,开窗。”
一扇窗打开,风裹着湿润的冷气吹入室内。
贵客鬓边的一缕碎发垂在脸侧,又道:“听闻长熙那孩子今夜有行动了?”
“是。”红衣男子捡出几颗棋子,“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他与主君约定的时日就近了,小孩子心急胡来了些,还请主君莫要怪罪于他。”
贵客捏着黑子不语,表面是在思考下一步的棋路,实际上却借着棋局整理洛京的情形。
自天子重掌权力后,朝中局势便成了一潭浑水,以往蛰伏在暗处的势力借着这潭污浊慢慢爬出来,企图重洗朝中站队。但孙家依旧权势滔天,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却深知天子当傀儡多年,必然痛恨孙珩行的摆布。
以陶嵩为首,他们正逐渐设计,让二人离心,好以推翻孙氏的压制。
拿冬狩一事来说,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案情没有隐瞒,却也实实在在拖慢了案子的进展。不过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案子的本身是勾不起自己一丝兴趣,由此钓出的另一名幕后者自己也毫不意外,可这毫无进展的案子却能将所有人拖进去,让洛京的水搅得更浑,局势更乱。
正如这棋局,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在一步步的走势下暴露出野心,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抹愉悦倏然跃上眼眸,贵客重新看向红衣男子,道:“长熙以一片赤诚之心匡扶晟朝,我怎会怪他?”话峰一转,话有几分郑重:“不过大厦将倾,纵使我给他再多时日,也非他一人能够撑得起。”
这话没有任何言外之意,只是单纯的劝告。红衣男子听完忽而笑了起来,他抓起一把棋子,那股收敛起来的疯劲又漫出来,一颗颗棋子从掌心中掉落,砸乱了原本的棋盘,他挑白了讲:“独脚难行,孤掌难鸣。即便他有心也救不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他逆转不了既定的事实,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殿下,我知您的好意,但此刻谈这些未免太过虚假,棋盘已经开始,若下不完,这血就流不尽。”
天下为棋,你我皆是执棋人,亦是棋子,谁都逃不过。
雨打屋檐,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张英气漂亮的面孔终于露出一点与其相似的气息,贵客将指尖的黑子放入红衣男子的掌心里。
未洗尽的血腥味随着动作的靠近钻入他的鼻腔,耳边的低语冷酷无情,“那便物尽其用,好好搅一搅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