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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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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有你的信。”
碧云里不是个经常会收到信件的人。他常年居住在山上,自打他记事起就没下过山。和他这位广交好友的师弟不同,他认识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他掐指一算,师弟不会给他写信,因为人都在他房间里了;他的师父柳非云也不会,从这屋子里走出数十步就是他那个便宜师父的住所。
碧云里想了想,应该是他那个一年没联系了的至交,君溪棠。
“君溪棠的?”他这么问着师弟,然后伸手接过来了信。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漂亮的人?”师弟甩了甩袖子。
“因为你经常下山,所以没见过。”碧云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开了信。信纸看起来就很贵,上面还有印花,应当是精心挑选的。打开信封也是一股香味,看来信的主人是个精致的人。师弟从他前面伸长了脑袋想看看里面内容,又被碧云里塞了回去。
他和师弟干瞪眼了一分钟,碧云里说道:“你知道师父正在找你吗,洛听风?”
“哎哟,别叫我大名,我耳朵疼。叫我听风或者洛师弟又能怎么你呢?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看你的。”叫洛听风的一见他这样,当即觉得没趣,便又甩了另一边袖子离开了碧云里的房间。
碧云里低头一看,屋子里全都是他甩下来的树叶。
对于洛听风这种贱人一样的行为,碧云里见怪不怪,反正总是要扫地的,这种小事就无伤大雅了。他重新掏出信件来阅读,上面是漂亮又飘逸的字迹,笔锋似开刃的剑一般刻在着信纸上,让人读了也有几分趣味。
“吾友云里亲启:
一别数年,许久不见。寒暄的话语 本想在这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个千字文,但奈何信纸不够宽敞,我只好作罢,短短八字还请笑纳。
此间提笔,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那就先聊我的近况吧。数年之前我上山和你相见,那时我们剑术已有所成,而后比试之时,略胜你一筹。”
碧云里看到这里,想起了几年前君溪棠上山的时候。
“云里,你知道我这剑名为何吗?”君溪棠将他的剑从鞘中弹了出来。剑身通白,像极了山上未化的雪。正值冬日,鹅毛大雪从天上落下来,落在剑刃上还来不及化作雪水,便被刀刃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叫人看不清来时的样子。
“不知道。”碧云里诚实答着他。“我听说你得了一柄好剑,之前忙着替师父处理山上的事务,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喜。抱歉。”
碧云里所在的逍遥派乃是当今武林一大门派,但是掌门数年前不知所踪,现在宗门内一切事务都由他这位师父柳非云打理。柳非云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叫碧云里和洛听风给他打下手。他那位师弟生性爱动,老往山下跑,所以倒霉的就他一个。
“现在道喜也不迟。我来你这里也就几回,每次都见不到你那个好师弟,要不然随我去抓他一次,让他好好替你干活?”君溪棠大笑了两声,但是似乎因为冷风呛着难受,他又突然咳嗽起来。手拿着的剑不稳,一下子掉了下去。
碧云里伸手稳稳捞住了剑。君溪棠捂着嘴咳了半天才找回声音,然后颤抖着去摸他递过来的剑:“咳咳……剑客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真让人笑话了。其实我是想说,你的剑有我赠名【揽月】。那我的剑,你要不要给我起个名字呀?”
“……。”碧云里沉默半晌。
君溪棠的身体向来不好,他年幼时候曾经落水,发了高烧、导致落下了病根,现在总是咳嗽。但是他知道君溪棠是天生的剑者,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练剑。
他比君溪棠稍高了一些,此时低头恰能看到君溪棠的睫毛上沾了层霜。君溪棠刚咳嗽过,脸上还有点呛咳出来的绯色,他被碧云里看了半天,自然也坦然看了过去:“怎么了?要是夸我好看,你要想些新词。”
“叫【观雪】吧。”碧云里避而不谈君溪棠其他的话,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安慰的话想来也是多余。
剑客若是拿不稳他的剑,那就由他来接住他的剑,不至于让宝剑蒙尘,剑客蒙羞。
“揽月和观雪听起来可不像是一对,不过作为剑的名字也确实有趣。那就叫【观雪】吧。”君溪棠略一思忖,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他不问碧云里为何说这个名字,仿佛这剑的名字并不重要。
但是他低头看向剑身时又实在多情,像思慕着多年的情人一般。这样想来,“观雪”这并不像剑锋一样冷硬的名字更适合这柄剑。
“现在天气太过寒冷,我怕你一会着凉。先上山吧。”
“观雪既然出鞘,没尽兴又能入鞘?”君溪棠弯了眉眼,剑尖一挑,将揽月挑出了鞘。通白剑身绕着如月冷锋转了一圈碰出兵刃冷硬的声音。
碧云里抬手一接,将揽月划出一道弯月。
“揽月便接你一招。”碧云里也笑了起来。
提到剑就忘了刚担心过君溪棠身体不好,他本人倒也不甚在意。碧云里想到这事的时候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他的手指压在信上想,后来比试的时候他技不如人,输了君溪棠一招。但是回去之后君溪棠就发了烧,咳嗽好几天。
碧云里敛起了笑意。下次不能任由着君溪棠这么乱来,自己也得多考虑一下他的情况才行。他又展开信件读了下去。
“而后一别,我辗转挑战各方,现今已得‘天下第一快剑’美誉。年少你我曾经立誓攀登顶峰,而今我已站在山巅,从今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二了。”
如果看信的人是洛听风,他说不定会翘着脚开始痛骂写信的人好大的脸来他这里炫耀!但此人是碧云里,写信的人是君溪棠。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纵然有趣,但是他更是为君溪棠感到由衷的开心。碧云里虽是个剑痴,但他对着天下第一第二的名头也不怎么在意。或许是君溪棠身体不好,在更在意有没有人能证明他——一个病秧子,也能得了天下第一!
