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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挑拨离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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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珩行脱去脏掉的衣裳,裸露的上身添了不少的新伤,全都结了痂。
沈默打来一盆清水,将帕子浸湿又拧干后交到孙珩行手中,道:“主子,陶嵩那边行动失败,以后要杀他只怕更难。”
“这事有古怪。”孙珩行仔细擦去血污,“我原以为他策划爆炸是为了逃生,但奉意调查出来的火药量太多,他若是想制造动静,根本不需要这么大批量的火药。
“除非他们一开始是想找什么东西,不得不用这么多的火药,又因撞上了冬狩的日子,碰巧我又准备杀他,于是他们改了主意,将计就计点燃火药,转移注意点。”
沈默想了会,道:“据说太祖起家时,曾在这里挖到过矿石,但为掩人耳目就说是见到了麒麟,他们会不会是想开采矿石?”
“是有矿石没错,但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挖空了。”孙珩行一顿,忽然道:“沈默,你还记不记得先帝修建登仙楼时求卦的反应?”
“先帝大怒,下令处死了所有知情卦果的人。”
“不仅如此。”孙珩行放下帕子,拿起金疮药涂抹,“先帝当夜还下令去和明猎场地底建了一座黄金宫。”
“他们想要钱养活徐州的私兵?”
“是,也不完全是。那黄金宫里还秘密放了一样东西,奉意的另一半令牌。”
沈默感到惊诧,孙珩行伤口沾上药膏,痛得眉头微皱,继续道:“当初康帝因鼠蚁侵山,王朝颠覆一卦辞而秘密创立奉意去清除意图颠覆晟朝的逆贼。
“康帝将奉意一分为二,以持有阴阳令牌者为主,阳牌为天子掌握,阴牌由帝王选中的臣子掌握。而康帝当初选择的阴牌持有者就是孙家。”
康帝时期,太史占出的那一卦就是棋局的开始。
为除后患,康帝千挑万挑才选中当时并不起眼却异常忠心的孙氏祖辈作为最隐秘的刀剑,替天子找出卦辞中的逆贼,从而除之。
然奉意力量强大,惠帝即位后下令持阴牌者,必须藏身暗处,终身不得面世众人。随后孙氏数代英杰隐姓埋名,致天下皆不知其人存在。
故而天子登基除了玉玺,还有奉意令牌。怀帝时期,天子亲征幽州,抵御匈奴,不慎被俘。怀帝性情刚烈,俘后毅然自刎而亡,奉意阳牌也随之不见。
直至僖帝时期,奉意阳牌才重回天子手中。可僖帝因忌惮卜出的象占之辞,将令牌丢入地宫之中尘封。
沈默听着奉意的秘辛,自觉上前包扎孙珩行够不到的伤口。这么多年,他对奉意的存在一直是一知半解,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孙氏肩上背负了什么。
从奉意成立的开始,这天下包括孙家本身都是一枚棋子,除非卦辞中的预言被消除,否则他们将无休止地对弈下去。
似笑非笑的面容一闪而过,沈默背后顿时一凉,很快又问:“他们如何知道地宫的位置?又怎么得知令牌的存在?”
“修建地宫的消息三公都知道,但和明猎场占地数千里,地宫的修建址只有僖帝一人清楚。想必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排查地宫的位置,时至今日才确定大概位置。”孙珩行思考了会,“至于令牌的事,我想是当年僖帝下旨杀光后宫女子而走漏了风声。故而他们只知令牌可以召集一支强悍的队伍,但这支队伍在哪是什么,他们并不清楚。”
孙珩行说着,忽见沈默神色警觉,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轻盈的步伐往帐篷门走去,刀片被夹在指尖,随时刺向偷听的人。
沈默走到一半,认出了那微开的帘子露出的龙纹衣料,他回头朝孙珩行无声说出“是陛下”的口型。
大约知道李幼是来看他的,孙珩行适当切换了话题,对沈默道:“大批的火药运到猎场这边,又不叫人察觉,实在可疑。你去查各司的火药,看看是哪里的火药少了。还有派南何去查查鹰都王和翎越王最近的动向。”
“是。”
沈默应完,见孙珩行沾着茶水写了个“杨”字,他立马心领神会,放声道:“属下有一事要秉明,杨恩宝已死,剩下的该怎么处理?”
“把她的尸身丢入乱葬岗。”孙珩行道。
沈默又问:“那陛下那边该怎么交代?”
“先瞒着,待到日后再说。”
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声响,过了一会重新安静下来,沈默才道:“主子,陛下走了。”
孙珩行低着头上药,淡淡“嗯”了声。
*
夜深,风凉。
陶嵩预备吹烛睡下时,李幼却折返回来,“陛下怎么回来了?”
李幼并不答话,默默地走到他的床榻边。等走近了才发现李幼脸色虽平静,周身却充斥着一种浓重的悲伤。
“发生什么了?”陶嵩拉着他坐到床上,“怎会如此伤心?”
柔和的声音唤回李幼思绪,放空的眼神动了动,对上陶嵩担心的视线,他哑着声道:“恩宝死了。”
陶嵩沉默了会,道:“自我与她失联后,我大概就猜到了。”
李幼一下子握住他的手,“可他明明答应过我,会让我见恩宝最后一面的。他怎么能——怎么能再次骗我?”
“陛下,恩宝与臣最后一次联络时,在信中写道她可能暴露了。之后臣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臣就猜到了。”一抹悲痛跃于脸上,陶嵩直接撕开李幼不愿面对的事实,“在孙大人眼里,恩宝吃里爬外,他不会放过她的。是臣之过,不该与她联络,暴露了她的身份。是臣对不住她。”
陶嵩的话给他当头一棒,他忽然清醒过来。
是了,于孙珩行而言,无论自己说过什么,恳求过什么,即便他许下承诺,但兑现与不兑现,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是他自己总贪恋以前那点温情,在爱恨中反反复复地来回横跳,微末的希冀一而再再而三地碾碎。
恨意滋生,将过往温存扭曲,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似乎注定就要站在彼此的对立面,斗个你死我活。
发红的双眼没流出一滴泪,李幼在满腔愤恨中冷静下来,“不,是他杀了恩宝,不关你的事。朕恨他,朕要为这些年的囚禁和耻辱报仇,朕要替恩宝报仇。孙家掌权太久,忘了谁是天子。如今朕重获权力,但孤身一人过桥实在难,陶嵩,你可愿与朕一同过桥?”
陶嵩双掌层叠,低头一拜,藏在臂间的面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道:“只要陛下需要,不光是臣,臣与陶氏一族都愿听陛下差遣,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