但是说来君溪棠成为天下第一这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这几年也没见到君溪棠,不知道事实如何,这件事就揭过了。君溪棠此时和他分享这件事情,想必还有后文。
“闲话就不再多说,见面之时再谈这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与我同龄,今年正是二十六岁,恰逢今年可以下山。你也知道我身体不便,前日从飞羽堂的门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在西方灵山上有一味我需要的药材,想要取来。虽然拜托别人、或者是云里你都可以,但是我想亲自出门一趟。生来人世二十余载,我还不曾出过远门。如果是你,定能理解我的心意。此时我正在逍遥派的山脚下,你要是答应,在五日内前来即可。我会等到那时。
君溪棠”
他看完信件,将信折好放了回去。然后拉开抽屉。里面还有几封信,看起来都是君溪棠给他写的。从十几岁的时候他认识了君溪棠,直到现在,这些信他还留着。碧云里深吸了一口气琢磨半晌,他想,今年确实该下山了。
碧云里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在了山上。他师父柳非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把那张黄纸拿了出来。上面写的字倒是龙飞凤舞的,大意就是让算命的看了一眼碧云里的命格,发现他二十六岁必有劫难——话说的好听,其实意思就是碧云里活不过二十六岁。恰好逍遥派是个三教九流都收的地方,年年弃婴也不少,柳非云觉得和他也算有缘,就给他起了个碧云里的名字,收做徒弟。
柳非云和他说,你二十六岁之前不可下山,下山必死。而二十六岁之时即可下山,死中求生。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摇头晃脑,讳莫高深。实际上碧云里知道,柳非云不过是去找了江湖颇具盛名的盏辰司的弟子为他算了一卦,得出的结论。碧云里没有什么想下山的想法,他觉得一辈子待在山上也不是不行,所以就答应了下来。可是这时候恰好赶上君溪棠邀请他……碧云里掐着指头算了算,觉得自己该下山。
不管是不是劫,他总是无法拒绝君溪棠的。
碧云里出了门心事重重往前走着,没多一会就踏进了师父的院子,从里面传出来懒懒的一声:“来了?”
碧云里抬头一看,柳非云这时候正躺在树下晃着椅子。一身道袍穿得也歪歪扭扭,他闭上眼睛应该是闭目养神,碧云里倒觉得他是睡着刚醒:“是,师父。我准备下山。”
“下山?”柳非云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和谁下山?”
“君溪棠。我还没说是和别人一起下山,您怎么知道?”碧云里反问。
“少管我,我不知道。”柳非云没好气地说,“我一猜就是那个君家小子…算了,既然是君家小子,他总不会害你的。”
柳非云停顿了一会又说:“本来这事要交给洛听风,但是这小子不知道去哪里了。总之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这件事你听着帮忙查一下就行了。”
碧云里问:“什么事?”
“‘梵尘净如意’失窃了。这如意里面藏着绝世邪功,听说得到如意了之后打开里面的功法学习可以长生不老,但是因为会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就是这么听说。总之这个东西原来是客仙门保管的,后来皇帝想要这个如意,就派人押送。结果前段时间人全死了,如意也丢了。这件事和我们逍遥派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毕竟是武林大事,你管好你自己,路上多听听这个东西的下落就行。”
柳非云说着不在意,可表情凝重。尤其是说到“客仙门”三个字的时候。碧云里回想了一下客仙门这个地方,以前倒是有过客仙门的弟子来他们逍遥派参观。听说客仙门的弟子轻功卓绝,自称“谪仙人”,不过他也就了解这么多。碧云里点了点头,示意着柳非云自己知道了:“我明白了,如果路上有信息的话我会听的。”
“那就行,之后洛听风回来我再跟他说。”柳非云也点了点头。
空气中诡异的宁静下来。
“什么意思,你怎么还没走?”过了一会柳非云出声了。
“我等师父给我路上祝福啊。”碧云里很意外。
“啊?”柳非云还没想过这层,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着,“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碧云里这才满意,向柳非云鞠了一躬,然后回去收拾行囊了。